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瀾,你瘋了!”
父親的咆哮,如驚雷炸響在氣運祭壇之上。猩紅的“氣運賭籌”從我指尖落下,沒有投向祭壇中央、光芒萬丈的本朝天才皇子蕭景宣,而是精準(zhǔn)地落入了角落里那個幾乎快要熄滅的命盤。
那里,屬于敵國大燕送來的質(zhì)子,那個傳聞中肺病纏身、活不過今年的太子,葉寒廷。
我押上了我身為云家嫡女,所能動用的全部個人氣運。
那一刻,整個祭壇死寂無聲。所有族人,包括我那高高在上的父親,云家族長云洪,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震驚、不解,隨即轉(zhuǎn)為滔天的憤怒和鄙夷。
“逆女!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父親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我的鼻子,“你將我們云家的臉都丟盡了!將你的氣運投給一個將死的敵國質(zhì)子?這和直接扔進(jìn)臭水溝有什么區(qū)別!”
我身側(cè),我那即將成為皇子側(cè)妃的堂妹云微月,故作驚訝地掩住嘴,眼中卻是藏不住的幸災(zāi)樂禍:“姐姐,你是不是糊涂了?景宣皇子才是天命所歸,他的命盤光華萬丈,如日中天。你……你怎么會選那個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病秧子?”
是啊,所有人都看好蕭景宣。他是皇后嫡子,天賦異稟,十六歲便入朝參政,風(fēng)光無兩。云家作為百年氣運世家,能窺見國運流轉(zhuǎn),將家族氣運作為賭注,投資在未來的“真龍”身上,以求從龍之功,福澤百代。
幾乎所有旁支都將寶押在了蕭景宣身上,我父親更是將家族三成的公中氣運都投了進(jìn)去,只為給即將嫁給蕭景宣做正妃的云微月鋪路。
而我,卻選擇了葉寒廷。
那個在大殿之上,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被勒令跪下,卻寧愿咳血也挺直脊梁的少年。那個被太醫(yī)斷言活不過冬天,眼中卻藏著一頭瀕死兇獸的質(zhì)子。
我平靜地抬起眼,迎上父親暴怒的目光?!拔覜]瘋。我只是,做了個選擇?!?/p>
我的未婚夫,吏部尚書之子,也是蕭景宣的頭號擁躉——李文博,此刻正滿臉羞憤地站在人群中。他快步上前,對著我痛心疾首:“微瀾!你太任性了!你此舉,不僅是羞辱你自己,更是將我、將我們兩家的顏面,放在火上烤!”
“所以?”我淡淡地看著他。
“所以,你必須立刻撤回賭注,向殿下請罪!”他義正言辭。
我笑了,笑得有些冷?!袄钗牟?,你看清楚,祭壇已封,賭籌已落。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是我的選擇,我的賭局,與你何干?”
“你!”李文博氣得臉色鐵青。
父親云洪終于從暴怒中冷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冰冷和失望。他看著我,像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廢品。
“好,好一個‘你的選擇’?!彼蛔忠活D地說道,“既然你執(zhí)意要與家族的榮耀背道而馳,要自甘墮落,那云家,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他猛地一揮袖,聲音傳遍全場:“來人!將這個逆女云微瀾,逐出本家祠堂,禁足于城西別院!沒有我的命令,終身不得踏出半步!”
“從此,她的榮辱生死,與我云家,再無干系!”
冰冷的鎖鏈套上我的手腕時,我沒有掙扎。我只是最后看了一眼祭壇中央,蕭景宣那光芒萬丈的命盤,和我投下的、落入角落黑暗中、卻泛起一絲微弱金光的賭籌。
所有人都以為我瘋了,賭上了一個必輸?shù)木帧?/p>
他們不知道,我看得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在那片象征著葉寒廷的、瀕死的黑暗命盤深處,盤踞著的,是一條即將吞天的……墨色巨龍。
我被逐出云家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京城。
云微瀾,那個曾經(jīng)名動京華的云家嫡女,成了全城最大的笑柄。一個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在敵國將死質(zhì)子身上的瘋子。
真正的羞辱,接踵而至。
三日后,是天才皇子蕭景宣的二十歲生辰宴?;首痈T前車水馬龍,權(quán)貴云集。而我,正被囚禁在城西那座破敗的別院里,聽著墻外隱隱傳來的絲竹之聲。
侍女憐兒端來一碗清粥,眼圈紅紅的:“小姐,您好歹吃一點吧。您已經(jīng)一天沒進(jìn)食了?!?/p>
我搖了搖頭,看著窗外那輪清冷的月亮。
突然,院門被人一腳踹開。
來人是我的前未婚夫,李文博。他穿著一身嶄新的官服,滿面春風(fēng),身后還跟著幾個家丁。他顯然是剛從皇子府的宴會上過來,身上還帶著酒氣和熏香。
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一絲報復(fù)性的快感。
“云微瀾,我來,是給你送一樣?xùn)|西?!彼麖膽牙锾统鲆环庑?,輕蔑地扔在地上。
是休書。
“你做出那等荒唐之事,讓我李家顏面盡失。今日在殿下面前,我已稟明一切。殿下仁德,非但沒有怪罪我,還做主解除了我們的婚約。”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哦,對了,殿下還親口許諾,待云微月小姐嫁入皇子府后,便在朝中為我尋個好位置?!?/p>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這還不夠,又補了一刀:“你知道嗎?就在剛才,宴會之上,大燕質(zhì)子葉寒廷又當(dāng)眾咳血了,太醫(yī)說,他恐怕連這個月都撐不過去。云微瀾,你的眼光,真是‘獨到’啊。”
憐兒氣得渾身發(fā)抖,擋在我身前:“李公子!你怎能如此羞辱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李文博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現(xiàn)在算什么東西?一個被家族拋棄,把寶押在死人身上的廢物罷了!我今天來,就是要讓你看清楚,你選的那條路,是死路一條!而我,只會越走越高!”
說完,他帶著家丁,揚長而去,留下那封休書,在微風(fēng)中像一只嘲諷的蝴蝶。
我沒有哭,甚至沒有一絲憤怒。我的心,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因為我知道,當(dāng)一個人被眼前的烈火烹油迷住雙眼時,他是看不到遠(yuǎn)處正在匯聚的海嘯的。
深夜,我避開看守,翻出了別院。我需要親眼去確認(rèn)我的“投資品”現(xiàn)在的狀況。
質(zhì)子府,與其說是府邸,不如說是一座冷宮。破敗,陰森,連守衛(wèi)都懶得看守。我輕易地就潛入到最深處的臥房。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和血腥氣撲面而來。
月光下,那個叫葉寒廷的少年,正伏在案前,劇烈地咳嗽著。他用一方素白的帕子捂著嘴,咳聲撕心裂肺。當(dāng)他移開手帕?xí)r,上面,是一片刺目的殷紅。
他聽到了聲響,警惕地抬起頭。那是一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瘦削,卻輪廓分明。而那雙眼睛,在看到我這個不速之客時,瞬間迸發(fā)出的,不是驚愕,而是狼一般的、冰冷的殺意。
他緩緩站起身,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但那股從骨子里透出的危險氣息,卻讓我呼吸一滯。
“你是誰?”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金屬般的質(zhì)感。
我看著他,這個我壓上了一切的男人。他此刻的樣子,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任何一個正常人看到,都會覺得我的賭局,已經(jīng)輸?shù)靡粩⊥康亍?/p>
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放在桌上。
“我是你的……投資人。”我平靜地說道,“這里面,是天山雪蓮煉制的續(xù)命丹。至少,能讓你活過這個冬天?!?/p>
他看著那瓶藥,眼中的殺意更濃了。
“云家的人?”他冷笑一聲,“是來看我什么時候死,好去跟你們的天才皇子邀功嗎?”
“不?!蔽覔u了搖頭,直視著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我是來告訴你,在你打敗這個天下之前,別急著去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