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是被窗外的鳥鳴聲叫醒的。不是工作日那種零星的啾鳴，而是成群的麻雀在老槐樹上嘰嘰喳喳的熱鬧，像集市上小販的吆喝，帶著鮮活的煙火氣。她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書桌上那支淡紫色的鋼筆，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筆帽上的勿忘我圖案像星星落在了筆身上。
右手背的疤痕已經(jīng)徹底淡成了膚色，只有在指尖劃過的時候，才能感覺到一絲極淺的凹凸，像被歲月輕輕吻過的痕跡。許樂伸了個懶腰，小熊睡衣的袖口滑到小臂，露出光潔的皮膚。手機屏幕顯示八點半，是這一周以來醒得最晚的一次，像老奶奶說的“該歇的時候就得歇透”。
今天不用上班，許樂沒有急著起床，而是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聲音：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遠處早點攤的叫賣聲，鄰居開門的吱呀聲……這些聲音混在一起，像一首最平凡的生活交響曲，讓她想起老奶奶院子里的晨景，想起柱子卡車啟動時的聲響，想起急診室里清晨的安靜。原來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清晨，卻同樣藏著生活的氣息。
磨蹭到九點多，許樂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時，她選了件寬松的米白色衛(wèi)衣和淺藍色牛仔褲，頭發(fā)隨意地扎成個丸子頭，留了幾縷碎發(fā)在臉頰旁，像林晚周末時的打扮，帶著點慵懶的愜意。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想起剛到市場部時緊張的樣子，想起第一次見何長楊時的拘謹，忽然覺得這幾天像過了很久，又像只是一瞬間。
廚房的柜子里還有張姐給的醬菜，許樂決定早上煮點白粥配醬菜，像老奶奶做的那樣。淘米時，她想起小時候看奶奶煮粥，總說“米要多淘兩遍才干凈，火要慢慢燒才夠稠”，就像做事一樣，急不得。粥在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香氣漸漸彌漫開來，像柱子媳婦燉的排骨湯，暖乎乎的。
吃早飯時，許樂打開手機，給媽媽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媽媽熟悉的聲音，夾雜著洗衣機轉(zhuǎn)動的嗡嗡聲：“樂樂啊，新工作還好嗎？累不累？”
“挺好的，王經(jīng)理和同事們都很照顧我。”許樂舀了勺粥，“昨天去看了位老人家，身體挺硬朗的?！?/p>
“那就好，”媽媽的聲音里帶著欣慰，“出門在外，要懂得照顧自己，也要記得別人的好。像你張阿姨說的，人心換人心?！?/p>
許樂想起張姐給的醬菜，想起前臺小姐姐的熱姜茶，想起何長楊送的鋼筆，心里暖暖的：“我知道的，媽。”
掛了電話，粥也涼得差不多了。許樂就著醬菜慢慢吃著，醬菜的咸香混著粥的清甜，像老奶奶做的味道。她想起何長楊的奶奶，想起那位戴著老花鏡看相冊的老人，想起她說的“知冷知熱”，忽然覺得，所謂的幸福，不過就是有人記得你的口味，有人關(guān)心你的冷暖。
吃完早飯，許樂決定去超市買點菜。換鞋時，她看到鞋柜上放著的那雙米白色帆布鞋，鞋帶有點松了，想起自己給襯衫縫紐扣的樣子，從抽屜里找出剪刀和新的鞋帶，三兩下就換好了。系鞋帶時，她想起何長楊手腕上的疤痕，想起他給奶奶摘棗子的故事，原來每個人的生活里，都有這樣那樣需要修補的地方，而用心修補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生活的態(tài)度。
超市里很熱鬧，周末的人們推著購物車穿梭在貨架之間，像集市上的人流。許樂推著車，慢悠悠地走著，看著貨架上琳瑯滿目的商品：紅彤彤的蘋果，綠油油的青菜，黃澄澄的香蕉……這些色彩鮮艷的食物，讓她想起老奶奶菜園里的蔬菜，想起柱子路過的那些田野，想起生活本來的樣子，就該這么鮮活。
在生鮮區(qū)，許樂遇到了那個扎馬尾辮的小姑娘和她媽媽，母女倆正在挑西紅柿。小姑娘看到許樂，眼睛一亮：“阿姨好！您也來買菜呀？”
“是啊，”許樂笑著說，“今天休息，做點好吃的?！?/p>
小姑娘的媽媽也笑了：“這孩子天天念叨您呢，說您人特別好?！?/p>
許樂的臉頰有點熱，像被陽光曬著：“孩子懂事，昨天還提醒我雨天路滑呢?！?/p>
“她呀，就嘴甜?！眿寢屌牧伺男」媚锏念^，“對了，我們下周要回老家收麥子，早餐攤得歇一陣子，到時候您可得換地方買早飯了?！?/p>
許樂愣了愣，想起小姑娘說的“地里的麥子該灌漿了”，原來分別來得這么突然。她想起自己離開行政部時的不舍，想起柱子跑車時的聚少離多，想起蘇晴說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心里有點空落落的：“那你們路上小心，收完麥子早點回來?！?/p>
“一定一定?！毙」媚锏膵寢屝χf，“到時候給您帶自家種的新麥面粉，可香了。”
告別母女倆，許樂推著購物車繼續(xù)往前走，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著。她想起這幾天和小姑娘的相處，想起那個熱乎乎的肉包，想起她提醒自己雨天路滑的樣子，原來萍水相逢的善意，也能讓人這么牽掛。
買完菜走出超市，陽光正好，許樂決定走路回家。路過那家花店時，老板娘正在門口修剪花枝，看到許樂，笑著打招呼：“今天休息呀？”
“是啊，”許樂走過去，看著那些新鮮的花，“進來看看?！?/p>
店里新到了一批向日葵，金燦燦的，像小太陽一樣。許樂想起何長楊給奶奶買的向日葵，想起醫(yī)院床頭柜上那束，忽然想買一束帶回家。
“要幾支？”老板娘一邊包裝一邊說，“何先生昨天也買了，說他奶奶看到花就開心，病都好得快些了?！?/p>
“那就來五支吧。”許樂看著那些向日葵，心里暖暖的，“希望看到它們的人，都能開心?！?/p>
老板娘笑著說：“你和何先生一樣，都是心里有光的人?！?/p>
許樂的心跳有點快，像被風吹動的樹葉。她想起何長楊的笑容，想起他送的鋼筆，想起他說的“你也很厲害”，原來被人這樣形容，是件這么讓人開心的事。
回到出租屋，許樂把向日葵插進一個大花瓶里，放在客廳的茶幾上。金黃色的花瓣在陽光下格外耀眼，整個房間都亮堂起來。她想起書桌上的勿忘我和洋桔梗，想起床頭柜上的康乃馨，忽然覺得自己的小出租屋，因為這些花，變得像個家了。
整理完買回來的菜，許樂開始準備午飯。她打算做個番茄炒蛋，炒個青菜，再煮個紫菜蛋花湯，都是簡單的家常菜，像老奶奶做的那樣，不復雜卻暖心。切菜時，她想起林晚給孩子們做小餅干的樣子，想起蘇晴媽媽給女兒做的烤紅薯，想起做飯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愛的表達。
飯做好時，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許樂猶豫了一下接起來，里面?zhèn)鱽砗伍L楊低沉的聲音：“是許樂嗎？我是何長楊?！?/p>
許樂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輕輕的：“何先生好，有事嗎？”
“我剛從醫(yī)院出來，”何長楊的聲音里帶著點疲憊，卻很清晰，“我奶奶說想謝謝你，讓我問問你下午有空嗎？她想請你到家里吃頓便飯，嘗嘗她親手做的面條?！?/p>
許樂愣了愣，想起老奶奶說的“知冷知熱”，想起她拉著自己的手的樣子，心里暖暖的：“有空，我下午過去?！?/p>
“那我兩點去接你？”何長楊的聲音里帶著點笑意，“我知道你住哪，上次送你回來記下地址了?！?/p>
許樂的臉頰有點熱，原來他那么細心：“好的，麻煩您了。”
掛了電話，許樂看著桌上的飯菜，忽然沒了胃口。她想起要去見何長楊的奶奶，想起要吃老人家親手做的面條，心里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像小時候要去親戚家做客的心情。
下午一點半，許樂開始收拾自己。她換了條淺藍色的連衣裙，外面搭了件米白色的針織開衫，頭發(fā)梳成了溫順的馬尾，像去公司時那樣整潔，卻比那時多了幾分輕松。她對著鏡子看了又看，想起林晚說的“自然最好”，才滿意地放下梳子。
兩點整，門鈴準時響了。許樂打開門，看到何長楊站在門口，穿著件淺灰色的休閑裝，比在公司時看起來隨和多了。他手里拿著個小小的果籃，里面裝著蘋果和橙子，像許樂去醫(yī)院時帶的水果。
“買了點水果?！焙伍L楊的耳朵有點紅，“空手去不好。”
“您太客氣了?！痹S樂側(cè)身讓他進來，“我準備了點醬菜，張姐自己做的，給奶奶嘗嘗?！?/p>
何長楊看到客廳茶幾上的向日葵，眼睛亮了亮：“你也喜歡向日葵？”
“嗯，”許樂笑著說，“覺得它們像小太陽，看著就開心。”
“我奶奶也這么說，”何長楊的嘴角彎了彎，“她說看到向日葵，就覺得日子有奔頭?！?/p>
許樂想起老奶奶說的“長楊這孩子，從小就跟著我們老兩口過”，想起她眼睛里的光，忽然覺得這對祖孫倆，都像向日葵一樣，心里裝著陽光。
走出單元樓，何長楊的車就停在路邊，是輛普通的黑色轎車，不像許樂想象中那么張揚。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像柱子給媳婦開車門那樣自然：“上車吧?！?/p>
車里很干凈，彌漫著淡淡的松木香，像林晚身上的味道。儀表盤上放著個小小的向日葵掛件，隨著車子的晃動輕輕搖擺，像在跳舞。許樂想起柱子卡車里的全家福，想起蘇晴車里的香薰，原來每個人的車里，都藏著自己的喜好。
“我奶奶知道你要來，一早就開始準備了，”何長楊一邊開車一邊說，“她說要給你做她最拿手的雞蛋面，說女孩子都愛吃這個?！?/p>
許樂想起自己給老奶奶買的康乃馨，想起她拉著自己的手的樣子，心里暖暖的：“太麻煩奶奶了?！?/p>
“不麻煩，”何長楊笑了笑，“她啊，就喜歡熱鬧，平時我工作忙，家里總冷冷清清的?！?/p>
車子穿過幾條街，來到一個老小區(qū)，這里的房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墻上爬滿了爬山虎，像老奶奶院子里的藤蔓。何長楊把車停在樓下，笑著說：“到了，我奶奶住三樓，沒電梯，得委屈你爬爬樓梯了?！?/p>
“沒事，”許樂拎著醬菜罐，“我平時也常爬樓梯，就當鍛煉了?！?/p>
樓道里很干凈，墻上貼著孩子們畫的畫，像林晚班上的墻報。爬到三樓，何長楊敲了敲門，里面?zhèn)鱽砝夏棠痰穆曇簦骸皝砹藖砹??！?/p>
門打開，老奶奶穿著件藍色的圍裙，臉上帶著笑容，像許樂的奶奶一樣親切：“小許來啦，快進來，外面熱吧？”
“奶奶好。”許樂笑著說，“不熱，樓道里挺涼快的?！?/p>
走進屋子，許樂發(fā)現(xiàn)這是個不大卻很整潔的兩居室，客廳的墻上掛著張全家福，中間是年輕時候的老爺爺和老奶奶，旁邊站著少年時期的何長楊，眉眼已經(jīng)有了現(xiàn)在的輪廓。客廳的窗臺上擺著幾盆綠植，綠油油的，像老奶奶菜園里的菜。
“快坐快坐，”老奶奶拉著許樂坐在沙發(fā)上，“長楊，給小許倒點水，冰箱里有冰鎮(zhèn)的酸梅湯，是我自己熬的。”
何長楊應(yīng)聲去了廚房，很快端來兩杯酸梅湯，杯子是印著小熊圖案的陶瓷杯，像醫(yī)院里那個粉色的保溫桶。酸梅湯甜甜的，帶著點酸，像小時候吃的酸梅糖，清爽又解渴。
“嘗嘗這個，”老奶奶從茶幾底下拿出個盤子，里面是些餅干，“長楊說你給過他這個，我也學著做了點，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p>
許樂拿起一塊餅干，放進嘴里，味道和張姐做的很像，酥酥的，甜甜的。她想起自己給何長楊的餅干，想起他送的鋼筆，想起老奶奶說的“人心換人心”，原來善意真的會循環(huán)，會傳遞。
“很好吃，”許樂笑著說，“比我買的還好吃?！?/p>
老奶奶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喜歡就多吃點，不夠鍋里還有?！?/p>
何長楊坐在旁邊，看著許樂和奶奶聊天，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像陽光落在臉上。許樂想起他在會議室里嚴肅的樣子，想起他給奶奶擦嘴角時的溫柔，想起他說的“你也很厲害”，忽然覺得這個外冷內(nèi)熱的男人，其實很簡單，像這碗酸梅湯，清爽又實在。
聊了一會兒，老奶奶起身去廚房：“我去下面條，你們聊著?！?/p>
許樂想幫忙，卻被老奶奶按住了：“你是客人，坐著就行，讓長楊給你剝個橘子?！?/p>
何長楊拿起一個橘子，剝得很認真，手指靈活地把橘子皮剝開，像在操作精密的儀器。他把剝好的橘子遞給許樂，果肉飽滿，像小姑娘給的草莓。
“你奶奶身體看起來好多了。”許樂接過橘子，嘗了一瓣，甜甜的。
“嗯，”何長楊點點頭，“醫(yī)生說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她就是惦記家里的菜，總說醫(yī)院的飯沒味道。”
許樂想起老奶奶院子里的菜園，想起她做的醬菜，想起她說的“知冷知熱”，忽然覺得老人要的不多，不過是一頓合口味的飯菜，一個陪她說說話的人。
“其實我以前挺怕她一個人在家的，”何長楊看著窗外，聲音低了些，“我工作忙，有時候加班到半夜才回家，總擔心她在家出什么事?！?/p>
許樂想起自己獨自在城市打拼的日子，想起媽媽每次打電話的牽掛，想起蘇晴說的“成年人的世界，從來沒有容易二字”，心里有點酸：“現(xiàn)在好了，奶奶快出院了，你們就能天天在一起了?！?/p>
何長楊轉(zhuǎn)過頭，看著許樂，眼神里帶著點溫柔：“是啊，以后多抽點時間陪她，像你說的，用心比什么都重要?！?/p>
許樂的心跳忽然快了些，像被風吹動的樹葉，輕輕搖晃。她想起自己說過的話，想起何長楊的鋼筆，想起這個下午的陽光，原來不經(jīng)意間的一句話，有人真的會記在心里。
“面條好啦！”老奶奶端著兩碗面條從廚房出來，熱氣騰騰的，上面臥著兩個金黃的荷包蛋，像小太陽一樣。
許樂接過面條，香氣撲面而來，像小時候媽媽做的味道。她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面條勁道，湯味鮮美，荷包蛋煎得外焦里嫩，正是她喜歡的樣子。
“好吃吧？”老奶奶看著她，眼睛里帶著期待，“長楊說你喜歡吃帶蔥的，我特意多放了點蔥花?！?/p>
許樂的心里暖暖的，像被陽光曬著：“好吃，比外面面館做的還好吃?！?/p>
“那就多吃點，”老奶奶笑著說，“不夠鍋里還有，管夠?！?/p>
何長楊也拿起筷子，安靜地吃著面條，嘴角帶著淺淺的笑。許樂看著他，想起他手腕上的疤痕，想起他給奶奶買的向日葵，想起他送的鋼筆，忽然覺得這個下午，像一碗溫熱的面條，簡單卻暖心。
吃完面條，老奶奶又端來一盤西瓜，紅紅的瓜瓤像小姑娘的臉蛋。許樂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順著嘴角流下來，像小時候吃的味道。
“下周三簽合作方案，”何長楊忽然說，“王經(jīng)理說讓你也一起去，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公司?！?/p>
“好的?！痹S樂點點頭，想起自己剛到市場部時的緊張，想起這幾天的經(jīng)歷，忽然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像流水一樣。
看看時間不早了，許樂站起身：“奶奶，何先生，謝謝你們的招待，我該回去了?！?/p>
“再多坐會兒嘛?！崩夏棠逃悬c不舍，“天黑還早呢?！?/p>
“不了，”許樂笑著說，“您剛出院，需要休息，等您徹底好了，我再來看您，給您帶張姐做的醬菜?！?/p>
“那說好了啊?！崩夏棠汤氖?，“讓長楊送你，路上小心?！?/p>
“嗯?！痹S樂點點頭。
下樓時，何長楊幫許樂拎著包，步伐很穩(wěn)。樓道里的光線有點暗，他走在前面，像在給她引路，像柱子開車時那樣讓人安心。
到了樓下，何長楊打開車門：“我送你回去?！?/p>
“不用了，”許樂笑著說，“我想走走，消化消化，離得也不遠?！?/p>
何長楊想了想，點點頭：“那我陪你走一段。”
兩人并肩走在老小區(qū)的路上，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幅溫柔的畫。路邊的槐樹上，麻雀還在嘰嘰喳喳地叫著，像在唱一首快樂的歌。
“下周簽完合同，我們部門想請你們部門吃飯，”何長楊忽然說，“王經(jīng)理說讓我問問你的意見，看定在什么時候合適。”
“我都可以，”許樂笑著說，“聽王經(jīng)理安排就好?！?/p>
“那就定在下周五晚上吧，”何長楊說，“周末大家都有空，可以放松點?！?/p>
“好?！痹S樂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