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者》林硯第一次見到蘇清沅，是在深秋的畫廊開幕酒會上。
水晶燈的光漫過落地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蘇清沅穿著件霧藍色的絲絨長裙，
站在一幅印象派畫作前，指尖輕輕點著下巴，側(cè)臉的線條被光影勾勒得柔和又脆弱，
像易碎的瓷器。林硯端著香檳走過去時，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她習(xí)慣了這種聲音——作為投行最年輕的董事總經(jīng)理，她的腳步聲里總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場。
“這幅《霧中鳶尾》，筆觸很特別。”林硯停在蘇清沅身邊，目光落在畫布上，
眼角的余光卻精準捕捉到對方瞬間繃緊的肩膀。蘇清沅轉(zhuǎn)過身，睫毛像受驚的蝶翼顫了顫。
她的眼睛是淺褐色的，瞳孔里映著水晶燈的光，像盛著一汪淺水：“林……林小姐？
”“你認識我？”林硯挑眉。她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自信，
確定這張臉從未出現(xiàn)在她的社交名單里?！霸谪斀?jīng)雜志上見過您?！碧K清沅的聲音很輕，
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我是這家畫廊的策展人，蘇清沅?！薄疤K清沅。
”林硯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舌尖抵著上顎，品味著這三個字的柔軟，“名字很好聽。
”蘇清沅的臉頰泛起薄紅，低下頭，指尖無意識地絞著絲絨裙擺：“謝謝。
”林硯看著她泛紅的耳尖，忽然覺得這場無聊的酒會多了點趣味。她晃了晃手里的香檳杯，
金色的液體在杯壁上劃出弧線：“畫廊的開幕展很用心，尤其是選畫的眼光。
”“您能喜歡就好?！碧K清沅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真誠的喜悅，像得到了肯定的學(xué)生，
“我花了半年時間籌備……”她談起畫作時，眼睛會亮起來，語速也快了些，
帶著種純粹的熱忱。林硯沒怎么聽，只是看著她說話時微微揚起的嘴角，
看著她講到激動處會下意識攥緊的手指，忽然開口：“周末有空嗎？
想請你為我推薦幾幅適合辦公室的畫?！碧K清沅愣住了，
淺褐色的瞳孔里寫滿驚訝：“我……我可以嗎？”“我相信你的眼光?！绷殖幏畔戮票?/p>
從手包里抽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時，指尖故意擦過蘇清沅的手背。那觸感像羽毛拂過心尖，
蘇清沅猛地縮回手，名片差點掉在地上。她慌亂地接住，指尖捏著冰涼的卡面，
聲音細若蚊蚋：“周……周末上午可以嗎？”“十點，我來接你?！绷殖幮Φ靡馕渡铋L，
轉(zhuǎn)身時，高跟鞋的聲響里多了點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輕快。蘇清沅站在原地，
看著林硯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名片。黑底金字，
只有一個名字和一串號碼，卻燙得她手心發(fā)顫。周末上午十點整，
黑色賓利準時停在畫廊門口。林硯降下車窗時，看到蘇清沅背著帆布包站在臺階上，
穿著米白色的針織衫和牛仔褲，頭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露出纖細的脖頸，像株剛抽芽的柳。
“上車?！绷殖幍穆曇敉高^車窗傳出去，帶著慣有的命令口吻。蘇清沅拉開車門時，
聞到了車廂里淡淡的雪松香。她局促地坐下，帆布包放在腿上，手指緊張地摳著包帶。
“不用這么緊張?！绷殖幇l(fā)動車子，余光瞥見她發(fā)白的指節(jié)，“只是選畫而已。
”“我……我怕選得不合您心意?！碧K清沅的聲音小得像嘆息。林硯忽然笑了。
她見過太多在她面前阿諛奉承或故作鎮(zhèn)定的人，卻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像只受驚的兔子，
連害怕都寫得明明白白?！拔业霓k公室在頂層，視野很好?！绷殖帗Q了個話題，
“墻面是淺灰色的，你覺得掛什么風(fēng)格的畫合適？”蘇清沅愣了愣，
似乎沒料到她會認真詢問自己的意見。她想了想，眼睛亮了亮：“淺灰色很百搭，
如果您喜歡簡潔一點的，可以選極簡主義的線條畫；如果想溫暖些，
莫蘭迪色系的靜物畫會很合適……”她談起色彩和風(fēng)格時，緊張感漸漸褪去，
語氣里帶著專業(yè)的篤定。林硯側(cè)過頭看了她一眼，陽光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
投下一小片陰影，忽然覺得這雙眼睛里的光，比酒會上那幅畫更動人。車子駛?cè)虢鹑趨^(qū)，
摩天大樓鱗次櫛比。蘇清沅趴在車窗上，看著玻璃幕墻上倒映的云，
小聲感嘆：“這里好高啊。”“頂層更高。”林硯停好車，帶著她走進電梯。
鏡面電梯緩緩上升，蘇清沅看著自己越來越小的倒影，忽然抓緊了林硯的衣袖。林硯低頭，
看著那只白皙的手，指尖泛著粉色，像花瓣。她沒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往她那邊靠了靠。
辦公室果然如林硯所說，視野開闊。淺灰色的墻面空蕩蕩的，顯得有些冷清。
蘇清沅放下帆布包，從里面拿出卷尺和筆記本，認真地測量墻面尺寸，又在窗邊站了很久，
觀察光線的變化。“這里適合掛一幅橫向的風(fēng)景畫，”她轉(zhuǎn)過身，眼睛亮晶晶的，
“下午的陽光會透過玻璃照在畫上，顏色會變得很柔和?！薄奥犇愕??！绷殖幙吭谵k公桌邊，
看著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像只忙碌的小蜜蜂，“需要我做什么？
”“您……您能幫我扶一下畫板嗎？我想打個草稿。”蘇清沅從包里拿出速寫本，臉頰微紅。
林硯走過去，很自然地接過畫板。她的手指很長，骨節(jié)分明，握著木質(zhì)畫板時，
有種奇異的反差感。蘇清沅站在她對面，筆尖在紙上滑動，偶爾抬頭看她，目光撞在一起，
就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移開。畫到一半，蘇清沅的筆沒水了。她翻遍了帆布包，
也沒找到備用筆芯，急得鼻尖冒汗：“對不起，我太粗心了……”“沒關(guān)系。
”林硯從筆筒里拿出一支鋼筆，遞過去，“用這個?！变摴P是金屬的，帶著林硯的體溫。
蘇清沅握在手里，感覺那溫度順著指尖一直傳到心口，燙得她心跳都亂了?！爸x謝。
”她低下頭，飛快地畫完最后幾筆，把速寫本遞過去，“大概是這樣，您覺得怎么樣？
”紙上是幅簡潔的海岸線，線條流暢，色調(diào)溫和。林硯看著畫，
又看了看蘇清沅緊張得抿成一條線的唇，忽然伸手，
輕輕拂去她臉頰上沾著的一點鉛筆灰：“很好。”指尖的觸感柔軟得像棉花。
蘇清沅猛地抬頭，撞進林硯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沒有了平時的銳利，
反而像結(jié)了層薄冰的湖，底下藏著她看不懂的情緒?！拔摇以摶厝チ?。
”蘇清沅慌亂地收拾東西，帆布包的拉鏈被她拉得“咔嗒”響。林硯沒挽留，
只是看著她走到門口，忽然開口：“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算是謝謝你幫我選畫。
”蘇清沅的腳步頓住了。她背對著林硯，林硯看不到她泛紅的眼眶，
只能聽到她細若蚊蚋的回答：“……好?！辈蛷d選在江邊，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夜景。
蘇清沅穿著林硯臨時讓助理送來的裙子——一條香檳色的真絲裙，
襯得她皮膚像上好的羊脂玉?！安缓仙?？”林硯看著她一直扯著裙擺，挑眉問。“沒有，
很好看，就是……”蘇清沅的聲音低了下去，“太貴重了。”“送給你。”林硯切著牛排，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算是謝禮?！薄斑@太……”“拿著。”林硯打斷她，
把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或者，你想讓我把它扔了？”蘇清沅看著她不容置疑的眼神，
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小聲說了句“謝謝”。晚餐的氣氛很微妙。林硯話不多，
卻總能在蘇清沅拘謹?shù)谜f不出話時，拋出新的話題。她問起畫廊的運營，
問起蘇清沅喜歡的畫家，甚至記得她中午說過喜歡吃甜點，
特意讓服務(wù)生多上了一份提拉米蘇。蘇清沅漸漸放松下來，
開始跟林硯講她在意大利留學(xué)時的趣事——如何在跳蚤市場淘到絕版畫冊，
如何在暴雨天躲進教堂看壁畫，如何為了一幅畫和同學(xué)爭得面紅耳赤。“聽起來很有趣。
”林硯看著她眼里的光，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在會議室里的廝殺，像場乏味的獨角戲。
“您呢？”蘇清沅好奇地問，“工作很忙吧？”“還好?！绷殖幒攘丝诩t酒，“習(xí)慣了。
”她沒多說自己的工作，蘇清沅也沒多問。有些距離感是必要的，林硯很清楚這一點。
但看著蘇清沅托著下巴，認真聽她說話的樣子，她忽然想打破這種距離。吃完飯，
林硯送蘇清沅回家。車子停在老城區(qū)的巷口，昏黃的路燈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到了。”蘇清沅解開安全帶，手指卻沒碰車門把手?！吧先グ??！绷殖幙粗?，
“畫的事，我讓助理聯(lián)系你?！薄班拧！碧K清沅點點頭，推開車門時，忽然轉(zhuǎn)過身，
“林小姐，今天……謝謝你?！薄敖形伊殖?。”“林……林硯?！碧K清沅的聲音帶著點顫抖，
像在念一個珍貴的秘密?？粗K清沅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林硯沒有立刻開車。她拿出手機，
翻到助理發(fā)來的資料——蘇清沅，二十五歲，畢業(yè)于佛羅倫薩美術(shù)學(xué)院，
三年前回國創(chuàng)辦這家畫廊，父親早逝，母親身體不好，畫廊的租金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積蓄。
林硯關(guān)掉手機，指尖敲著方向盤。她習(xí)慣了掌控一切，包括人際關(guān)系。但面對蘇清沅，
她第一次覺得，或許可以慢一點。接下來的日子，兩人的聯(lián)系漸漸多了起來。
林硯會以看畫為借口，約蘇清沅吃飯。有時是高級餐廳，有時只是路邊的小面館。
蘇清沅不挑，給她遞雙筷子，她就安安靜靜地吃，看著林硯談?wù)撌袌鰟討B(tài)，
眼里帶著純粹的好奇。蘇清沅也會給林硯發(fā)消息，分享畫廊新到的畫，
或者只是拍下窗外好看的云，配文“今天天氣很好”。林硯總是秒回，哪怕正在開董事會，
也會抽出時間回復(fù)一個“嗯”或“好看”。投行的同事察覺到了變化。向來雷厲風(fēng)行的林總，
居然會在開會時對著手機笑；從不參加無關(guān)社交的林總，每周總有兩天下午不見人影。
“林總，最近有情況??？”助理小陳試探著問，遞上一杯咖啡。林硯接過咖啡，
沒否認：“有個畫展，你幫我多關(guān)注一下。”小陳看著她眼里的笑意，識趣地沒再多問。
蘇清沅為林硯辦公室選的畫，很快就掛好了。是幅莫奈的睡蓮復(fù)刻品，色調(diào)柔和，
像一汪安靜的湖?！澳矚g嗎？”蘇清沅站在畫前，緊張得手心冒汗。林硯走過去，
站在她身邊。兩人離得很近，她能聞到蘇清沅發(fā)間淡淡的梔子花香：“喜歡。
”她忽然伸出手，攬住蘇清沅的腰。那腰很細，隔著真絲襯衫，能感覺到溫?zé)岬捏w溫。
蘇清沅的身體瞬間繃緊，像只被抓住的小兔子，連呼吸都忘了。“別緊張。
”林硯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點沙啞，“我不會吃了你?！碧K清沅的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她想推開林硯，手腳卻軟得不聽使喚。林硯的懷抱很暖，帶著雪松和紅酒混合的味道，
讓她莫名地安心?！傲帧殖??！彼穆曇魩е耷?，像在撒嬌。林硯的心忽然軟了。
她松開手，看著蘇清沅泛紅的眼眶，指尖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嚇到你了？”蘇清沅搖搖頭，
又點點頭，最后把臉埋進林硯懷里，像只尋求庇護的小動物：“沒有……”林硯笑了，
輕輕拍著她的背。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空調(diào)的微風(fēng)聲，和兩人交疊的呼吸聲。
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落在那幅睡蓮畫上，也落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溫暖得不像話。
畫廊遇到危機時，蘇清沅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林硯。合作的畫家突然毀約，帶走了所有展品，
距離下一場畫展只有一周時間。蘇清沅把自己關(guān)在畫廊里，對著空蕩蕩的展廳，
第一次感到了絕望。手機響的時候，她正在掉眼淚?？吹狡聊簧稀傲殖帯眱蓚€字，
她吸了吸鼻子，接了起來?！霸谀模俊绷殖幍穆曇敉高^電流傳來，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
“畫……畫廊。”蘇清沅的聲音哽咽著，說不下去?！暗戎！卑胄r后，
林硯出現(xiàn)在畫廊門口。她穿著黑色西裝，踩著高跟鞋，
氣場強大得讓正在哭鬧的房東都閉了嘴?！霸趺椿厥拢俊绷殖幾叩教K清沅身邊，
看到她紅紅的眼睛，眉頭瞬間皺了起來。蘇清沅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她，
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林硯聽完，沒多說什么，只是拿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敖鉀Q了。
”半小時后，林硯放下手機，“我聯(lián)系了幾個藝術(shù)家朋友，他們愿意臨時借展。房東那邊，
我讓律師跟他談?！碧K清沅愣住了，看著林硯，眼里寫滿了不敢相信：“真……真的嗎？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林硯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動作自然又親昵，“去洗把臉，
我們?nèi)タ葱抡蛊贰！笨粗殖幫Π蔚谋秤?，蘇清沅忽然覺得，不管遇到什么困難，
只要有這個人在，好像都沒什么好怕的。畫展最終順利開幕。林硯站在人群里，
看著蘇清沅穿著米白色的連衣裙，從容地向賓客介紹展品，眼里的光比任何一幅畫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