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讀課的鈴聲還沒響，周一七就抱著畫本蹲在教室后門的香樟樹下。
露水打濕了帆布鞋，她卻毫不在意，筆尖在紙上飛快游走——畫的是易九昨天打籃球的樣子，他跳起來搶籃板時，球衣被風吹得鼓起一個弧度，陽光剛好落在他繃緊的下頜線上。
“蹲這兒干嘛？”
熟悉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周一七嚇得手一抖，鉛筆在畫紙上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線。
她猛地抬頭，易九正站在面前，背著黑色雙肩包，額前的碎發(fā)上還沾著點晨露。他低頭看她手里的畫本，眼神里帶著點好奇。
“沒、沒干嘛！”周一七慌忙合上畫本，臉頰燙得像被太陽曬過，“就是……早起有點困，蹲會兒清醒清醒。”
易九的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耳尖上，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畫我呢？”
“才沒有！”周一七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又趕緊壓低，“畫……畫樹呢?！?/p>
她指著身后的香樟樹，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畫本封面上，還沾著昨天蹭到的籃球場地膠的綠色痕跡。
這下更說不清了。
易九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貓，心里軟得一塌糊涂。他沒再追問，只是彎腰，伸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地上涼，進去吧?！?/p>
他的手掌很寬，溫度透過校服布料傳過來，燙得周一七指尖發(fā)麻。
她被他拉著走進教室，一路感覺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黏在背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直到回到座位，她的心跳還沒平復，偷偷往后看，易九正低頭整理書包，側(cè)臉在晨光里顯得格外柔和，好像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可他放在桌角的保溫杯，蓋子沒擰緊，正冒著淡淡的白汽——那是他每天早上都會帶的溫水，他說空腹喝冰的對胃不好。
周一七看著那縷白汽，突然覺得，剛才被他拉住的手腕，好像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上午的數(shù)學課，老師在講臺上講得唾沫橫飛，周一七卻在草稿紙背面畫了個小小的溫度計，刻度線一路飆升到“100℃”，旁邊寫著“易九的手”。
林漾湊過來看了一眼，笑得差點把筆盒碰掉：“可以啊七七，這暗戳戳的心思，都快從紙里冒出來了。”
“你小聲點！”周一七慌忙用課本擋住草稿紙，臉紅到脖子根，“再胡說我就不給你看新畫的漫畫了?！?/p>
“別別別！”林漾立刻討?zhàn)?，“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不過說真的，你倆這進度也太慢了，我跟江熠都已經(jīng)能互搶零食了?！?/p>
提到江熠，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有點別扭，好像說漏了什么，趕緊轉(zhuǎn)回頭假裝看黑板，耳根卻悄悄紅了。
周一七看著她的反應(yīng)，心里突然冒出個念頭：這倆人，該不會不止是互懟吧？
正想著，后桌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她回過頭，易九把一本數(shù)學練習冊推過來，上面用紅筆圈出了一道題：“這道題的解法，你上次筆記里記錯了。”
他的指尖停在“輔助線”三個字旁邊，指甲修剪得很干凈，陽光落在上面，泛著淡淡的光澤。
周一七的心跳又開始加速，接過練習冊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觸電似的縮了回去：“謝、謝謝?！?/p>
“不客氣?！币拙趴粗?，眼神里帶著點笑意，“上課別走神，不然又要聽不懂了?！?/p>
被他戳中心事，周一七的臉更紅了，趕緊轉(zhuǎn)回頭，假裝認真研究那道題，耳朵卻豎得高高的，聽著身后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
那聲音很輕，卻像小錘子似的，一下下敲在她的心尖上。
午休時，周一七抱著畫本去了畫室。
林漾正對著畫布發(fā)呆，調(diào)色盤上的顏料攪成一團亂糟糟的灰色，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怎么了？”周一七放下畫本，遞過去一顆草莓糖，“又跟江熠吵架了？”
林漾沒接糖，把畫筆往調(diào)色盤上一摔：“他就是個混蛋！”
“他又怎么了？”
“我昨天畫的素描作業(yè)，被他拿去墊外賣盒了！”林漾氣得眼圈都紅了，“那是我畫了三個晚上的靜物，他居然說‘反正畫得也不怎么樣，墊盒子正好’！”
周一七這才注意到，畫室角落的垃圾桶里，確實有張被油漬浸透的素描紙，隱約能看出是林漾擅長的光影風格。
“他也太過分了！”周一七替林漾抱不平，“你沒揍他？”
“我想揍！可他今天沒來上課，說是發(fā)燒請假了?！绷盅恼Z氣突然軟了下來，抓著頭發(fā)煩躁地說，“他平時身體好得很，怎么突然就發(fā)燒了……”
看著她嘴上罵著，眼神里卻藏不住擔心的樣子，周一七突然笑了：“你是不是有點喜歡他?。俊?/p>
“誰喜歡他！”林漾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反駁，“我恨不得他燒得更重點！”
可她嘴上這么說，手里卻默默收拾起畫具，動作匆忙得像是要去干什么。
周一七看著她的背影，心里了然——這丫頭，怕是要去江熠家“探病”了。
果然，林漾走到畫室門口時，突然回頭：“我出去一趟，幫我把畫本收一下?！?/p>
“去吧去吧。”周一七揮揮手，看著她跑遠的背影，忍不住搖搖頭。
這對歡喜冤家，怕是離捅破窗戶紙不遠了。
下午第一節(jié)課是英語，老師讓同桌互相聽寫單詞。
周一七對著單詞表愁眉苦臉，她的英語詞匯量，大概只夠應(yīng)付日常對話。
“怎么辦啊林漾，我肯定要錯一堆?！彼亮舜僚赃叺目瘴唬畔肫鹆盅€沒回來。
正發(fā)愁，后桌的易九突然遞過來一張紙條：“我?guī)湍恪！?/p>
周一七愣了一下，回頭看他，他正低頭翻英語書，側(cè)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認真，好像只是隨手幫個忙。
“可……老師說要同桌……”
“沒事，”易九抬了抬眼皮，嘴角帶著點笑意，“她問起來，就說林漾讓你跟我一組。”
他連借口都想好了。
周一七的心里甜滋滋的，接過紙條，上面是他寫的英語單詞，字母圓潤又工整，比課本上的印刷體還好看。
聽寫開始時，易九的聲音壓得很低，每個單詞都念得清晰又標準，偶爾她反應(yīng)慢了，他會耐心地再念一遍，一點都不著急。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他的睫毛很長，念單詞時嘴唇輕輕動著，側(cè)臉的線條干凈又柔和。
周一七聽著聽著，突然有點走神。
他的聲音真好聽，像初秋的風，帶著點清冽的溫柔。
“‘a(chǎn)mbulance’，救護車。”易九念到這個單詞時，見她沒動筆，輕輕敲了敲她的后背，“走神了?！?/p>
周一七猛地回過神，臉頰發(fā)燙，趕緊低下頭寫字，筆尖卻在紙上劃出個小小的愛心。
她趕緊用橡皮擦掉，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心臟卻“砰砰”直跳。
聽寫結(jié)束后，老師抽查了幾個同學，居然剛好抽到周一七。
她緊張得手心冒汗，站起來時差點絆倒椅子。
“念一下你寫的‘enthusiastic’。”老師推了推眼鏡。
周一七腦子里一片空白，這個單詞她根本沒記住。
就在這時，后桌傳來極輕的提示聲：“熱情的，e-n-t-h-u-s-i-a-s-t-i-c。”
是易九。
他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卻清晰地傳進她耳朵里。
周一七跟著念了一遍，居然全對了。
老師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坐下吧。”
她坐下時，后背都被冷汗浸濕了，趕緊回頭對易九比了個“謝謝”的口型。
易九看著她，嘴角彎了彎，遞過來一顆薄荷糖，包裝紙上畫著只吐舌頭的小狗，跟他上次指給她看的那朵云很像。
周一七剝開糖紙，薄荷的清涼在舌尖散開，心里卻甜得像含了顆蜜。
放學時，易九的保溫杯里還有半杯溫水。
他把杯子遞給周一七：“喝點溫水，你今天好像有點感冒?！?/p>
“我沒有啊……”周一七摸了摸額頭，不熱啊。
“你上午打噴嚏了?！币拙耪f得很自然，好像只是隨口一提。
周一七愣了一下，她自己都沒注意到什么時候打了噴嚏，他居然記住了。
她接過保溫杯，手指碰到溫熱的杯壁，一股暖流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謝謝?！彼踔有】诤戎?，溫水帶著淡淡的礦物質(zhì)味道，喝起來很舒服。
“不客氣。”易九看著她，眼神很柔和，“林漾還沒回來？”
“應(yīng)該是在江熠家吧。”周一七笑了笑，“她嘴上說不關(guān)心，其實比誰都擔心?！?/p>
易九點點頭，沒說話，兩人并肩走出教學樓。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保溫杯里的溫水慢慢變少，溫度卻一直沒降。
走到路口時，周一七把空杯子遞還給易九：“謝謝你的水?！?/p>
“不客氣?！币拙沤舆^杯子，突然說，“明天……我?guī)c姜茶給你？預防感冒。”
周一七的心跳漏了一拍，看著他認真的眼神，用力點頭：“好?。 ?/p>
易九笑了，像被夕陽染了色的云，溫柔又好看：“那明天見。”
“明天見！”
看著易九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周一七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還是燙的。
她拿出畫本，翻到早上畫的那頁，在易九的剪影旁邊，畫了個小小的保溫杯，旁邊寫著：“今天的水，是甜的?！?/p>
晚風輕輕吹過，帶著香樟樹的味道，好像連空氣里，都藏著甜甜的心事。
她抱緊畫本，蹦蹦跳跳地往家走，心里默默想：
明天的姜茶，會不會也是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