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骨密鑰:量子風(fēng)水師的2049
折疊蘇州的凌晨四點,地下城的霓虹熄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像被水泡過的糖紙,黏在拱頂?shù)奶炷簧?。沈星闕把最后一根銀灰色量子線收針,抬手關(guān)掉繡繃上方的冷光燈。燈滅的一瞬,繡面上的銀河像被誰抽走了水,暗了一度,卻仍倔強地閃著。
那是她花了三十六個晝夜繡出的《星河龍脈圖》,長一丈二,寬六尺,蘇繡史上最大尺幅的“暗能量星云”——至少,師父生前是這么吹的。星闕自己更愿意叫它“還債圖”。明日拍賣,底價三百萬,夠把繡坊欠下的量子云算力賬單再續(xù)一年。
她揉了揉左眼。那只眼在暗處會泛出淡金色的光,像被針尖挑破后滲出的絲線。巷口的老師傅們背地里說,沈家繡娘的眼睛是“千絲針眼”,看得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星闕小時候信,長大后才知道,那不過是虹膜異色癥加上長期盯著量子纖維導(dǎo)致的視網(wǎng)膜金屬沉積。但今天,她第一次懷疑老師傅們或許沒說錯。
就在收針的瞬間,她的左眼突然刺痛,像有根極細的冰絲順著瞳孔扎進后腦。繡面正中央的“龍脊”區(qū)域——那道用二十八種灰度絲線堆疊出的暗能量脊線——輕輕跳動了一下。不是燈影,也不是心跳,是整條脊線在“呼吸”。
星闕下意識伸手,指尖剛碰到繡面,整幅綢緞“嗡”地一聲,炸出一圈肉眼可見的漣漪。漣漪蕩過之處,繡繃的檀木框竟浮現(xiàn)出細密的裂紋,像被無形的手指描出一幅龜甲占卜圖。緊接著,工作室北側(cè)的量子羅盤發(fā)出警報——那臺她用來校準繡線磁極的袖珍儀器,表盤上的指針瘋了似的旋轉(zhuǎn),最后啪一聲停在“巽”位,針尖直指《星河龍脈圖》的龍脊。
“故障?”她皺眉,拔掉羅盤的電源。指針卻紋絲不動,像被釘死。
星闕蹲下身,想把羅盤翻過來檢查,卻在低頭的一瞬,看見了更詭異的畫面:
龍脊下方,原本該是一片空白的地方,此刻多出了一道極細的暗紋,像有人用墨線彈上去的。那暗紋從龍脊蜿蜒而下,穿過整幅繡面,最后停在她收針的位置——蘇州古城區(qū)地圖上的“吳門橋”。暗紋末端,竟閃著一點猩紅的光,像一粒即將孵化的血卵。
她喉嚨發(fā)干。這幅圖是她親手設(shè)計、親手劈絲、親手配色,每一寸絲線都經(jīng)過量子顯微鏡校準,不可能存在任何“意外”圖案。更何況,吳門橋上方,她根本沒繡過任何東西。
星闕伸手去摸那粒紅光。指尖碰到的一瞬,工作室所有燈光同時熄滅。黑暗里,她聽見“咔噠”一聲,像有人把一枚硬幣彈進深井。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密,最后連成一片暴雨般的脆響。
她猛地抬頭。
繡面活了。
龍脊上的暗能量星云開始流動,像被風(fēng)掀起的湖面。那些用銀線繡出的星子一顆顆亮起,又一顆顆熄滅,仿佛在模擬某種未知的脈沖信號。而吳門橋下的那點紅光,已經(jīng)膨脹成指甲蓋大小的圓斑,圓斑里隱約浮出一串?dāng)?shù)字:72:00:00。
倒計時。
星闕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工作臺。工作臺上的全息屏自動亮起,彈出一條陌生推送:
【量子云·緊急預(yù)警】
觀測到編號SX-2049-α-17區(qū)域暗能量密度異常上升,預(yù)計72小時后發(fā)生局部引力塌陷,塌陷中心:陸家嘴金融區(qū)G棟。
建議立即疏散半徑3公里內(nèi)所有人員。
推送下方,是一幅實時渲染的塌陷模擬圖。圖中,G棟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捏皺的糖紙,先是玻璃幕墻爆裂,接著整棟樓以違反物理學(xué)的速度向內(nèi)折疊,最后化作一個拇指大的黑點,消失在空氣里。而模擬圖的背景,赫然是沈星闕的《星河龍脈圖》——繡面上的龍脊與G棟的投影完美重疊。
她的心臟停跳了一拍。
陸家嘴G棟,是明日拍賣會的舉辦地。
星闕撲到全息屏前,試圖關(guān)閉預(yù)警,卻發(fā)現(xiàn)推送無法刪除,甚至無法最小化。更糟的是,屏幕右下角彈出一個坐標:31.23°N, 121.51°E——那是繡坊的地下坐標。而坐標旁邊,一行小字緩緩浮現(xiàn):
“密鑰持有者,請在倒計時結(jié)束前,完成龍骨校準。否則,塌陷將提前。”
“什么密鑰?”她喃喃。
回答她的,是身后“吱呀”一聲。
工作室的門開了。
星闕渾身汗毛倒豎。門是她親手反鎖的,鑰匙在她口袋里。她慢慢轉(zhuǎn)身,看見門縫里漏進一線暗金色的光。那光像流動的汞,沿著地板的縫隙滲進來,最后在她腳邊聚成一灘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出一張男人的臉。
臉是模糊的,像被水波揉皺的宣紙,只有一雙眼睛清晰得可怕——瞳孔是豎的,像某種爬行動物。男人開口,聲音卻直接從她耳道里響起:
“沈小姐,你繡錯了?!?/p>
星闕本能地后退,后腰抵住繡繃??嚳虬l(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檀木裂紋更深了。
“你是誰?”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
“我?”男人似乎笑了笑,水洼里的臉隨之扭曲,“我是來教你‘補圖’的人。你繡的龍脈,缺了最后一針。”
“缺在哪里?”
男人沒有回答。水洼里的光突然暴漲,化作一條細長的手臂,徑直伸向繡面。星闕下意識去攔,卻撲了個空——手臂穿過她的身體,像穿過一團霧氣。指尖精準地點在龍脊與吳門橋暗紋的交匯處。
“這里?!蹦腥苏f,“補一針,用血?!?/p>
星闕低頭,看見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繡針,針尖閃著幽藍的光,像淬了毒的冰。她的拇指抵在針尾,指腹已經(jīng)破開一道細口,血珠順著針槽滑到尖端,滴在繡面上。
血落的一瞬,倒計時突然從72:00:00跳到71:59:59。
接著,是71:59:58。
時間開始流逝。
星闕猛地抬頭,水洼里的臉已經(jīng)消失。門“砰”一聲關(guān)上,像從未開過。燈光恢復(fù),量子羅盤安靜如初,指針指向“乾”位,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只有繡面上的那滴血,像一粒朱砂痣,牢牢嵌在龍脊與吳門橋的交界處。
她盯著倒計時,喉嚨里泛起鐵銹味。
——補一針,用血。
她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星闕,我們沈家的繡,從來不是裝飾,是封印。”
封印什么?
她看向繡面。龍脊之下,那道暗紋已經(jīng)蔓延成一張細密的網(wǎng),網(wǎng)眼間隱約浮出一張城市地圖——不是現(xiàn)在的蘇州,而是……72小時后的蘇州。地圖上的吳門橋塌了,河水倒灌,淹沒了半座舊城。而陸家嘴G棟的位置,只有一個黑洞,像被人生生剜去的眼睛。
星闕的指尖開始發(fā)抖。
她知道,自己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在明日的拍賣會上,把《星河龍脈圖》交出去,讓那個黑洞吞噬一切;要么,在72小時內(nèi),找到“補圖”的方法,用她的血,用她的命,把龍脈重新封印。
她看向窗外的天幕。地下城的天幕此刻正模擬黎明,天邊泛起一層虛假的蟹殼青。在那片青色里,她仿佛看見師父的影子,站在吳門橋的拱頂上,對她搖頭。
“繡娘的手,是用來縫補裂縫的?!睅煾傅穆曇粼谟洃浝镯懫?,“不是撕開它。”
星闕深吸一口氣,從工具箱里取出最小號的繡針,在指尖轉(zhuǎn)了一圈。
針尖對準龍脊。
倒計時:71:5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