音樂聲在喧鬧的慈善晚宴上響起,清澈如山澗泉水的女聲,瞬間壓過了所有觥籌交錯的雜音。
原本只是被哥哥謝宸硬推上臺的謝晚晴,抱著吉他,閉著眼,只想快點完成這個任務。
她唱的是一首很老的民謠,旋律簡單,卻被她空靈的嗓音演繹得如泣如訴,像一陣微風,悄無聲息地拂過每個人的心尖。
一曲終了,現(xiàn)場靜默了數(shù)秒,隨即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謝宸在臺下激動地揮著手,滿臉驕傲。
謝晚晴抱著吉他鞠了一躬,快步走下舞臺,掌聲和贊美像潮水一樣涌來,她卻無端感到一陣心悸。
那是一種熟悉的、被命運扼住咽喉的不安感,仿佛有什么被她遺忘的東西,正從記憶的深淵里,一點點蘇醒。
角落的貴賓席上,傅慎言正低頭看著腕表,對這種場合的表演興致缺缺。
然而,當那個歌聲響起的瞬間,他端著酒杯的手猛地一僵。
這個聲音……太像了。
不,簡直一模一樣。
他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傅承淵,只見他原本空洞麻木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
傅承淵的整個身體都繃直了,像一頭被驚擾的猛獸,死死地盯著舞臺的方向。
那歌聲里的每一個轉(zhuǎn)音,每一個呼吸,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準地扎進他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狂喜、錯愕、恐懼、懷疑……無數(shù)種情緒在他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將他撕裂。
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在那場大火里,尸骨無存。
“哥……”傅承淵的聲音干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傅慎言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同樣鎖定了那個剛剛走下舞臺的纖細身影。
當女孩轉(zhuǎn)過身,那張在燈光下清晰起來的臉龐映入眼簾時,傅慎言的呼吸也停滯了。
那不是許婉清的臉。
可那雙眼睛,那唱歌時微微蹙眉的神態(tài),以及那該死的、烙印在他們兄弟二人骨血里的聲音……
傅承淵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推開椅子,不顧一切地朝著后臺的方向沖去。
周圍的賓客被他粗暴的動作驚到,紛紛側(cè)目,他卻恍若未聞,眼里只有那個即將消失在拐角的身影。
謝晚晴剛把吉他交給哥哥,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感覺一道灼熱的、幾乎要將她洞穿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正瘋了一樣向她沖來。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昂貴西裝,頭發(fā)卻有些凌亂,一雙深邃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像是熬了無數(shù)個痛苦的日夜。
是傅承淵。
即便換了一具身體,換了一張臉,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男人。
這個親手將她推入地獄,讓她萬劫不復的男人。
謝晚晴的血液瞬間冷了下來,轉(zhuǎn)身就想逃。
可她的手腕卻被一只滾燙的大手死死攥住,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晚晚……”
男人顫抖著,用一種近乎哽咽的、破碎的聲音喚出了這個名字。
他的另一只手緩緩抬起,指尖發(fā)著抖,想要觸碰她的臉,仿佛在確認一個不敢相信的夢境。
“晚晚,是你嗎?”
一聲“晚晚”,像一道驚雷,在她腦海里轟然炸響。
謝晚晴瞳孔驟然緊縮,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終于明白,占據(jù)這具身體后所獲得的一切安寧與平靜,都不過是假象。
暴風雨,終究還是來了。
“先生,你認錯人了!”謝宸一步上前,用力想掰開傅承淵的手,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請你放開我妹妹!”
傅承淵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這張又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不管不顧地想將她擁入懷中,想感受她的溫度,確認她真的還活著。
“放開!”謝晚晴終于從極致的驚恐中找回了一絲力氣,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甩開他的手,踉蹌著后退,躲到了哥哥身后,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全身都在發(fā)抖。
這時,傅慎言也跟了上來。
他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不動聲色地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抖著手點燃了一支。
青白的煙霧繚繞而上,卻無法掩蓋他眼底的震動。
煙灰簌簌地落在價值不菲的西裝上,他渾然不覺。
他看著那個躲在陌生男人身后,用戒備和恐懼的眼神望著他們的女孩。
那不是偽裝。
她是真的怕他們。
傅慎言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一個荒謬而可怕的念頭在他心底升起——她真的回來了。
帶著另一個身份,另一張臉。
而這一次,她眼里的恨意,再也無法被任何東西掩蓋。
她不會再原諒他們了。
傅慎言一把拉住狀若瘋魔的弟弟,眼神卻比深夜的海水還要冰冷。
他終于明白,她的出現(xiàn),在這個即將為另一段過往畫上句號的節(jié)骨眼上,不是什么久別重逢的奇跡,而是一場遲來的審判。
傅家精心維持的體面與安寧,將在這場審判中,被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