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昨夜那清冷威嚴的少女!雖然昨夜光線昏暗,但那雙冰冷清澈、此刻帶著審視和銳利的眼眸,陸凡絕不會認錯!
陸凡只覺得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頭頂!心臟仿佛被那只無形的冰手再次攥?。∈撬?!就是昨夜那個可怕的人!
巨大的恐慌瞬間淹沒了他。他幾乎是觸電般地猛地低下頭,假裝全神貫注地對付著腳下的一株雜草,握著玉鋤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jié)發(fā)白,身體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他能感覺到那道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探究和一絲…疑慮?她認出我了?
青玉平臺上,少女微微蹙起了秀眉。那個穿著灰色雜役服、臉色蒼白得嚇人的少年…方才那一瞬間的眼神交匯,對方眼中那無法掩飾的驚恐和慌亂,讓她感到一絲異樣。
莫非昨晚…是他?一個雜役弟子?他怎么可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平臺,又能在自己神識搜索下逃脫?而且,昨夜那血跡中殘留的微弱氣息和那股禁錮感…
就在云璃心中疑竇叢生,目光依舊鎖定著遠處藥圃中那個幾乎要把頭埋進土里的灰衣少年時,一個溫和而熟悉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璃兒,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云璃聞聲轉(zhuǎn)頭,只見父親云逸不知何時已悄然來到平臺之上,正順著她剛才的目光,也望向了藥圃方向,臉上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父親?!痹屏諗啃纳?,行了一禮,隨即指向藥圃中陸凡的身影,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探究,“那個雜役弟子…是新來的?以前似乎未曾見過。方才他看過來,神色…有些古怪?!彼龥]有直接說出自己的懷疑,但語氣中的疑問顯而易見。
云逸的目光落在陸凡身上,看到少年那明顯不自然的僵硬姿勢和蒼白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隨即又恢復了溫和。他捋了捋長須,微笑道:“哦,你說陸凡小友啊。不錯,是為父前日剛帶回山的,安排他在聽松閣做些雜役。此子心性尚可,只是初入仙門,許是還有些不適應?!?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么,對云璃道:“說來也巧,為父今日得空,也是想起這小家伙,特地過來看看他是否適應此地?!?/p>
他的聲音溫和且清晰地傳到了藥圃這邊:“陸凡小友,過來一下?!?/p>
陸凡連忙放下了手中的玉鋤,"不能露餡..."他在心里默念著,強撐著直起身子。手指不自覺地整理著沾滿泥土的灰色雜役服袖口,連忙來到云逸面前,"弟子陸凡,拜見云長老。"他聲音嘶啞,行禮時差點因為頭暈而栽倒。抬起頭時,目光不期然與云璃相接,那雙清冷如寒潭的眼睛讓他渾身一顫,立刻又低下頭去。
云逸的目光再次投向陸凡,帶著一絲長輩的關(guān)切,隨即又轉(zhuǎn)向云璃,正式介紹道:“陸凡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兒,云璃?!?/p>
陸凡聽到云逸的聲音,身體猛地一僵,心中更是叫苦不迭。該來的還是來了!而且…云璃?!她是云逸長老的女兒?!這個消息讓他心頭劇震,恐懼之余又添了幾分復雜。
陸凡只覺得云逸長老溫和的聲音此刻卻像驚雷般炸響在耳邊。
巨大的恐懼包裹住了他。一個雜役弟子,竟然膽大包天觸犯門規(guī)地闖入了修仙弟子所在的修仙臺,還被云璃有所察覺,他幾乎能感覺到云璃那清冷審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針,正一寸寸地刮過他的皮膚,試圖剝開他極力隱藏的驚惶。
“弟…弟子陸凡,見過云璃…師姐?!标懛驳穆曇舾蓾粏?,幾乎不成調(diào),他深深低下頭,不敢再看那雙寒潭般的眼睛,身體因極度的緊張而僵硬如石。
云璃的目光并未移開。云璃心中念頭急轉(zhuǎn):‘難道是他?昨夜那道微弱的氣息,那瞬間的禁錮感…莫非就是這個臉色蒼白如紙、渾身抖得不成樣子的雜役?’ 這念頭讓她秀眉蹙得更緊。昨夜她雖未看清闖入者樣貌,但能在她神識全力搜索下詭異消失,這絕非一個沒有靈根的凡人雜役能做到的!可眼前這人,氣息微弱渾濁,腳步虛浮,體內(nèi)空空如也,沒有絲毫靈力波動,這分明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
‘一界凡人…怎么可能?’ 這巨大的矛盾在她心中翻騰。難道是用了什么高明的斂息秘寶?還是某種她從未見過的邪異手段?她的神識無聲無息地再次掃過陸凡的身體,比方才更加仔細,試圖找出任何一絲破綻,一絲不屬于凡人的波動。
就在這時,云逸長老溫和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云璃的探查思緒:“陸凡小友,不必如此拘謹?!彼蚯耙徊剑抗饴湓陉懛矐K白如紙的臉上和微微顫抖的身體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我看你臉色極差,氣息紊亂,可是這幾日太過勞累,未曾休息好?還是初來乍到,身體不適?”
他一邊說著,一邊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虛按在陸凡的腕脈之上。一股溫和但不容抗拒的暖流瞬間探入陸凡體內(nèi)。
陸凡的心跳幾乎停止!他能感覺到那股暖流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流遍他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他體內(nèi)的每一絲血肉,每一處角落,都被這股力量掃過?!八浪朗刈⌒纳?,將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心臟處那無形的枷鎖之上,試圖壓制那因外來力量探查而本能加劇的悸動與恐慌,只任由那股暖流探查他凡俗軀體的“真實”狀況——疲憊、虛弱、氣血虧空,這些都是真實的表象?!?/p>
云逸長老的探查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他收回手,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長者關(guān)切后輩的神情,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了然,隨即又化作了純粹的關(guān)切。
“嗯,確實是勞累過度,氣血兩虛。年輕人,人生之路還很長,更要懂得愛惜身體?!痹埔蓍L老點了點頭,語氣帶著幾分責備,但更多的是關(guān)懷。他手腕一翻,一個溫潤小巧的玉瓶出現(xiàn)在掌心。
“此乃‘培元固本丹’,一階中品靈丹,藥性溫和,最適合固本培元,凡人也可以使用,補充氣血?!?/p>
他將玉瓶遞向陸凡,“你畢竟是我?guī)仙降模艓兹站瓦@般模樣,倒顯得我沒照看好。拿著,回去好生調(diào)養(yǎng),莫要再如此操勞了。”
陸凡雙手微顫地接過那尚帶著云逸掌心余溫的玉瓶,入手冰涼溫潤。他連忙深深躬身,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和一絲刻意表現(xiàn)的感激:“弟子…弟子謝云長老厚賜!弟子一定謹遵教誨,好好調(diào)養(yǎng)!”
云逸長老滿意地點點頭,又隨意囑咐了幾句關(guān)于藥圃的事宜,便對云璃道:“璃兒,走吧,為父還有些事與你說。”
云璃的目光在陸凡低垂的頭顱和那緊握著玉瓶、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她心中的疑慮并未完全消散,但父親的探查結(jié)果和這合情合理的解釋,又讓她無法再追問什么。她最后冷冷地瞥了陸凡一眼,那目光中的審視意味讓陸凡如芒在背,隨即才隨著云逸轉(zhuǎn)身,裙裾輕擺,如同月宮仙子般飄然離去。
直到那兩道身影徹底消失在聽松閣方向,陸凡緊繃到極致的身體才猛地一松,雙腿一軟,差點直接癱倒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單薄的雜役服。
他緊緊攥著手中的玉瓶,冰涼的觸感稍微讓他冷靜了一些。培元固本丹…一階中品…這對他目前虛弱的身體來說,確實是急需之物。
接下來的半天,陸凡幾乎是渾渾噩噩地度過的。他機械地揮舞著玉鋤,拔著雜草,心思卻完全不在藥圃上。云璃那冰冷審視的眼神,云逸長老溫和表象下深不可測的探查,如同兩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西山,雜役弟子收工的時間到了。陸凡幾乎是第一個沖回自己那間位于雜役區(qū)邊緣、簡陋得只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張破舊木桌的小屋。
關(guān)上吱呀作響的木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陸凡才真正感覺到一絲安全。
他走到床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個溫潤的玉瓶。拔開塞子,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藥香頓時彌漫開來,讓他精神都為之一振。瓶中靜靜躺著一顆龍眼大小、色澤溫潤如黃玉的丹藥,表面隱隱有流光浮動。
“培元固本丹…”陸凡喃喃自語。同時,他心臟深處那無形的枷鎖似乎也傳來一絲極其微弱、難以言喻的悸動,仿佛被這藥香撩撥了一下,隨即他不再猶豫,仰頭便將丹藥吞入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潤卻沛然的暖流,瞬間涌入喉間,散向四肢百??!如同在冬日里的暖陽,迅速驅(qū)散著他身體的疲憊和寒意,滋養(yǎng)著干涸的氣血。陸凡舒服得幾乎要呻吟出聲,連帶著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jīng)都松弛了幾分。
“這就是靈丹妙藥的效果嗎?果然非凡…”他心中驚嘆,隨即想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弟子們打坐修煉的模樣。“據(jù)說修士吸收靈氣、煉化藥力,都需要特定的姿勢和法門引導…我雖無靈根,無法引氣入體,但如果我模仿其形,或許能更充分地吸收這藥力?”
抱著試一試、不愿浪費一絲藥效的心態(tài),陸凡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模仿記憶中偶然瞥見的修士姿態(tài),盤膝坐到了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他挺直脊背,雙手有些笨拙地結(jié)了一個記憶中模糊的印訣放在膝上,然后努力放空思緒,嘗試著去“感受”體內(nèi)那股正在流淌的暖流。
起初,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那溫潤的藥力如同涓涓細流,所過之處,肌肉的酸痛在緩解,深層的疲憊感在消融,連蒼白的臉色似乎都泛起了一絲極淡的紅暈。陸凡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塊干涸的海綿,正在貪婪地吸收著這難得的甘霖。
陸凡心中稍定,甚至生出了一絲希望。也許,這丹藥真能彌補他身體的虧空,讓他有更多的力氣去應對這艱難的雜役生活,甚至…能為他解開那禁錮心臟、帶來莫名恐懼的無形枷鎖之謎。
然而,就在這溫潤藥力逐漸沉淀,開始深入滋養(yǎng)他最為核心、也最為脆弱的心脈,其間蘊含的微弱靈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終于觸及了那層盤踞在心臟核心、沉寂萬古的無形壁壘的核心之時——
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