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的霉味混著金屬冷卻液的氣味，像某種陳年的恐懼。蘇晚數(shù)著通風管道傳來的滴水聲，第十七滴落下時，門軸發(fā)出生澀的呻吟。月光從高窗斜切進來，把顧嶼的影子釘在地上——那影子比真人更瘦削，像被什么無形之物蠶食過。
"你的觀測筆記。"他的聲音比圖書館那日更啞，仿佛聲帶被砂紙打磨過。蘇晚沒動，帆布包里的筆記本突然重若千鈞。她看著顧嶼從陰影里拎出那本《弗洛伊德晚期著作集》，書脊在月光下泛著病態(tài)的藍。
"第三卷第七章，"他翻開書頁，"《論自我防御機制中的置換反應》。"紙頁間飄落一片楓葉書簽，正是柳茵被踩的那枚，只是現(xiàn)在葉脈間多了一行鋼筆字：所有觀測皆是干涉。
蘇晚的指甲陷進掌心。她突然明白為什么坐標會被駁回——去年11月15日天文臺維修記錄里，赤道儀故障時間精確到21:07，正是母親跳樓那刻。而顧嶼獲獎作品《星鏈》的拍攝時間，是21:06到21:08。
"你申請的是自己死亡現(xiàn)場的數(shù)據(jù)。"顧嶼向前一步，月光滑過他左手腕的疤痕，"那天我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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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房屏幕藍光里，陳默放大的瞳孔中映著論壇私信界面：
【Shadow：器材室監(jiān)控覆蓋盲區(qū)是東北角儲物柜后】
【Shadow：他習慣把鑰匙藏在第三塊天花板夾層】
【Shadow：我要他去年11月全部觀測日志】
陳默的拇指懸在發(fā)送鍵上。窗外樹影突然搖晃，他猛地回頭——監(jiān)控屏幕上，天文社走廊盡頭有片模糊的殘影，像誰的白大褂下擺閃過。
"見鬼..."他嘟囔著點開另一個標簽頁，南大心理系官網(wǎng)的教師名錄正在加載。周慕云的照片下，"研究方向"一欄赫然是：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中的記憶重構。
手機突然震動。顧嶼的信息：
「查到Shadow的IP沒？」
「她剛登陸了天文臺內(nèi)部系統(tǒng)」
陳默咬碎嘴里的棒棒糖。他快速鍵入回復時，沒注意到自己電腦后臺正自動上傳某個加密文件夾——文件名是"M31原始數(shù)據(jù).rar"，修改日期顯示為去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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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材室的黑暗有了重量。蘇晚看著顧嶼從書頁間抽出一張泛黃的照片：天文臺屋頂，穿白裙的女人站在護欄外，裙擺被夜風吹成破碎的旗。照片角落有個模糊的剪影，鏡頭只捕抓到那人揚起的手臂——腕表表盤反射著星光，時間凝固在21:06:58。
"那晚我在調(diào)試新鏡頭，"顧嶼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取景框突然出現(xiàn)人影。等我跑到屋頂..."他的手指撫過照片邊緣，"只剩這個。"
蘇晚的耳鳴尖銳起來。她從未告訴任何人母親最后去了天文臺——警方報告里只有"從高處墜落"這樣冰冷的描述。而現(xiàn)在這個陌生人手里，握著母親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個瞬間。
"你刪改了數(shù)據(jù)。"她聽見自己機械的聲音，"《星鏈》獲獎照片的EXIF信息顯示，21:06:30到21:07:30之間有37張連拍。但公開的只有36張。"
顧嶼的睫毛在月光下顫了顫。他取出一個U盤放在地上："第37張在這里。"金屬外殼反射著冷光，"作為交換，我要看你全部的'人類觀察日志'。"
通風管道的滴水聲突然加快。蘇晚向前邁步時，帆布包擦過生銹的鐵柜，發(fā)出刮擦骨頭的聲響。就在她指尖即將碰到U盤的瞬間，整棟樓的警報器突然嘶鳴起來——紅光透過高窗潑進來，像血漫過地板。
顧嶼猛地拽住她手腕。他的掌心有天文臺金屬欄桿般的寒意："周教授沒告訴你？這個課題的受試者最后都會..."
警報聲中，走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顧嶼把她推進儲物柜縫隙，U盤塞進她手心。柜門合攏前的最后一瞬，蘇晚看見他嘴唇開合：
"——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