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著走過的城，“從濟南到鄭州，從武漢到蕪湖，一路問過來，有人說鳳鳴班早沒了，

有人說玉屏姑娘死在轟炸里……”他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是半塊玉佩，

裂了縫，用紅繩纏著。“這是俺娘留的，當年逃苦力時藏在鞋底，

想著回來給你做聘禮……”我把鳳釵塞到他手里，鳳釵的尖蹭到他的掌心，他瑟縮了一下，

像當年第一次碰我的手時那樣，耳根紅了?！斑@個給你，十年前就該給你的。

”他把鳳釵別在我鬢邊，指尖劃過我眼角的皺紋，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瓷。“姑娘老了。

”“你也老了?！蔽颐W角的白發(fā)，那里藏著霜雪，“當年蹲在地上擦車把的后生，

成了老頭子。”他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堆成溝壑，露出的牙缺了一顆。

“可姑娘還是俺心里的樣子，唱《霸王別姬》時，眼淚掉得像珍珠。”那天夜里，

孩子們在戲園的角落鋪了張床，鋪著我當年的舊戲服，軟緞子面的，還帶著淡淡的樟木香氣。

阿塵睡得很沉，呼嚕聲混著咳嗽，一聲一聲，像打更的梆子。我坐在床邊，

借著月光看他的臉，疤痕從眉骨延伸到下頜，那是當年被日本兵的刺刀劃的，他說，

那天他想著，死也不能讓他們追上我。后半夜，他忽然驚醒，攥著我的手喊：“姑娘，別跑！

等俺！”我拍著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俺在呢，不跑了?！彼@才安穩(wěn)睡去，

手卻一直攥著我的，攥得很緊，像怕一松手，我就會像十年前那樣，消失在城墻的缺口外。

（五）開春的時候，我們在戲園辦了場簡單的婚事。沒有花轎，沒有紅燭，

孩子們用紅紙剪了“囍”字，貼在戲臺的柱子上。阿塵穿了件新做的青布褂子，

我把那支鳳釵插在綰起的頭發(fā)里，鳳釵的琉璃珠在陽光下閃著光。拜堂時，他的腿不方便，

彎腰時踉蹌了一下，我伸手扶住他，他回頭看我，眼里的笑像浸了蜜?！坝衿?，

俺們這算不算……洞房花燭在戲臺？”我捶了他一下，臉頰燙得厲害，像當年在黃包車里，

他說想娶個像我這樣的媳婦時那樣?；楹蟮娜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