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離賽酒宴還有一個晚上，我找了家客棧住下。
酒，藏在床底。
夜幕降臨之時，小二叫我去用晚飯。為謹慎起見，我讓他將飯菜端到屋中。
這壇酒，必須寸步不離地守著。
動筷前，我用發(fā)間銀簪檢驗了飯菜。雖然我只是一個小人物，基本不會有人來暗害，但火中逃生，讓我心有余悸。
我快速地吃完了飯，在紗布外面戴上厚厚的面紗。咱們大禮朝注重禮儀，女子出門在外遮住臉蛋是常有之事，是以，我沒有被人當成怪物。
待小二收拾碗筷完畢，我關好了門窗，用桌椅等大件物品堵住，防止有人闖入。
做完這一切，才敢去睡。
這一夜，我睡得很淺，睡著以后，做起了噩夢。
漫天的火又燃燒了起來，陸嵐嵐在晚風中笑。
恐慌間，陳默來了。他二話不說就拔劍，面無表情地刺死了陸嵐嵐。然后整個人沖入火中，朝我伸出手來……
我趴在他寬闊的背上，聽著他急促的呼吸聲。他奮力地跑著，將大火甩在身后。
眼前是一片桃林，粉雨紛紛而下……
桃林邊，是潺潺的小溪……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地上，打濕手帕給我洗臉。我看到他冰冷的瞳孔里，燃著兩簇熱烈的火焰。
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臉也愈來愈近。就在我怔神之間，他一把撕開了我的衣裳。
我大叫一聲，伸手阻止，他卻將我死死地按在地上，用滾燙的唇來吻我。我羞憤交加，一腳踢向他的胯下，他痛苦地悶哼一聲，隨后發(fā)出狂暴的怒吼：“敢踢老子，你不想活了？來人，給我一個一個排好隊！”
2
我就這么被嚇醒了。
驚魂未定。
等到冷靜下來一想，我做這樣的夢不是沒有緣由。
困在火海中那天，我是多么希望他能施以援手。這是內(nèi)心深處最真切的盼望，因現(xiàn)實中不能實現(xiàn)而成為了遺憾。至于后面那一半夢境，是我對他本能的恐懼，哪怕他救我，待我好，我還是害怕他，抗拒他。
破廟里那一個被拒的求歡女子的下場，成為了我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
我休息了一會兒，下床擦了擦滿身的冷汗。外面響起雞鳴，天很快就要亮了。
我干脆不睡了，坐在桌前寫配方。此次賽酒，不但要帶著酒去，還得附上配方。那五百兩與其說是賞金，倒不如說是買斷配方的價錢。
于我而言，一次性買斷遠比在鄉(xiāng)間賣酒賺得多。這一次賽酒的機會，我很珍惜。
早寫配方，容易丟失或被盜；等到了賽酒場再寫，那里又人多眼雜。
現(xiàn)在，正是最好的時候。
我寫完配方，挪開桌椅搖了搖屋門口的鈴鐺。小二聞聲而來，問我要用點什么。
我說需要一些水洗漱，再來兩個包子。小二聽后，迅速地下去拿。
梳洗完畢，填飽肚子，我打算租一輛馬車，駛往賽酒場。
剛走出客棧，趙泉就披著一身晨露而來。因為是在拐角處，我們二人堪堪撞在了一起。
也因為這一記撞，我藏于袖中的配方掉落。
3
趙泉將之撿起，展開看了一眼，當發(fā)現(xiàn)是配方時，立即折好向我說抱歉。
我有些不快，礙于情面不好說什么。加之配方復雜，那一眼他未必能看到多少，就算全看到了，他也記不住。
他看出了我的不自在，道：“卿卿，我只是手順而已。我在學堂幫夫子收功課，有些紈绔便是將文章折成亂七八糟的形狀。每每都是我負責展開，再整理好交給夫子。我今日來，就是想陪你一起去，怕你途中遇到同行，發(fā)生像你爹那樣的悲劇?！?/p>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后來，自知失言。
“都怪我不好，好好的賽酒日，說什么不吉利的話，勾起你的傷心往事。你放心，這一路有我為你‘保駕護航’。等賽酒宴開始，我要親眼看著你大放異彩。”
我對他到底是存了情的，聽了這一番解釋也便釋然了。更何況這里距離賽酒場有好些路程，有個男子在身邊多少要妥帖一些。
我們租了一輛馬車，一路平安地到達了賽酒場。
參賽者已經(jīng)來得差不多了，高高設立的評委席上也只差兩位。
隨著時間的過去，所有的參賽者都到了。我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陸嵐嵐，她也來了。
她拿什么跟我比？
4
強烈的不安在心頭涌現(xiàn)——一個明知技不如人的輸家，怎么會出現(xiàn)在賽酒宴上？
她還有什么殺手锏未使出？
隨著一聲“黃大人到”，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走向了高臺最中間的位置。另有一發(fā)式奇特，舉止放浪的男子，坐在了他的右首。
不知怎的，我覺得這男子有些眼熟。但因為他頰邊垂下來的兩綹須子正巧擋住了臉，讓我看不真切。
縣令黃大人對于那男子，似乎又敬又怕。他見男子落座，討好地上前道：“默公子，您請上座?！?/p>
默公子？
我渾身一凜，仔細辨認。恰好他此時微偏了偏頭，讓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鼻子和嘴唇。
是他沒錯，那個陰狠冷血的陳默。
究竟是怎樣的來頭，連黃大人都要對他卑躬屈膝？
陳默并不領情，不耐煩地把玩著面前小幾上的一個白瓷杯子道：“我就愛坐在這里，怎么了？磨磨蹭蹭的，一點兒也不像個爺們?！?/p>
他說話的內(nèi)容和樣子，都十分刻薄。
黃大人一點生氣的意思也沒有，笑呵呵地坐下了。
待他一個眼神傳出，他身邊的師爺?shù)溃骸百惥蒲?，現(xiàn)在開始。有請各位參賽者排好隊，自會有人前來取酒?！?/p>
酒水，緩緩地流入瓷杯。每個評委的面前，都有幾十個小小的杯子。
一時間，酒香四溢。
5
輪到我的酒時，我激動得攥緊了拳頭。
當評委們臉上現(xiàn)出陶醉的神色后，我便知道自己能贏。
尤其是那陳默，喝了一杯還不夠。黃大人有眼力見兒，叫人把剩下的半壇子全都拿到了陳默的手邊。
我雖不喜陳默，但絕對不會與銀子過不去。他愛喝，是對我手藝極大的褒獎。
只是一直到賽酒結束，陸嵐嵐都沒有上臺。我不禁懷疑，她來這兒做什么？
師爺拿著竹板和狼毫，走至各位評委面前聽取他們的意見。一陣騷動后，師爺公布了最后的贏家。
“我宣布，本次賽酒宴，獲得第一的是，陸卿卿姑娘。”
我激動地拽住了趙泉的袖子，語無倫次道：“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
趙泉抽回了袖子，嘴唇輕微地翕動：“聽見了?！?/p>
他的反應，似乎有些冷淡。與之前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模樣，令人生疑。
師爺在臺上喊：“請陸卿卿姑娘手呈配方，交給黃大人！”
我沒有時間去思考趙泉的異樣，掏出配方走了上去。
黃大人拍了拍手，立即有人端來一個木盤。木盤上蓋著一塊紅布，下面是沉甸甸的五百兩。
可就在師爺接過配方之時，陸嵐嵐也沖到了臺上，高揚起手中的宣紙，大聲道：“諸位評委，諸位看官，我，陸嵐嵐，才是配方的研制者！而此人陸卿卿，不過是我家的養(yǎng)女，我爹娘待她視如己出，她卻為了一紙配方殘忍地燒死了我的爹爹，今日還敢拿著偷盜的配方前來參賽，實在是罪大惡極，恬不知恥！還請黃大人明鑒，還民女一個公道！”
說完，她已雙目含淚。
楚楚可憐的樣子，堪比雨后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