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別墅的煙還沒散，倪魅就被警笛聲堵在了竹林口。出警的是老熟人張隊，看見她蹲在路邊啃蘋果，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又是你？倪魅，我跟你說過多少次，處理‘民事糾紛’別搞出這么大動靜！”
“張隊您這話說的，”倪魅把蘋果核扔進垃圾桶，笑得一臉無辜，“我這是幫群眾消除火災隱患。您看這老別墅，線路老化多危險，我這不提前幫著燒了嗎？”
張隊被她氣笑了，揮揮手讓同事去給王總和其他家長做筆錄，自己則湊過來壓低聲音：“里面到底怎么回事？我聞著有尸氣。”
張隊是少數(shù)知道“特殊事件”的普通人，當年倪魅還在靈界時，兩人合作過幾次。她也不瞞他：“陰婚，還帶連鎖性質(zhì)的，背后有人搞事?！?/p>
“需要幫忙嗎？”張隊掏出煙盒，又想起這是林區(qū)，悻悻地塞了回去。
“暫時不用，”倪魅起身拍了拍褲子，“我得先去查查那個李富貴。對了，幫我盯著點那些孩子，看看有沒有后遺癥?！?/p>
張隊點頭應下，看著她溜溜達達往竹林外走，突然喊住她：“你這五年……一點沒變啊。”
倪魅腳步頓了頓，回頭沖他做了個鬼臉：“保養(yǎng)得好，羨慕吧？”
離開竹林，倪魅沒直接回家，而是繞去了市檔案館。李富貴這名字看著土，但能在城郊占那么大一片地，肯定有點來頭。果然，在民國時期的地籍檔案里，她找到了這個名字——李富貴，當年的絲綢大亨，三十歲那年暴斃，無后。
“無后？那孫子哪來的？”倪魅摸著下巴翻檔案，在一張泛黃的訃告上看到了關鍵信息：李富貴的妻子姓柳，出身風水世家，丈夫死后沒多久就瘋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早就拆了，舊址上蓋了所中學。倪魅蹲在中學門口的小賣部買冰棍，跟老板娘搭話：“阿姨，您知道這學校以前是啥地方不？”
老板娘是個話癆，打開了話匣子：“精神病院??！老嚇人了！我小時候聽我奶奶說，里面有個姓柳的女病人，總說自己孫子活了，天天抱著個草人喂奶，后來在院里的老槐樹上吊死了?！?/p>
倪魅心里一動：“那老槐樹還在嗎？”
“早砍了，”老板娘往操場方向指了指，“就那邊，現(xiàn)在改成花壇了?！?/p>
她謝過老板娘，溜進學校，假裝是來懷舊的畢業(yè)生?；▔锓N著月季，開得正艷，可倪魅一靠近，就覺得頭皮發(fā)麻——底下的土不對勁，黏糊糊的，還帶著股跟李家別墅里一樣的檀香混尸油味。
她趁午休沒人，用桃木匕首挖了塊土，果然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幾根細小的草繩，跟別墅里那個草人身上的一模一樣。
“看來這柳夫人沒瘋，是在養(yǎng)煞啊?！蹦喵劝淹涟萌M包里，剛要起身，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一個穿校服的女生站在不遠處，手里抱著本書，臉色白得像紙，正是王總的女兒念念。
“你怎么在這？”倪魅嚇了一跳，這孩子不是該在醫(yī)院檢查嗎？
念念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掌心躺著枚玉佩，雕著個歪歪扭扭的“李”字?！傲棠套屛疫€給你?！彼穆曇糨p飄飄的，眼睛里沒有焦點。
倪魅剛接過玉佩，就覺得一股寒氣順著指尖往上爬，眼前突然一花——她看見個穿旗袍的女人吊在槐樹上，腳下掉著個草人，草人胸口插著枚同樣的玉佩。
“救……救我的孫兒……”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哭腔。
倪魅猛地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還蹲在花壇邊，手里的玉佩燙得嚇人。念念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一陣風吹過，卷起幾片月季花瓣。
她捏著玉佩琢磨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柳夫人不是在害人，是在求救。那個所謂的“陰婚”，根本不是為了給李富貴的孫子配親，而是有人在用她的術法養(yǎng)煞，九個孩子，對應著李富貴暴斃的九個同伙。
當年李富貴的死，恐怕也不簡單。
正想著，手機響了，是橋靈發(fā)來的視頻通話。屏幕里，橋靈正蹲在忘川橋邊，身后是一片翻箱倒柜的狼藉，她舉著個賬本沖倪魅喊：“找到了！李富貴那家伙，當年為了續(xù)命，跟夜游神做了交易，把九個同伙的魂魄賣給了陰間，換了十年陽壽！結果十年沒到就暴斃了，柳夫人是想借陰婚，把那些魂魄贖回來！”
倪魅挑眉：“那夜游神呢？”
“早被革職了，”橋靈翻著賬本，“現(xiàn)在管這事的是……黑白無常！我說他們怎么對你那案子不上心呢，合著是自己人干的！”
掛了電話，倪魅站在花壇邊，看著陽光下嬉鬧的學生，突然覺得這副本越來越有意思了。一邊是想贖罪的柳夫人，一邊是藏在暗處的舊案，背后還牽扯著陰間的瀆職犯。
她摸出手機，給張隊發(fā)了條消息：【幫我查個人，民國時期的，李富貴的九個同伙，看看他們的后人有沒有異常。】
然后轉(zhuǎn)身往校門口走，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陽光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玉佩還在口袋里發(fā)燙，像個催命符，又像個邀請函。
“行吧，”她對著空氣笑了笑，“既然趕上了，就陪你們玩玩?！?/p>
反正她有的是時間，不介意多挖幾層墳，看看這底下到底埋著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張隊的效率快得驚人，當天傍晚就把資料發(fā)了過來。李富貴的九個同伙，當年都是絲綢行的股東，死法一個比一個蹊蹺——有在船上被“水鬼拖腳”淹死的，有半夜在家被“老鼠啃噬”斃命的，最離譜的是個信佛的，據(jù)說在佛堂里被“香火燙喉”活活嗆死。
“死得挺有創(chuàng)意?！蹦喵雀C在出租屋的沙發(fā)里，對著電腦屏幕啃鴨脖，“看來這夜游神業(yè)務挺熟練，殺人還帶定制服務?！?/p>
資料末尾附著他們后人的信息，大多散落在本市，其中三個就住在老槐樹舊址附近的小區(qū)。倪魅叼著鴨脖骨，在地圖上圈出地址，剛要起身，門鈴響了。
門外站著個穿中山裝的老頭，背著手，板著臉，看著像小區(qū)門口下棋的老干部?？赡喵纫婚_門就皺了眉——這老頭身上帶著股陰氣，不是活人的氣息。
“你是倪魅？”老頭開口，聲音像生銹的鐵門在摩擦。
“看您這氣質(zhì)，是地府來的？”倪魅側(cè)身讓他進來，順手往他腳下扔了張“顯形符”。符紙沒反應，她嘖了聲，“還是個有編制的？”
老頭沒理她的調(diào)侃，從懷里掏出個黑木牌，上面刻著“陰差”二字：“我是負責這片區(qū)的土地，姓李。你最近在查李富貴的事？”
“喲，本家啊?！蹦喵冉o他倒了杯可樂，“怎么，地府要插手？”
李土地端著可樂，手指在杯壁上敲了敲：“那九個魂魄被夜游神賣給了‘替身行’，現(xiàn)在附在他們后人身上，每到月圓之夜就會作祟。柳夫人搞陰婚，是想把魂魄引到草人身上，再用血親祭祀送走，可她術法不全，反倒養(yǎng)出了煞?！?/p>
“替身行？”倪魅挑眉，“陰間還有這產(chǎn)業(yè)鏈？”
“就是幫厲鬼找替身的行當，見不得光?！崩钔恋貒@了口氣，“夜游神倒臺后，這行當被個叫‘白婆’的鬼婆接手了，她現(xiàn)在就躲在城西的廢棄戲臺里?！?/p>
倪魅摸了摸下巴：“您老今兒來，是給我送線索的？”
“我欠柳家一個人情。”李土地放下可樂，起身往門口走，“那鬼婆手里有本‘替身簿’，記著所有交易，拿到它，才能救那些后人。”
門“咔噠”一聲關上，屋里只剩下可樂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倪魅看著空蕩蕩的門口，突然笑了——這土地爺看著板正，倒是個會遞助攻的。
城西的廢棄戲臺藏在拆遷區(qū)深處，戲臺頂塌了一半，紅綢帳子爛得像破布條，風一吹，嗚嗚咽咽的，跟哭似的。倪魅剛走到臺下，就聽見戲臺上有人唱《牡丹亭》，唱腔咿咿呀呀，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這位姑娘，來聽戲？”一個穿戲服的老太太從后臺走出來，臉上涂著厚厚的白粉，嘴唇紅得像血，正是李土地說的白婆。
“聽說您這兒有好東西。”倪魅靠在臺柱上，晃了晃手里的桃木匕首，“比如……一本記著齷齪事的本子？”
白婆的笑僵在臉上，手里的水袖突然甩出，像兩條毒蛇纏向倪魅的脖子：“不知死活的丫頭，也敢來管老娘的事！”
倪魅側(cè)身躲開，匕首劃開水袖，露出底下黑漆漆的鬼氣：“別裝了，你這戲服里裹著的，怕是不止一副骨頭吧？”
白婆尖叫一聲，臉上的白粉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腐爛的皮膚。戲臺上的桌椅突然自己動起來，朝著倪魅砸過來，后臺竄出十幾個披頭散發(fā)的影子，都是被替身行害死的冤魂。
“給我抓住她！”白婆坐在戲臺上，手里多了個算盤，“讓她也嘗嘗當替身的滋味！”
倪魅沒工夫跟小鬼糾纏，掏出幾張“破煞符”扔過去，趁亂踩著桌子跳上戲臺，一把揪住白婆的衣領：“替身簿在哪？”
白婆笑得癲狂：“燒了！早就燒了！那些魂魄，永遠都別想超生！”
就在這時，戲臺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角落里的香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露出底下的暗格。倪魅眼疾手快，伸手摸出個泛黃的本子，正是替身簿。
本子剛到手，白婆就撲了過來，指甲長得像爪子：“還給我！”
倪魅側(cè)身躲開，反手將替身簿拍在她臉上：“自己做的孽，自己認吧！”
替身簿上的朱砂字突然亮起，化作無數(shù)道紅光，鉆進那些冤魂體內(nèi)。冤魂們發(fā)出解脫的哭喊，漸漸消散在空氣中。白婆被紅光射中，慘叫著化作一縷黑煙，戲服軟軟地癱在地上。
戲臺慢慢安靜下來，只有風吹過破窗的聲音。倪魅翻開替身簿，最后一頁記著李富貴的名字，旁邊用朱砂寫著：“十年陽壽，換九命，孽緣償盡，魂歸無主?！?/p>
“原來如此?！彼仙媳咀?，突然明白柳夫人的執(zhí)念——李富貴用同伙的命換陽壽，她就想用血親的祭祀贖罪，哪怕代價是自己變成厲鬼。
離開拆遷區(qū)時，天邊剛好泛起魚肚白。倪魅把替身簿燒給了李土地，讓他轉(zhuǎn)交地府銷案。手機響了，是張隊發(fā)來的消息：【那些孩子都醒了，說做了個好夢，夢見有人跟他們說謝謝?！?/p>
她笑著回了個“好”，抬頭看見初升的太陽，把云層染成了金紅色?？诖锏挠衽宀恢螘r變得冰涼，大概是柳夫人的執(zhí)念散了。
回到出租屋，倪魅倒頭就睡，醒來時已是傍晚。窗外華燈初上，燒烤攤的香味飄了進來。她摸出手機，發(fā)現(xiàn)橋靈發(fā)了條朋友圈，是張忘川橋的照片，配文：【閻王爺?shù)馁~本終于合上了，今晚加雞腿！】
倪魅笑著點了個贊，起身往樓下走。第一個副本結束了，雖然背后還有夜游神的舊案沒查，但管他呢，先吃幾串烤腰子再說。
畢竟，永生的日子還長，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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