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是舞臺最冷靜的觀察者，筆尖忠實記錄每個表情、每句臺詞，
卻唯獨寫不下自己的心。每當(dāng)那個擁有琥珀色的眼眸的女孩，與他在聚光燈下的靠近低語，
都逐漸焚灼著我的心，讓我更加沉默。直到那場撕碎劇本的演出，
臺上崩潰的淚水與那束意外投向陰影的目光，才讓我明白：原來那場最大的誤會里，
我才是那個不敢觸碰光芒的“偷窺者”現(xiàn)實或許不一定變成戲劇。但戲劇，一定源于現(xiàn)實。
1.“我是個兇手……”老師的話令我從那時的雨水希瑟中清醒，窗外的祥云漫卷游蕩，
在這些許嘈雜的辦公室里，想必只有我一人不禁沉溺于往事當(dāng)中了。
我的目光隨即停留在了不遠處的地方，語文老師拿捏著手中的稿紙。雖然僅僅是一句話，
但這足以表達出他的不滿和不解?！澳愕淖魑膶嵲谑恰薄白魑?，
”女生的聲音輕小卻異常地有力，“我認為沒有跑題。”“啊，不是跑題的問題。
”語文老師扶了扶眼睛，同時迅速地掃視了眼前的學(xué)生一眼?！爸皇莾?nèi)容，
有些……”女生仿佛根本沒有聽下去的意思?！袄蠋?，
所謂的作文不過是人們將虛構(gòu)的幻想表達出來的一種方式，談內(nèi)容，深究無意。
”我并不能看到這個女生的正面，但她的背影確實令人過目難忘，
尤其是被高聳在腦后的那黑如烏墨、好似流水般的長發(fā)，真得很漂亮。
語文老師似乎好像突然抓到了什么似的，原先略微膽怯的眼神里多了幾分得意的光芒。
“雖然是這樣沒錯，可它恰恰反映了價值觀與生活觀，即使是幻想，這樣的內(nèi)容也是不行的。
”女孩子的聲音依舊如此，站在這里的我能聽得到，自然其他的人也是可以的。
“請問老師讀過的推理類的小說么？”“這……”“如果讀過的話，
一定知道柯南·道爾、阿加莎·克里斯汀之類吧？”語文老師顯得很可憐，
但這不能怪為難他的學(xué)生，只能怪被為難住的自己，所以即使我猜到了也沒有打算幫助他，
不過可惜的是我并沒有猜到她到底想要表達什么?！斑@些作家都寫出過無與倫比的推理作品。
”“試問老師，每一個超凡的作品，都離不開豐富的構(gòu)想。
”“然而豐富的構(gòu)想并不意味著要和現(xiàn)實重疊，
畢竟這些作者在寫作之前不可能自己先去按照自己設(shè)定的殺人手法做一遍?！薄八裕?/p>
寫作和作文探討的都是‘如果’的可能性，是虛構(gòu)情境下人性的復(fù)雜切片，
而非宣揚某種行為?！薄斑@和那些大師們創(chuàng)作驚心動魄犯罪情節(jié)的出發(fā)點并無本質(zhì)不同。
”女生的聲音清晰而平靜，在我心底激起陣陣漣漪。辦公室里的空氣凝固了片刻。
語文老師張了張嘴，最終只是疲憊地揮揮手：“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
”“下次……注意尺度?！迸鷽]有再多言，微微欠身，轉(zhuǎn)身離開。就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
我終于看清了她的臉。她的皮膚白皙，鼻梁秀挺，最令人難忘的是那雙眼睛，
并非純?nèi)坏镊詈?，而是帶著一絲深琥珀色，此刻平靜無波，
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疏離和洞察。那如墨的長發(fā)隨著她的動作，仿佛流動的夜色。
她叫林孜，高二年級出了名的怪才，也是語文老師口中的“問題兒童”之一。
她步履輕快地與我擦肩而過，沒有給予我絲毫眼神的關(guān)注，徑直離開了辦公室。而我，陸珅，
高二（3）班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學(xué)生，卻因為這次偶然的旁聽，
被那雙眼睛和那份近乎冰冷的清醒烙印在心。或許，還有她提到推理小說時，
我心底隱秘的共鳴。2.幾天后，一個更大的偶然降臨。學(xué)校貼出告示，
新成立的戲劇社——“回聲劇團”招募成員。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
也帶著一絲可能與那雙琥珀色眼睛重逢的期待，我報了名。
推開舊教學(xué)樓頂層那間閑置活動室的門時，一股陳年木料和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
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幾道光柱。我看到幾張熟面孔，
包括那個在辦公室頂撞老師的女生——林孜。她正坐在窗邊的舊課桌上，
低頭專注地翻閱著一本厚厚的筆記，陽光勾勒著她柔和的側(cè)臉輪廓，長發(fā)滑落肩頭，
安靜得像一幅畫。社團指導(dǎo)老師，正是那天語塞的語文老師——趙老師。他推了推眼鏡，
輕咳一聲：“歡迎各位加入‘回聲劇團’，我們……呃……人雖然不多，
但貴在……個性鮮明?！彼哪抗鈷哌^我們幾個：除了我和林孜，
還有性格活潑得像小太陽的廣播站播音員蘇晴，
以及一個高大帥氣、氣質(zhì)憂郁的藝術(shù)生周子揚等等。我驚人的發(fā)現(xiàn)，這個劇團的團員，
竟然都是在學(xué)校里多少有點“問題兒童”的標簽?！拔覀兊牡谝粋€任務(wù)，
是排演一部原創(chuàng)校園劇，劇本將由我們共同創(chuàng)作。
”“主題嘛……就定為‘真實的誤會與虛擬的理解’，希望大家能發(fā)揮自己獨特的視角。
”這時，他突然點了我的名，讓我嚇了一跳：“陸珅，我看過你報名表上寫的‘喜歡觀察’，
你就和林孜一起負責(zé)劇本初稿的構(gòu)思吧？”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看向窗邊的女生。
林孜終于從筆記上抬起頭，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地朝我這邊瞥了一眼，沒有驚訝，
沒有喜悅，也沒有排斥，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可以?！本瓦@樣，
我和林孜成了“劇本搭檔”。起初的日子極其艱難。我們約在放學(xué)后無人的圖書館角落，
或是社團活動室窗邊的舊沙發(fā)上?？諝饫锟偸菑浡桃獾某聊?。她思維跳躍極快，
觀點犀利，總是一針見血地指出我構(gòu)思里的邏輯漏洞或情感不實之處?！瓣懌|，
你這個沖突設(shè)置太生硬了?！彼龝@樣直接地說。
“角色A僅僅因為看到角色B和別人說話就斷定背叛，這在現(xiàn)實中太過武斷。
人心遠比‘看到即是存在’復(fù)雜得多。
”我試圖辯解：“戲劇需要張力……”“張力不等于失真。”她打斷我，語氣依然平淡。
“真正的戲劇張力，應(yīng)該來源于角色內(nèi)心掙扎的真實性，
來源于‘誤會’如何在情感的縫隙中滋生壯大。
”“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讓人信服的‘為什么’，而不是簡單的‘我看見’。
”她的話常常讓我啞口無言，同時也感到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我開始嘗試更深入地去思考人物動機，去捕捉那些可能導(dǎo)致誤解的情感褶皺。
當(dāng)她偶爾對我提出的某個細節(jié)設(shè)計表示認可，哪怕只是輕輕一句，
也能讓我在心底泛起小小的雀躍。我們在稿紙上勾勒人物的輪廓。劇中有一對核心人物，
夏陽（男）和葉落（女），設(shè)定也是高中生。他們因為一個關(guān)鍵的誤會漸行漸遠，
而這個誤會，恰恰源于一次無心的“親密”場景被葉落意外目睹，
以及夏陽某種意義上的沉默與“默認”。葉落敏感執(zhí)著，夏陽內(nèi)斂含蓄，
他們的誤解如同藤蔓纏繞，在缺乏溝通的土壤里瘋狂生長?！叭~落的部分……”林孜沉吟著，
目光落在窗外漸沉的夕陽上?！八耐纯嗖皇窃从诤?，
而是源于不解和一種被背叛的、無處安放的失落。”“她需要證據(jù)，也需要一個出口。
”我看著她被夕陽鍍上金邊的側(cè)影，忽然覺得劇本里的葉落，
似乎染上了幾分林孜自己的影子。那是我第一次模糊地意識到，
她平靜表象下可能隱藏的、不輕易示人的深海。劇本初稿在磕磕絆絆中完成，雖然粗糙，
但骨架已定。選角的時候，戲劇社內(nèi)部投票。出乎意料，周子揚被推選為男主角夏陽，
他身上那種天然的憂郁氣質(zhì)與角色很契合。而葉落一角，幾乎是眾望所歸地落到了林孜頭上。
“林孜的氣質(zhì)和葉落那種清冷又倔強的感覺太像了！”蘇晴興奮地說。林孜沒有推辭，
平靜地接受了。趙老師則根據(jù)我的“觀察”天賦，讓我負責(zé)場記和輔助排練，
其實就是拿著劇本坐在臺下，幫演員順臺詞、記走位、反饋表演細節(jié)。排練開始了。
燈光昏暗的活動室里，幾張課桌拼湊出簡陋的布景。周子揚和林孜站在場中，
開始演繹第一次關(guān)鍵的爭執(zhí)戲?！救~落（林孜飾）】“我看見了。就在昨天下午，
教學(xué)樓后面的楓樹下。你和她。那么近……笑容……（聲音微微發(fā)顫，
帶著不可置信）”【夏陽（周子揚飾）】“（皺眉，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看見什么？
你說柳依？我們只是在討論……”【葉落（打斷，聲音帶著尖銳）】“討論需要靠得那么近？
需要……（她深吸一口氣，壓抑著）需要那樣對她笑？夏陽，你從不會那樣對我笑！
”【夏陽】（似乎被她的質(zhì)問刺傷，選擇了沉默，眼神復(fù)雜，有愧疚，有困惑，
甚至有一絲被誤解的惱怒。）【葉落】“你為什么不解釋？默認了嗎？
告訴我那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排練室里很安靜，只有他們兩人對峙的音波在回蕩。
周子揚演得很好，將夏陽的百口莫辯和內(nèi)心的掙扎表現(xiàn)得恰到好處。
但我的目光完全被林孜吸引了。她沒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她的“葉落”是克制的，
制之下涌動的痛苦、質(zhì)問時的顫抖、眼中瞬間積聚又被強壓下的水光……仿佛她不是在演戲，
而是真的被某種深切的誤會傷透了心。那句“你從不會那樣對我笑”，帶著一種尖銳的失落，
清晰地刺痛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排練結(jié)束，大家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周子揚似乎還沉浸在角色里，主動走向林孜：“林孜，你剛才那段爆發(fā)力太強了！
”“我們能不能再對一下后面那場圖書館相遇的戲？夏陽試圖解釋的那段。
”林孜正低頭整理自己的劇本，聞言抬起頭，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日的疏離：“好。
”我看著周子揚自然地傾身靠近林孜，手指點在劇本上，輕聲說著什么。陽光透過窗戶，
正好落在他們靠得很近的側(cè)臉上，勾勒出和諧的畫面。
周子揚的臉上帶著一絲排練后尚未褪去的認真專注，而林孜雖然依舊沒什么表情，
但那專注聆聽的姿態(tài)，在旁人眼中……我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和失落悄然蔓延。劇本里夏陽和柳依那場被葉落“看見”的誤會場景，
模糊地與現(xiàn)實片段重疊。我趕緊低下頭，假裝專注地整理場記本上密密麻麻的符號。
接下來的幾次排練，這種感覺像陰影一樣跟著我。3.周子揚似乎對林孜特別關(guān)注，
經(jīng)常在排練結(jié)束后和她討論角色，有時甚至?xí)窒硪恍┧饺说睦L畫作品給她看。
林孜的態(tài)度始終是那種禮貌而疏離的專業(yè)，但周子揚的主動和兩人站在一起時那種和諧感，
卻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我更沉默了，在排練場里，除了必要的工作反饋，
我?guī)缀醪辉僦鲃雍土肿握f話。她也很忙，除了排練，似乎總有看不完的書和寫不完的筆記。
我們之間最初因劇本而建立的那點脆弱的連接，如夢幻泡影般消失不見。有一次排練休息，
蘇晴湊到我身邊，小聲八卦：“哎，陸珅，你有沒有覺得周子揚對林孜有意思啊？
”“他看林孜的眼神，嘖嘖，跟看別人完全不一樣！”我心口一窒，
強裝鎮(zhèn)定地敷衍：“是嗎？沒注意?！蹦抗鈪s不自覺地飄向正在角落安靜看書的林孜，
以及不遠處，正拿著一幅素描遞給她的周子揚。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
就開始在黑暗中瘋狂汲取養(yǎng)分。我刻意回避著林孜，排練時也只盯著劇本或自己的場記本，
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劇本中葉落因誤會而筑起的心墻，此刻竟成了我逃避現(xiàn)實的寫照。
一個周五的下午，放學(xué)鈴聲早已響過。我為了抄完借來的物理筆記，留在教室多待了一會兒。
準備離開時，走過那條熟悉的、通往戲劇社活動室的走廊，腳步不由自主地放慢。
活動室的門虛掩著，里面有隱約的對話聲傳出。好奇心驅(qū)使我放輕腳步靠近?！啊@里，
葉落的情緒轉(zhuǎn)折還不夠自然?！笔侵茏訐P的聲音，溫和而清晰?！八m然憤怒和受傷，
但內(nèi)心深處對夏陽其實還有一絲微弱的期待。”“這點期待被她藏得很深，
但我覺得還是需要一點微妙的流露，比如眼神的閃動，或者某個瞬間手指的蜷縮。”“嗯，
有道理?！笔橇肿蔚穆曇簦届o依舊，但似乎比平時少了幾分冷硬?！跋年柕某聊?，
在葉落看來是默認，是懦弱，但對夏陽自己而言，那是他不知如何開口的笨拙和保護？
就像你那天說的……”他們果然在私下對戲！討論的還是那么細膩的情感細節(jié)！
周子揚甚至還在分析夏陽的心理動機……而我，作為劇本的創(chuàng)作者之一，負責(zé)場記的人，
卻被排除在外。一股強烈的酸楚和難堪瞬間攫住了我。劇本里，
葉落獨自一人坐在空曠的教室，聽著窗外隱約傳來的夏陽和柳依的歡笑聲，
那錐心的痛楚描寫……此刻竟如此真實地降臨在我身上。我沒有勇氣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