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初晴站在遠川資本大廈的會議室門外,深吸一口氣。這是"城市色彩"項目的第三次會議,她已經(jīng)簽了合同,正式成為這個公益項目的合作藝術(shù)家。按理說應該比第一次放松,但她的掌心依然滲出細密的汗珠。
"加油,你能行的。"她小聲給自己打氣,推開了門。
會議室里已經(jīng)坐了七八個人,陸遠川坐在主位,正在翻閱文件。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裝,襯得側(cè)臉輪廓格外分明。聽到開門聲,他抬頭看了一眼,微微點頭示意。
"抱歉我遲到了。"寧初晴輕聲說,盡管她其實提前了五分鐘。
"不,是我們提前開始了。"陸遠川合上文件夾,"正好,寧小姐到了,我們聽聽藝術(shù)方案的進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她。寧初晴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她從小就不習慣成為焦點,更擅長躲在畫板后面觀察世界。
"我...我準備了一些草圖。"她打開平板電腦,連接到會議室的投影儀。
屏幕亮起,展示出她為老城區(qū)設計的幾幅壁畫方案。有孩童嬉戲的街角,老人下棋的涼亭,還有菜市場熱鬧的場景,全都用明亮的色彩和流暢的線條呈現(xiàn),充滿生活氣息。
"我希望這些作品能融入社區(qū)日常生活,而不只是裝飾。"寧初晴解釋道,聲音逐漸變得堅定,"比如這個兒童游樂區(qū)的設計,墻面可以加入互動元素,孩子們能觸摸、玩耍..."
藝術(shù)顧問們頻頻點頭,但財務部門的負責人皺起眉頭:"這些設計需要多少預算?"
寧初晴愣住了。她只考慮過藝術(shù)效果,完全沒計算過成本。"呃...我不太清楚具體數(shù)字..."
"寧小姐的方案很有創(chuàng)意。"陸遠川突然開口,"預算方面,公關(guān)部會后跟她詳細對接。繼續(xù)你的介紹。"
他的解圍讓寧初晴松了口氣。她繼續(xù)展示其他設計,漸漸找回了自信。直到她不小心滑到下一張圖——
那是一只擬人化的、穿著西裝打領結(jié)的貓,正嚴肅地盯著財務報表。會議室里瞬間安靜下來。
寧初晴的臉刷地紅了。這是她昨晚熬夜做方案時的隨手涂鴉,靈感明顯來自某個在場的人。
"抱歉!這是...是私人的..."她手忙腳亂地想關(guān)掉圖片,卻誤點了放大。
西裝貓的特寫填滿了整個屏幕,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和抿成一條線的嘴,活脫脫就是陸遠川的貓版。
一陣尷尬的沉默后,財務總監(jiān)突然"噗嗤"笑出聲來。緊接著,會議室里爆發(fā)出一陣笑聲。只有陸遠川的助理周揚板著臉,而陸遠川本人...寧初晴不敢看他的表情。
"創(chuàng)意...很有創(chuàng)意。"財務總監(jiān)擦著眼角,"陸總,要不要考慮做公司吉祥物?"
寧初晴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就在這時,她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抬頭看去,陸遠川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揚,雖然很快恢復了平靜。
"繼續(xù)正題。"他說,但語氣不再那么嚴肅。
會議后半段進行得還算順利。結(jié)束時,寧初晴收拾東西的速度堪比逃命,卻被陸遠川叫?。?寧小姐,留一下。"
其他人離開后,會議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寧初晴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真的很抱歉,那個圖..."
"你的方案很好。"陸遠川打斷她,"但有幾個細節(jié)需要調(diào)整。"
他打開投影儀,調(diào)出她的設計圖,開始指出幾處實際施工可能遇到的問題。寧初晴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對公共藝術(shù)的理解相當專業(yè)。
"你真的很懂這些。"她忍不住說。
陸遠川的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劃動:"我大學輔修過城市規(guī)劃。"
"那為什么..."
"金融更符合家族期望。"他簡短地回答,眼神有一瞬間的飄遠,隨即回到正題,"這個地方的材質(zhì)需要考慮防涂鴉處理..."
他們討論了近一小時,陸遠川的指導既專業(yè)又耐心,完全不像傳聞中那個冷面無情的CEO。寧初晴逐漸放松下來,甚至敢于提出不同意見。令她意外的是,陸遠川會認真考慮她的觀點,而不是一味否定。
"就這樣定吧。"最后陸遠川說,"周揚會安排下周的現(xiàn)場考察。"
他站起身,突然問:"那只貓...有名字嗎?"
寧初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沒、沒有。"
"可惜。"陸遠川整理著袖口,語氣平淡,"挺形象的。"
寧初晴不確定這是褒是貶,但確信看到他眼角有一絲笑意閃過。
走出會議室,寧初晴的心情莫名輕快起來。經(jīng)過助理辦公室時,她無意中聽到周揚在打電話:
"...只是個沒什么名氣的小畫家...對,陸總親自選的...我不明白為什么..."
周揚抬頭看到她,立刻掛斷電話,臉上堆起假笑:"寧小姐,需要什么幫助嗎?"
"不,謝謝。"寧初晴微笑回應,但心里打了個突。周揚的敵意顯而易見。
接下來的兩周,寧初晴全身心投入項目。她走訪了所有計劃創(chuàng)作的社區(qū),采訪居民,修改設計。陸遠川雖然忙碌,但每次會議都會出席,而且總能提出切中要害的建議。
周四晚上,寧初晴在工作室熬夜修改方案。她給林小滿發(fā)消息抱怨:"我覺得自己像個被甲方折磨的乙方,雖然這個甲方意外地帥。"
林小滿秒回:"所以你們除了工作還聊什么?"
寧初晴想了想:"好像...只有工作。"
她突然意識到,盡管接觸頻繁,她對陸遠川的了解仍然僅限于表面。他喜歡什么顏色?平時有什么愛好?為什么總是工作到深夜?這些問題她一個都答不上來。
第二天上午,寧初晴去遠川資本送修改后的方案。周揚告訴她陸遠川在開會,讓她把文件放下就行。正當她準備離開時,聽到兩個員工在茶水間閑聊:
"陸總又通宵了?"
"是啊,這周第三次了。剛才我送咖啡進去,看他臉色很差。"
"聽說上次體檢醫(yī)生警告過他..."
"誰能勸得動他?上次李總試著讓他別太拼,直接被調(diào)去分公司了。"
寧初晴的腳步不自覺地轉(zhuǎn)向電梯。來到28樓,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陸遠川辦公室門外,透過半開的百葉窗向內(nèi)望去。
陸遠川獨自站在落地窗前,一手拿著文件,一手按著太陽穴。即使從背后看,也能感覺到他的疲憊。他轉(zhuǎn)身時,寧初晴看清了他的臉——眼下有明顯的青黑,嘴唇緊抿成一條線,整個人像一根繃到極限的弦。
不知哪來的勇氣,寧初晴敲了敲門。
"進來。"陸遠川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沙啞。
看到是她,陸遠川明顯愣了一下:"寧小姐?周揚沒告訴你我在開會嗎?"
"會開完了。"寧初晴走進辦公室,"我...我來送修改好的方案。"
她遞上文件夾,趁機仔細觀察他的臉色。近距離看,他的疲憊更加明顯,眼睛里布滿血絲。
"你還好嗎?"她忍不住問。
陸遠川皺眉:"很好。謝謝關(guān)心。"
典型的拒人千里之外。但寧初晴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態(tài)度,不再像最初那樣被嚇退。
"你看起來需要休息。"她直言不諱,"我聽說你通宵工作了。"
陸遠川的眼神瞬間變冷:"誰告訴你的?"
"這不重要。"寧初晴迎上他的目光,"人不是機器,陸總。再重要的項目也不值得透支健康。"
她以為會遭到嚴厲反駁,沒想到陸遠川只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有太多事情要處理。"
"至少吃點東西吧。"寧初晴從包里拿出一個紙盒,"我自己烤的曲奇,本來想給周助理他們嘗嘗。糖分能暫時提神,雖然不能代替睡眠。"
陸遠川看著那個印著小貓圖案的紙盒,表情微妙地軟化了一些。他接過盒子,打開,里面是形狀各異的曲奇餅干,有的還做成了調(diào)色板和畫筆的形狀。
"你還會烘焙?"他拿起一塊,語氣中的驚訝掩飾不住。
"業(yè)余愛好。"寧初晴微笑,"我心情不好時就喜歡烤東西。面粉、黃油和糖的組合有種神奇的治愈力。"
陸遠川嘗了一口,眉頭舒展開來:"...好吃。"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寧初晴心里泛起一陣暖意。她突然想象著他深夜獨自在辦公室工作的場景,周圍只有冰冷的文件和咖啡杯。這個畫面莫名地讓她心口發(fā)緊。
"如果喜歡,我下次多帶些。"她說,"各種口味的。你偏好甜一點還是..."
"這樣就很好。"陸遠川又拿了一塊,"謝謝。"
辦公室里的氣氛變得不同了,仿佛有什么無形的屏障被打破了。寧初晴注意到陸遠川的書架上除了商業(yè)書籍,還有幾本藝術(shù)史和畫冊。她正想詢問,周揚突然推門而入。
"陸總,梁小姐的電話,說是有急事..."周揚看到寧初晴,話尾戛然而止,眼神在她和陸遠川之間來回掃視,最后落在陸遠川手中的曲奇盒上。
陸遠川的表情立刻恢復了平常的冷靜:"寧小姐來送方案。你先出去吧,我稍后回電話。"
周揚點頭退出,但關(guān)門時投向?qū)幊跚绲难凵褡屗蟊骋粵觥抢锩娉錆M了不加掩飾的敵意。
"我該走了。"寧初晴說,"請記得休息,曲奇...隨時供應。"
陸遠川微微頷首:"方案我會今晚看完。"
"不著急。"寧初晴走到門口,又回頭補充,"真的。"
走出大廈,寧初晴的心情復雜得連自己都說不清楚。她想起周揚提到的"梁小姐",還有那個充滿敵意的眼神。陸遠川的私生活對她而言完全是個謎,而今天的小插曲讓她意識到,在那座玻璃大廈里,或許有許多她看不見的暗流涌動。
回到家,寧初晴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曲奇很好吃。謝謝?!狶"
她盯著這條簡短的信息看了足足一分鐘,嘴角不自覺地上揚。L,陸遠川的首字母。他是怎么拿到她號碼的?是問了周揚,還是自己查的?這個小小的主動聯(lián)系,讓她的心像被羽毛輕輕拂過。
"不客氣,隨時歡迎點單。"她回復,然后加上一個貓的表情符號。
發(fā)完又覺得太隨意,想撤回卻已經(jīng)來不及。寧初晴把臉埋進抱枕里,覺得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高中生。
第二天一早,門鈴響了。寧初晴睡眼惺忪地開門,外面站著一位穿著制服的快遞員,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盒子。
"寧初晴小姐?您的快遞。"
簽收后,寧初晴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套專業(yè)級的水彩顏料和畫筆,品牌是她一直想要但嫌太貴沒買的。盒子里沒有卡片,但她立刻知道是誰送的。
手機適時地震動起來,一條新短信:"工具應該配得上才華。——L"
寧初晴抱著顏料盒,心跳快得不像話。這個看似冷漠的男人,原來記得她隨口提過的顏料偏好,還特意選了她在會議上稱贊過的品牌。
她立刻撥通了林小滿的電話:"我覺得我可能有麻煩了..."
"什么麻煩?"林小滿的聲音還帶著睡意。
"就是...我可能有點喜歡上那個'西裝先生'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尖叫,然后是林小滿連珠炮似的問題:"發(fā)生了什么?他表白了?你們接吻了?"
"沒有!就是...他送我顏料,我給他烤曲奇..."寧初晴的聲音越來越小,"天啊,聽起來好幼稚。"
"這太甜了!"林小滿興奮地說,"所以你們現(xiàn)在是什么關(guān)系?"
寧初晴看著那套顏料,突然冷靜下來:"沒什么關(guān)系。他是大公司CEO,我只是個合作藝術(shù)家。送禮物可能只是...禮節(jié)性的。"
"那為什么送你顏料而不是鋼筆或筆記本?"林小滿一針見血,"因為他注意到你的愛好,記住了你的喜好。這很私人,初晴。"
掛掉電話,寧初晴坐在畫架前,心不在焉地調(diào)著顏色。林小滿的話在她腦海中回蕩。她和陸遠川之間,真的有可能嗎?還是她又一次把普通的善意過度解讀了?
她想起陸遠川疲憊的側(cè)臉,吃曲奇時微微放松的表情,還有那條簡短卻溫暖的短信。這些小小的碎片拼湊在一起,勾勒出一個與她初見時完全不同的陸遠川。
寧初晴拿起畫筆,開始在紙上涂抹。不知不覺間,一個熟悉的輪廓漸漸成形——那個站在雨中,為她救畫的陸遠川,襯衫濕透貼在身上,眼神堅定而溫柔。"城市色彩"項目啟動當天,陽光格外明媚。寧初晴站在青云巷的廣場上,看著工人們安裝她設計的彩色壁畫。這幅作品融合了老街的歷史元素和現(xiàn)代藝術(shù)風格,描繪了幾代人在此生活的場景。
"寧老師,這個位置對嗎?"一位工人指著壁畫中央的鏤空設計問道。
寧初晴走近檢查:"再往左一點...對,就是這樣!"
她退后幾步,滿意地看著作品逐漸成形。兩個月前,她還只是個在小型藝術(shù)展上忐忑不安的新人,現(xiàn)在卻成了這個備受矚目項目的核心藝術(shù)家。媒體記者已經(jīng)在周圍架起相機,準備記錄揭幕儀式。
"緊張嗎?"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寧遠晴轉(zhuǎn)身,陸遠川穿著一套淺灰色西裝站在那里,陽光下他的輪廓顯得格外分明。自從那次曲奇和顏料的交換后,他們之間的相處自然了許多。
"有點。"她老實承認,"第一次有這么多媒體關(guān)注我的作品。"
陸遠川微微點頭:"習慣就好。你的作品值得這些關(guān)注。"
他的肯定讓寧初晴心頭一暖。過去幾周的合作中,陸遠川從不對她的藝術(shù)指手畫腳,而是給予充分的創(chuàng)作自由,只在技術(shù)層面提出建議。這種尊重對她而言比任何贊美都珍貴。
"陸總!"周揚匆匆走來,臉色不太好看,"梁小姐來了。"
陸遠川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她來做什么?"
"說是代表家族基金會支持公益項目。"周揚瞥了寧初晴一眼,壓低聲音,"她父親剛給公司介紹了重要客戶,不好拒絕。"
陸遠川的表情恢復了平靜:"知道了。安排她在嘉賓區(qū)就座。"
周揚離開后,寧初晴好奇地問:"梁小姐是...?"
"梁安琪,一個家族朋友的女兒。"陸遠川的語氣平淡,"她負責的基金會偶爾會與我們有合作。"
寧初晴正想再問,工作人員來通知他們儀式即將開始。揭幕環(huán)節(jié)進行得很順利,陸遠川的致辭簡潔有力,寧初晴介紹創(chuàng)作理念時也表現(xiàn)得自然流暢。媒體對這幅融合了社區(qū)記憶的作品反響熱烈,不斷有居民過來表達喜愛。
"寧小姐,您的作品真有感染力!"一位老奶奶拉著她的手說,"畫里的那個賣糖人的老李頭,就是我老伴年輕時的樣子。"
寧初晴眼眶發(fā)熱:"謝謝您告訴我這個。這正是我希望做到的。"
她轉(zhuǎn)身想找陸遠川分享這份喜悅,卻看到他正和一位穿著香奈兒套裝的年輕女子交談。女子身材高挑,妝容精致,說話時自然地挽上陸遠川的手臂。陸遠川雖然沒有推開,但站姿明顯僵硬了許多。
那應該就是梁安琪了。寧初晴突然覺得胸口發(fā)悶,轉(zhuǎn)身去回答媒體的問題。
活動結(jié)束后,主辦方安排了小型慶功宴。寧初晴換上了林小滿強行塞給她的淡藍色連衣裙——"藝術(shù)家也要偶爾打扮一下!"——坐在角落里小口啜飲香檳。她不擅長這種社交場合,更不習慣高跟鞋,腳踝已經(jīng)隱隱作痛。
"躲在這里干什么?"陸遠川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旁,手里拿著兩杯飲料,遞給她一杯橙汁,"香檳喝多了頭疼。"
寧初晴接過橙汁,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陸遠川的手很涼,像是剛握過冰杯。
"謝謝。你怎么不陪梁小姐了?"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這聽起來太像吃醋。
陸遠川在她旁邊坐下:"她有事提前走了。"他頓了頓,"你今天表現(xiàn)得很好,社區(qū)居民的反應比預期還要熱烈。"
"因為畫的是他們的故事。"寧初晴微笑,"藝術(shù)最打動人心的永遠是真實的情感。"
陸遠川注視著她,眼神中有種寧初晴讀不懂的情緒:"你總是能看到事物的本質(zhì)。"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寧初晴鼓起勇氣問:"接下來還有其他社區(qū)要啟動,你會親自參與嗎?"
"盡量。"陸遠川看了看手表,眉頭微蹙,"不過明天要去新加坡出差一周。"
"這么急?"
"并購案出了點問題。"他的聲音透著疲憊,"可能需要通宵準備文件。"
寧初晴想起上次見他熬夜工作的樣子,忍不住說:"你該學會休息。沒有哪個并購案值得賠上健康。"
陸遠川唇角微揚:"這話聽起來很耳熟。"
"因為是有道理的話。"寧初晴也笑了,"記得吃曲奇...如果還有剩的話。"
"早吃完了。"陸遠川的聲音罕見地帶著一絲調(diào)皮,"新加坡回來后,我能再點單嗎?"
寧初晴的心跳漏了一拍:"隨時歡迎。"
宴會結(jié)束后,陸遠川堅持派車送她回家。寧初晴坐在豪華轎車的后座,看著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思緒飄遠。她和陸遠川之間,似乎有什么正在悄然改變,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一周過去,陸遠川沒有如約歸來。寧初晴從周揚那里得知,新加坡的談判陷入僵局,陸遠川連續(xù)工作數(shù)日后高燒不退,卻堅持不肯延期回國。
"醫(yī)生說是過度疲勞導致的免疫力下降。"周揚在電話里說,語氣復雜,"但他不肯住院,現(xiàn)在在公寓里休息,連我都不讓去打擾。"
寧初晴掛掉電話,立刻烤了一盒曲奇,還煮了一鍋清淡的粥。她記得陸遠川提過住在金融區(qū)的高層公寓,但具體地址只能從周揚那里套話。
"我是去送項目文件。"她對周揚說,"順便帶些自己做的點心。陸總生病期間也需要補充能量。"
周揚明顯不太情愿,但最終還是給了地址:"別待太久,陸總生病時不喜歡被人打擾。"
寧初晴按響門鈴時,已經(jīng)做好了被拒之門外的準備。然而開門的陸遠川看起來糟糕透了——臉色蒼白,眼睛布滿血絲,穿著皺巴巴的睡衣,完全不見平日的一絲不茍。
"寧...初晴?"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顯然沒料到會是她。
"聽說你病了。"寧初晴舉起保溫盒,"帶了點吃的。"
陸遠川似乎想拒絕,但一陣咳嗽讓他彎下腰。寧初晴趁機擠進門內(nèi),把他扶到沙發(fā)上。
公寓比她想象的簡潔,黑白灰的主色調(diào),幾乎沒有多余的裝飾。唯一引人注目的是書架上整齊排列的藝術(shù)書籍和幾幅素描畫——那些素描風格熟悉得讓寧初晴心頭一跳。
"你畫的?"她指著其中一幅城市街景問道。
陸遠川點點頭,又一陣咳嗽:"大學時...畫的。很久沒碰了。"
寧初晴想仔細看看那些畫,但陸遠川虛弱的樣子讓她決定先解決更緊迫的問題。她摸了下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你量過體溫嗎?吃藥了嗎?"
陸遠川搖搖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寧初晴嘆了口氣,在醫(yī)藥箱里找到體溫計和退燒藥。
"39度2!"她看著體溫計驚呼,"你這樣多久了?"
"昨天...開始的。"陸遠川勉強咽下藥片,"只是感冒..."
"只是感冒?"寧初晴雙手叉腰,"陸遠川,你知不知道高燒不及時處理會引發(fā)肺炎?"
陸遠川微微睜大眼睛——她很少直呼其名。寧初晴沒理會他的驚訝,徑直走向廚房,開始熱粥和準備毛巾。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寧初晴像照顧孩子一樣照顧著這位叱咤商界的CEO。她強迫他喝完整碗粥,用濕毛巾為他物理降溫,甚至翻出厚被子給他捂汗。陸遠川起初還有些抗拒,但高燒讓他很快力不從心,只能任由擺布。
"為什么要來?"當寧初晴第三次換毛巾時,陸遠川突然問道,聲音虛弱但清晰。
寧初晴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因為...朋友生病了就該照顧啊。"
陸遠川的眼神有些迷離:"我們...是朋友?"
"不然呢?"寧初晴笑了,"難道你覺得我會讓我的曲奇供應商就這么倒下?"
陸遠川也輕輕笑了,隨即又咳嗽起來。寧初晴幫他拍背,感受到他瘦削的背部在掌心下的起伏。這個在商場上所向披靡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個普通人。
夜深時,陸遠川的燒終于退了一些。寧初晴正考慮告辭,突然聽到他輕聲說:"能...陪我看部電影嗎?很久沒看了。"
這個請求如此孩子氣,寧初晴不忍拒絕。她幫他調(diào)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打開電視。
"想看什么?"
"隨便...輕松點的。"
寧初晴選了一部老動畫電影。陸遠川半躺在沙發(fā)上,藥效讓他昏昏欲睡。當電影進行到一半時,寧初晴發(fā)現(xiàn)他的頭慢慢靠在了自己肩上。她僵住片刻,最終沒有挪開。
陸遠川的頭發(fā)有淡淡的洗發(fā)水香氣,混合著一絲藥味。他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寧初晴輕輕調(diào)整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些,心里涌起一種奇特的保護欲。
電影結(jié)束時,陸遠川醒了過來,有些尷尬地直起身:"抱歉,我..."
"沒關(guān)系。"寧初晴站起身,"燒退了不少,但明天最好再休息一天。"
陸遠川送她到門口,突然說:"謝謝。"兩個字,卻重若千鈞。
寧初晴微笑:"不客氣。記得按時吃藥,我明天再來看你。"
第二天,寧初晴帶著新鮮出爐的曲奇和自制湯品再次造訪。讓她驚訝的是,陸遠川看起來好多了,不僅退了燒,還換上了干凈的家居服,公寓也整理過了。
"你打掃了?"她難以置信地問,"病人就該好好休息!"
"感覺好多了。"陸遠川接過食物,"而且...不想讓你看到昨天那么亂的樣子。"
寧初晴心頭一暖。他是在乎她的看法嗎?
接下來的兩天,寧初晴每天都會來照顧陸遠川。他們一起看電影,聊藝術(shù),甚至玩起了寧初晴帶來的桌游。陸遠川的牌技驚人得好,但玩大富翁時卻總是過于保守,被寧初晴的冒險策略屢次擊敗。
"你經(jīng)商那么成功,怎么玩這個反而畏手畏腳?"寧初晴笑著問。
陸遠川思考了一下:"現(xiàn)實中冒險是有計算的,游戲里全憑運氣。我不喜歡不可控因素。"
"但意外有時會帶來驚喜。"寧初晴指著棋盤上她剛買下的一處地產(chǎn),"比如這里,我冒險買下,現(xiàn)在成了你的必經(jīng)之路。"
陸遠川看著她得意的笑臉,眼神柔和:"確實...是個驚喜。"
第四天,陸遠川基本康復,決定回公司處理積壓的工作。寧初晴提議慶祝他痊愈,帶他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傍晚,陸遠川按照地址來到一條熱鬧的小街,驚訝地發(fā)現(xiàn)是個夜市。寧初晴已經(jīng)等在入口處,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與平時工作時的樣子截然不同。
"歡迎來到平民世界!"她笑著遞給他一串糖葫蘆,"嘗嘗,保證比你吃過的任何米其林都好吃。"
陸遠川猶豫地接過,小心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開。寧初晴拉著他穿梭在各個攤位間,一會兒買章魚小丸子,一會兒嘗臭豆腐。陸遠川起初有些拘謹,但在寧初晴的感染下漸漸放松,甚至嘗試了從未吃過的麻辣燙。
"怎么樣?"寧初晴看著他被辣得發(fā)紅的臉,忍不住笑問。
"很...刺激。"陸遠川喝了一大口冰鎮(zhèn)酸梅湯,"但確實好吃。"
他們坐在路邊小凳上,分享一碗冰粉。夜市燈光在陸遠川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讓他看起來年輕了許多。寧初晴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完全放松的樣子——沒有西裝革履,沒有會議安排,只是一個享受夜晚的普通人。
"經(jīng)常來這種地方?"陸遠川問。
"嗯。這里充滿生活氣息,是創(chuàng)作靈感的好來源。"寧初晴指著不遠處一個賣手工飾品的老奶奶,"看那個奶奶,我畫過她。她在這里擺攤二十年了,每個飾品都有故事。"
陸遠川順著她的手指望去,眼神若有所思:"你看到的...比我多得多。"
"因為你總是從二十八樓的辦公室往下看。"寧初晴半開玩笑地說,"偶爾也要走到人群里。"
陸遠川沒有反駁?;爻痰穆飞希麄儾叫薪?jīng)過江邊,夜風輕柔。寧初晴講起自己學畫的趣事,陸遠川則分享了一些不涉及機密的商業(yè)見聞。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手臂偶爾相碰,又迅速分開。
"明天..."分別時,陸遠川欲言又止。
"嗯?"
"沒什么。"陸遠川最終說,"晚安,初晴。"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沒有"小姐",沒有"寧"。寧初晴的心像被羽毛輕輕拂過,酥酥麻麻的。
"晚安,遠川。"她輕聲回應,然后迅速轉(zhuǎn)身離開,不敢看他的表情。
她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車里,梁安琪正死死盯著這一幕,手中的咖啡杯被捏得變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