囈語隱約傳來："......紅英明天就成城里人了......"我悄無聲息地坐起身，

從床板下摸出那根磨尖的粗鐵絲——白天剁豬草時(shí)，我故意把鐵絲藏在柴堆里，

磨尖的那頭閃著冷光。張紅英的新房門虛掩著，屋里彌漫著廉價(jià)脂粉和新棉布的甜膩味，

刺得我鼻子發(fā)酸。月光透過窗戶紙，照亮了靠墻的紅漆嫁妝匣，銅鎖在暗處泛著微光。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的冷汗混著燙傷的刺痛，幾乎握不住鐵絲。鐵絲探進(jìn)鎖孔時(shí)，

指尖的顫抖讓它幾次打滑，額頭的汗順著臉頰流進(jìn)眼睛，澀得我睜不開眼。

"咔噠"一聲輕響，像驚雷炸在耳邊。我掀開匣蓋，紅布襯里上，

"飛人牌"縫紉機(jī)票泛著油墨香，旁邊用紅紙卷著的"大團(tuán)結(jié)"硬挺挺的，

整整五十塊——這是王瘸子剛送來的彩禮。我一把抓過錢和票，塞進(jìn)貼身縫好的布兜里，

布料下的鈔票硌得皮膚生疼，卻讓我心里涌起一股奇異的踏實(shí)。這不是偷，

是拿回來本該屬于我的生路。第二天，鉛灰色的天壓得人喘不過氣。

王瘸子穿著件不合身的藍(lán)布中山裝，油膩的頭發(fā)貼在頭皮上，

離老遠(yuǎn)就能聞到他身上的汗臭味。他那只瘸腿往院里一站，

張金鳳就眉開眼笑地把我往前推："快，跟你男人回家。"王瘸子的手伸過來，

油膩的指尖剛要搭上我胳膊，我摸出藏在袖管里的剪刀，

"嗤啦"一聲就豁開了身上那件硬邦邦的紅褂子。

碎布片像濺開的血點(diǎn)子落在沾著雞糞的泥地上，我舉著亮閃閃的剪刀尖，

聲音劈了叉卻帶著玉石俱焚的狠勁："今天誰敢碰我一根手指頭，

明天就等著看他家祖墳冒煙！"在鄉(xiāng)下，祖墳冒煙是最惡毒的詛咒，

足夠讓這些迷信的人嚇破膽。張金鳳像頭被激怒的母獸撲上來，指甲離我臉還有寸許時(shí)，

我猛地將剪刀尖抵在自己喉嚨上。寒光映著我眼底的決絕，她的動(dòng)作瞬間僵住，

眼里的惡毒碎成驚惶，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趁著這死寂的對(duì)峙，我轉(zhuǎn)身就往院外跑，

風(fēng)灌進(jìn)撕破的褂子，后背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