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絲雀的婚禮序曲婚紗店的試衣鏡映出我身后三米長的蕾絲拖尾，
八千顆珍珠與碎鉆在暖光下流轉(zhuǎn)，像揉碎了的月光鋪展開來。指尖撫過裙身，
意大利工匠手工縫制的薔薇花紋路凹凸有致，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痕跡。
時宴京的指尖劃過我肩胛骨處的珍珠扣，指腹的薄繭蹭過皮膚，帶來一陣微麻的癢意。
他剛結(jié)束跨國會議就趕來，襯衫領口還帶著機場的風塵氣，卻絲毫不影響動作里的溫柔。
"再改短半寸？" 他低頭在我耳邊輕語，溫熱的呼吸掃過頸側(cè)，
"上次在季家晚宴上你踩著裙擺摔進泳池的樣子，我可沒忘。
" 他指尖點了點我膝蓋上的舊疤痕，那是去年夏天留下的印記。我轉(zhuǎn)身撞進他懷里，
定制西裝的意大利羊毛面料蹭著臉頰，帶著淡淡的雪松香氣。西裝內(nèi)袋露出半截鋼筆，
是我十八歲生日送他的禮物，筆帽上刻著的 "宴" 字已被摩挲得發(fā)亮。
玻璃展柜里并排放著我們的訂婚對戒，
鉑金圈上交錯的藤蔓花紋纏繞著兩顆 0.5 克拉的小鉆，是他十八歲生日那天，
躲在畫室畫了整夜的設計圖。當時他右手打著石膏，用左手一筆一劃勾勒，
鉛筆屑在畫紙上堆成小山。"還有三個月零七天，" 我數(shù)著他襯衫第三顆珍珠紐扣，
冰涼的觸感沁著手心，"爺爺說要把我們的合照掛在祠堂正中央，
就在他和奶奶那張民國時期的黑白照旁邊。" 照片里的奶奶穿著旗袍，爺爺穿著軍裝，
兩人并肩站在銀杏樹下，眼神里的溫柔和此刻的時宴京如出一轍。他低頭吻我的發(fā)頂，
柔軟的發(fā)絲纏上他的睫毛。他最近在忙時氏集團的海外并購案，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卻仍堅持每天陪我挑選婚禮細節(jié)。指尖突然頓在我腰間，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梳妝臺，
母親今早送來的婚前協(xié)議旁，躺著個牛皮紙信封，邊角被指腹摩挲得發(fā)毛，
露出里面淺粉色的紙張邊緣。信封上沒有署名，郵票是十年前發(fā)行的牡丹圖案。"拆開看看？
" 他聲音很輕，領帶夾上的碎鉆折射出的光晃得我眼暈。那是我們定情時他送我的禮物，
碎鉆拼成北斗七星的形狀。"等婚禮后吧。" 我把信封塞進抽屜最深處，
那里藏著我十二歲偷藏的情書。泛黃的信紙上，
字跡稚嫩的 "我喜歡你" 被他用紅筆圈了又圈，旁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愛心，
墨水暈開的痕跡像顆正在跳動的心臟。抽屜深處還有只褪色的千紙鶴，
是他用數(shù)學試卷邊角折的，翅膀上寫著 "永遠保護心心"。深夜的衣帽間傳來抽屜響動時，
我正蜷在被子里裝睡。月光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時宴京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鎖屏壁紙還是去年在冰島拍的極光，靛藍色的光流里，
他攬著我肩膀的手臂肌肉線條分明。照片背后的日期被他用馬克筆圈住，
那是他向我求婚的日子。他翻出那個信封時，
我聽見自己心跳震得床頭柜上的玻璃杯嗡嗡作響，杯沿的水珠順著杯壁滑落，
在原木桌面上洇出小小的水痕。玻璃杯里的玫瑰茶已經(jīng)涼透，是睡前他親手泡的，
冰糖沉在杯底，像沒說出口的甜。"咔嗒" 一聲輕響，信封搭扣被解開。
紙張摩擦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像春蠶在啃食桑葉。我數(shù)到第二十三聲時，他突然合上信封，
金屬搭扣碰撞的脆響像根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破了滿室甜膩的香薰氣息。
香薰是他特意選的白玫瑰味，說要讓我每天都像躺在花海中。黑暗中，
他躺回床上的動作格外輕，可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放在我腰上的手臂，肌肉始終緊繃著，
像拉滿的弓弦。窗外的蟬鳴突然停了，只有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2 琉璃碎的第一聲裂響時家宴會廳的水晶燈炸裂開時，我正伸手去接時母遞來的冰糖燕窩。
琥珀色的濃稠液體混著鋒利的玻璃碴濺在米白色禮服上，像突然綻開的墨梅，
順著蕾絲紋路蜿蜒而下。水晶墜子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脆響此起彼伏，賓客們的驚呼聲浪里，
我看見時母精心描畫的眼線微微顫抖，她指間的銀匙 "哐當" 一聲掉進燕窩碗里。
"唐心，你自己看看這個。" 時母的指甲掐進我手腕內(nèi)側(cè)的軟肉，
親子鑒定報告的硬質(zhì)封面邊緣割得我掌心發(fā)紅。報告上的照片被紅筆圈出，
我的眉眼和唐家夫婦確實毫無相似之處。"二十年前在中心醫(yī)院抱錯的孩子，
現(xiàn)在突然找回來了，你說這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她尾音上揚，
珍珠耳墜隨著搖頭的動作晃出冰冷的光。那副耳墜是時老爺子送的定情物，平時她從不離身。
周圍的抽氣聲像潮水般涌來，賓客們的竊竊私語像細小的針，扎得我耳膜生疼。
"怪不得眉眼不像唐家夫婦"" 原來真是抱錯的 ""時家這下要熱鬧了"。
我看見表姐悄悄拿出手機拍照，閃光燈在人群中亮了一下。我看見唐家父母擠過人群，
母親鬢角的碎發(fā)粘在汗?jié)竦哪橆a上，珍珠耳墜歪在一邊，
那是我上個月用第一筆稿費買給她的。父親手里的公文包拉鏈沒拉嚴，
露出半疊標著 "撫養(yǎng)費" 的藍色單據(jù)，邊角被風吹得微微顫動，紙張邊緣已經(jīng)起了毛邊。
"阿姨，" 時宴京突然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
他的西裝肘部沾著剛才搶救水晶燈時蹭的灰塵，昂貴的面料上暈開一小片灰漬，
"心心是不是唐家的孩子，和我們的婚約沒有半點關系。" 他說話時下頜線繃得很緊，
我知道這是他動真格時的模樣，小時候替我搶回被搶走的畫筆時，他也是這個表情。
我盯著他繃緊的下頜線，那里還留著昨天刮胡子時不小心劃到的細小傷口。
早上我?guī)退N創(chuàng)可貼時，他還笑著說 "這樣顯得我更有男人味"。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
他背我過積水潭時，意大利手工皮鞋踩進泥里的悶響。那時他把我的帆布鞋塞進西裝口袋，
說 "以后你的路我都替你墊平"，現(xiàn)在這句話還懸在耳邊，可他垂在身側(cè)的手，
指節(jié)卻泛著青白，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他袖口的手表指針停在八點十七分，
那是水晶燈炸裂的時刻。宴會散場時，我在洗手間補妝，鏡子里映出時家二叔的身影。
他對著鏡子整理領結(jié)，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在鏡片反射下看不清情緒，
聲音透過嘩嘩的水流傳來："宴京在書房等你，有些話，是該說清楚了。
"冰涼的瓷磚貼著我的后脊，我突然想起小時候二叔總偷偷給我塞進口巧克力，
包裝紙上印著看不懂的洋文，那時他眼里的笑意比糖還甜。有次我蛀牙疼得直哭，
他背著時母帶我去買冰淇淋，說 "偶爾一次沒關系"。
3 退潮后的礁石唐家搬家公司的卡車停在樓下時，我正蹲在衣柜前翻舊物。
樟木箱子里的樟腦丸氣味嗆得人打噴嚏，嬰兒時期的銀鎖從毛衣堆里滾出來，
鈴鐺聲脆得像玻璃珠落地，驚飛了窗臺上棲息的麻雀。那只麻雀是我上周救回來的，
翅膀受了傷，我給它起名叫 "小羽"。鎖身刻著的 "唐心" 二字被歲月磨得發(fā)亮，
鏈扣處還留著我換牙期啃咬的齒痕。奶奶說我小時候總把它含在嘴里，有次差點吞下去，
嚇得她再也不敢讓我戴著睡覺。"這是你滿月時我們送的長命鎖，" 母親倚著門框，
手里的計算器按鍵聲噼里啪啦響個不停，"當時足金三百二一克，現(xiàn)在市價漲到五百多，
按克重折算再加二十年利息......" 她低頭看著屏幕，
假睫毛上還沾著昨晚沒卸干凈的亮片，那是昨天參加晚宴時粘的，
我提醒過她幾次卸妝要徹底。"媽。" 我捏著銀鎖上刻的 "唐心" 二字，
指腹蹭過被歲月磨平的棱角，"我三歲那年出疹子，渾身發(fā)燙，你背著我走了三站地去醫(yī)院，
路上摔進溝里還護著我，這些你還記得嗎？" 那年她新買的呢子大衣刮破了好大一塊，
卻只顧著檢查我有沒有摔傷，回家后被父親數(shù)落了好久。她的指甲頓在 "歸零" 鍵上，
耳墜上的水鉆晃了晃，
："那些年的進口奶粉錢、私立幼兒園學費、鋼琴課補習費...... 總要算清楚才好。
" 她突然提高音量，計算器從手中滑落，在地板上磕出個白印。
那臺計算器是我高考后用獎學金買的，她說記賬方便。門被敲響時，
我正把銀鎖塞進牛仔褲后兜。時宴京提著保溫袋站在樓道里，睫毛上還沾著雨絲，
黑色雨傘放在腳邊，傘骨上的水珠順著樓梯縫滴下去，在水泥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
傘面上印著的小熊圖案已經(jīng)褪色，是我十五歲生日送他的，當時他還嫌棄太幼稚，
卻每天都帶著。"知道你肯定沒吃早飯。" 他的聲音帶著晨露的濕意，
和小時候叫醒我上學時一模一樣。那時他總比我早起半小時，在樓下等我時會買好熱豆?jié){。
保溫袋里的三明治被細心地切去了硬邊，蛋黃醬抹得均勻，番茄片的厚度都透著刻意。
我咬了一口，全麥面包的麥香混著培根的咸香在舌尖散開，突然想起十歲那年，
我把不愛吃的青椒埋進玫瑰花壇，被管家發(fā)現(xiàn)后，他替我罰站在烈日下，
后背曬得通紅卻還對我做鬼臉。那天的陽光也是這樣，
透過梧桐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他眼里的笑意比陽光還耀眼。
"你的手機......" 我盯著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黑屏映出我模糊的臉。
昨天晚上視頻時，他的屏保還是我們在迪士尼拍的合照，我戴著米老鼠發(fā)箍，
他嘴角沾著冰淇淋漬。那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去游樂園，他恐高卻陪我坐了三次過山車。
他突然伸手揉亂我頭發(fā)，和小時候一樣的動作，指腹擦過我的耳垂："快吃，
涼了就不好吃了。" 保溫袋上印著的西餐廳 logo 燙金發(fā)亮，
那是我在雜志上圈出來說想去的地方，提過三次，他當時都在看文件，我還以為他沒聽見。
其實他辦公桌上的雜志，那一頁早就被折了角。
4 圍獵場的信號彈商業(yè)酒會的水晶燈晃得人眼暈，
七彩的光透過棱鏡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打翻了的調(diào)色盤。樂隊在角落演奏著爵士樂，
薩克斯的旋律慵懶而曖昧，和場內(nèi)緊繃的氣氛格格不入。我攥著高腳杯的手指泛白，
杯壁上凝的水珠順著指縫流進袖口，冰涼的觸感貼著皮膚。禮服是時宴京特意讓人修改的，
原本露背的設計被加了層薄紗，他說 "不想讓別人看"，語氣里的霸道帶著孩子氣。
嗡嗡作響 ——"假貨就是假貨"" 鳩占鵲巢這么多年 ""時家怎么可能真要她進門"。
我看見時家的遠房表妹對著我指指點點，她脖子上的項鏈是時宴京去年送的生日禮物，
當時我還夸款式別致。時家二叔端著香檳走過來，酒液在杯壁晃出漣漪，
金色的液體里浮著細小的氣泡："唐心啊，識時務者為俊杰。宴京年輕，
一時糊涂被感情沖昏頭，你不能跟著犯傻，耽誤他的前程。" 他伸手想拍我肩膀，
我下意識地側(cè)身躲開，他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我正想反駁，
后腰突然被人輕輕一托，溫熱的手掌隔著禮服布料傳來穩(wěn)定的力量。
裴晟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黑色西裝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襯衫領口露出的鎖骨線條分明，
領帶夾上的碎鉆在燈光下閃了閃 —— 那形狀和我七歲時在幼兒園弄丟的護身符一模一樣，
都是六瓣花的形狀。"裴總也來了。" 二叔的笑容瞬間變得諂媚，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
和剛才訓斥我的模樣判若兩人。他舉杯的動作帶著刻意的討好，香檳在杯里晃出更大的波瀾，
差點灑在昂貴的地毯上。裴晟沒理他，徑直遞給我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冰塊碰撞杯壁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加了兩塊冰，你小時候偷喝你爸藏的茅臺，
總愛往里面兌冰鎮(zhèn)雪碧。" 他說話時眼尾微微上挑，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
指節(jié)敲擊杯壁的節(jié)奏和我心跳驚人地一致。我的手指猛地收緊，杯口硌得虎口生疼。
那是只有爺爺記得的細節(jié)，他去世那年，我把那枚護身符埋進了他墓旁的梧桐樹下，
還插了支他最愛的白菊。葬禮那天也是這樣的好天氣，
陽光透過樹葉在墓碑上投下晃動的光斑，裴晟作為爺爺老友的孫子來吊唁，
站在角落里沉默地看著我，眼里的情緒復雜難辨。"聽說有人要當棄子？
" 裴晟的指尖擦過我手背，溫度比時宴京的更燙些，帶著煙草和雪松混合的氣息。
他手腕上的佛珠串過了包漿，是爺爺送他的成年禮，我記得爺爺說過 "這孩子心重，
戴著能安神"。我轉(zhuǎn)頭看見時宴京穿過人群，
他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無聲息，就像每次我生病時，
他偷偷進我房間看我睡沒睡時那樣。他今天系的領帶是我挑選的，
藏青色底紋上有細小的愛心圖案，是我跑了三家店才找到的。"心心。" 他站在我面前，
襯衫領口的紐扣系得一絲不茍，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紅色絲絨盒子，棱角分明，
是我前幾天在珠寶店櫥窗里看中的那款星光手鏈。他眼底帶著匆忙趕來的紅血絲，
顯然是剛結(jié)束會議，公文包還被助理拿著站在不遠處。裴晟突然輕笑一聲，
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在燈光下格外清晰："時少來得巧，我正和唐小姐說，
明天去看看我名下的那棟老洋房，說不定能找到些二十年前的舊物件。" 他說話時，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領帶夾，六瓣花的碎鉆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像在提醒著什么。
老洋房是爺爺生前住過的地方，我小時候在那里度過了整個童年，
裴晟去年才從國外回來接手打理。5 未關緊的門縫書房的檀木香混著雪茄味飄出來時，
我正抱著洗好的草莓路過。水晶果盤里的草莓紅得發(fā)亮，蒂部還沾著水珠，
是我特意挑的奶油草莓，時宴京最愛的品種。早上五點去早市買的，攤販說這是最后一筐，
我硬是多付了兩倍價錢才搶到手。門虛掩著，留著一道兩指寬的縫隙，
時宴京的聲音透過縫隙鉆出來，像淬了冰的錐子扎進耳朵。雪茄是二叔送的古巴貨，
平時他舍不得抽，只有重要場合才拿出來，煙盒上的燙金 logo 還很新。
"...... 不過是個假貨，真以為我會娶她？" 他嗤笑一聲，
打火機 "咔嗒" 響了一下，火苗燃燒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可聞，"等拿到唐氏的股份，
隨便給點錢打發(fā)了就是，難道還真留著過年？" 雪茄燃燒的噼啪聲里，
我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輕響，果盤邊緣的冰涼透過指尖傳遍全身。草莓從手里滑落，
在波斯地毯上砸出暗紅的漬痕，像突然綻開的血花。
那是時宴京去年在拍賣會上拍下的古董地毯，他說要鋪在我們新房的臥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