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洛洛病情大好,能跑能跳,元沐便又把他帶回了山上。
將軍府的那批棉衣離交貨期沒剩幾天了,陶燃一早就趕去了將軍府。
幾位繡娘一看到陶燃都松了一口氣,劉娘子道:“這里離了你當(dāng)真不行,進度慢了一大截?!?/p>
另一位娘子道:“孩子的病可痊愈了?”
陶燃點點頭。
劉娘子心有余悸道:“昨日洛洛病的時候,聽說將軍也病了。府里的丫鬟小廝都一臉愁容,害的我們連大氣都不敢出?!?/p>
宋娘子道:“誰說不是呢?還好將軍的病已大好,只是聽說胃口不太好。要說這位新來的將軍比前幾位短命鬼可好太多了,不止人長得天神下凡似的,也不仗勢欺人強迫男人服兵役,就是性子冷了些。”
劉娘子接過話頭,“性子冷有什么不好,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若是整日嘻嘻哈哈如何鎮(zhèn)的住那些兵痞?再說了我瞧著將軍也不是對誰都冷,對著粟粟姑娘的時候可是溫柔的很??梢娫趦?nèi)宅中還是知道疼人的?!?/p>
“就是,粟粟姑娘是個有福氣的,能當(dāng)將軍的夫人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p>
當(dāng)他的夫人……
陶燃有些恍惚,宣文縣破屋子里的畫面走馬燈似的在她腦海里打轉(zhuǎn)。
身為夫君,樓醉確實對她很好。
嫁給他之后,雖然日子過得不寬裕,但從未讓她為銀錢發(fā)過愁。
隔三差五的便會拿些銀錢回家,有時候數(shù)目還不少。
把錢交給她的時候,面色平靜,只說讓她放著,等過些日子建新房子用。
至于性子,白日里的樓醉確實沉默寡言,冷冰冰的。
但是一到了夜里,就會變成一把烈火,常常燒的她大汗淋漓,幾次三番哭著融化在他炙熱的懷里……
可如今的他,就算是白日里對粟粟是也溫柔體貼的,陶燃心想,粟粟姑娘到底是與她不一樣的。
起碼不會像她那樣做出半夜勾引樓醉的事情出來,所以樓醉對她只有床上之歡,而對粟粟則更多的是珍重之意。
意識到她竟然不自覺的在對比樓醉對待她與粟粟的態(tài)度,心內(nèi)苦笑,她與粟粟怎么會有可比性。
粟粟的哥哥為救樓醉甘愿付出生命,而她則在樓醉命垂一線時棄他而去。
在樓醉心里,她怕是連粟粟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樓醉那么恨她,不殺了她都算好的。像昨日那般讓方叔去救洛洛簡直就是格外開恩。
拋開心中雜念,她專心裁剪衣裳,如期交貨才是正事。
等完成這筆訂單,幫助山上的人渡過難關(guān)之后,無論樓醉再給多少工錢,她都不會再接將軍府的訂單。
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覺一天很快過去了。
晚飯之后,陶燃被粟粟叫去了前廳。
粟粟道:“我無意間聽說你是宣文縣人?”
陶燃一驚,難道她知道了自己與樓醉的事?
但看她面色平靜,不似生氣的樣子,應(yīng)該是不知道。
陶燃定定神,“是。”
粟粟笑道:“我竟不知你與兄長是同鄉(xiāng)。”接著道:“兄長大病初愈,胃口不好。廚房的人做了十幾道菜都不合他胃口,今日一天竟是沒怎么吃東西,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你既與他來自一處,可會做些家鄉(xiāng)吃食?”
陶燃想到馎饦。
她溫聲道:“宣文縣有一種水扯寬面,當(dāng)?shù)厝私凶鲴A饦,老人孩子都愛吃?!?/p>
粟粟喜道:“既然深受家鄉(xiāng)人喜愛,想必兄長也是喜歡的,可否請?zhí)盏曛鳛樗鲆煌雭???/p>
他昨日剛讓方叔救了洛洛一命,于情于理她是該表示一下感謝。
但她能為他做的為數(shù)不多,做一碗面而已,她自然不會拒絕。
面粉里面打上一個雞蛋,把光滑的面團搓成長條,揉成一些小劑子,再把小劑子做成寬面條放入水中靜置兩刻鐘。
水沸下入寬面,待面條變得柔軟并有彈性時撈出,并澆入鮮美的雞湯,再撒些青菜和胡蘿卜絲木耳之類的輔料,不多時一碗熱氣騰騰鮮美可口的馎饦便端到了樓醉房里。
他正坐在窗前的小榻上看兵書,青槐進來的時候他瞥了一眼,隨即把書翻過一頁才道:“我說了我不餓,不必讓后廚白費功夫,浪費食材?!?/p>
青槐試著靠近他把托盤放低,解釋道:“這是您家鄉(xiāng)的吃食,將軍不妨嘗嘗?若是真不喜歡,屬下再端下去?!?/p>
他家鄉(xiāng)的吃食。
第一反應(yīng)便是京城的櫻桃畢羅,甜甜膩膩的有什么好吃的。
但櫻桃畢羅不應(yīng)該用這么大的深碗盛放,更何況那碗里竟還隱隱飄來幾股雞肉的香味。
他把書放下,青槐見狀忙把湯碗放在旁邊的小幾上。
樓醉這才看清碗里的吃食,原來是宣文縣的吃食,馎饦。
嚴格來說在他心里,宣文縣算不得他的家鄉(xiāng),充其量來說不過是個暫時避難之處,在陶燃走之后,宣文縣三個字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這碗馎饦,若是他猜的不錯,定是陶燃所做。
這個時候獻殷勤,大概是因為昨日他讓方叔救了她兒子的緣故。
呵,一碗馎饦便想打發(fā)了他?
“端走?!彼拿嫔贡冗@屋內(nèi)的空氣都要冷。
青槐一愣,粟粟姑娘不是說將軍必定會喜歡嗎?
將軍怎么反而是一副討厭的樣子。
但他知道這個時候惹怒一個沒有吃飽的將軍,下場必定不太好。
罷了,明日再從外面請個廚子吧。
誰料他剛走到門口又被樓醉叫住,“端回來。”
嗯?
青槐以為自己聽錯了,站在門邊不出去也不進來,直到樓醉劍眉一挑,眼神看向他手里的托盤,他才麻溜的把湯碗遞給將軍。
樓醉試著嘗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間充斥整個口腔,是了,就是這個味道,跟六年前的味道一模一樣。
當(dāng)年他們是五月份成的親,成親后半個月便是他的生辰。
那晚他從外面回來,剛一進屋,陶燃便端了一碗馎饦上來,笑意盈盈,“嘗嘗,我最愛吃的馎饦。還有,祝你生辰吉樂,萬般順遂。”
他這才想起當(dāng)日是他的生辰。
他的出生是母親一生不幸的開始,所以他從未慶過生辰。
十七年來的第一個生辰竟是他新婚的小妻子為他慶祝的。
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如果非要形容的話,似是有一點開心。
但那點兒開心遠不如看她在自己身下婉轉(zhuǎn)低吟,罵著捶打他,催他快一點,又哭著求他慢一點的時候更令他開懷。
總之,那晚的那碗馎饦很是合他胃口。
如今這一碗,味道一樣卻又不一樣。
青槐眼看著一天不曾進食的將軍終究是吃完了那碗馎饦,期間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又變回一個冷面郎君。
“雪廬院的燈熄了嗎?”他突然開口。
青槐斟酌道:“別的繡娘都回去歇息了,這會兒只有陶店主在忙?!?/p>
“棉衣趕制的如何了?”
“屬下……不太清楚。要不……您親自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