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荊辭之間的氣氛,因為那晚的“黑夜抓手”事件,變得異常詭異。我們依然同處一室,她依然盡職盡責地保護我,但那道無形的墻,卻越筑越高。她比以前更沉默,而我,則被自己那個瘋狂的猜測折磨得夜夜難眠。
我需要一個突破口。
機會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降臨。
我通過“地鼠”的關系,花重金買通了一個交管局的退休檔案管理員,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三年前那場車禍的原始檔案,并沒有被完全銷毀,有一份副本,因為一次系統(tǒng)漏洞,被錯誤地歸檔到了一個即將被清空的舊服務器里。
“服務器在城郊的檔案庫,明晚十二點,會進行物理銷毀?!薄暗厥蟆痹陔娫捓镎f,“我只能幫你到這了。裴少,那里戒備森嚴,你想進去,難如登天。”
掛了電話,我看向窗外狂暴的雨幕,做出了決定。
我沒有告訴荊辭。我知道,如果我說了,她要么會阻止我,要么會自己去。無論是哪種結果,都不是我想要的。這一次,我想親自去揭開那道傷疤。
我用了最笨的方法——聲東擊西。我謊稱要去一個秘密會所見一個重要線人,把她引開。然后,我換上了一身黑衣,獨自驅車,消失在雨夜里。
城郊的檔案庫,像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電網、紅外線、巡邏的保安……這里確實如“地鼠”所說,固若金湯。
我躲在遠處,看著這銅墻鐵壁,心里一陣絕望。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東南角,圍墻電網,三點十七分,會斷電三十秒。服務器在B棟三樓,317室。祝你好運。”
我渾身一震。
是她!是荊辭!
她識破了我的計劃!她不但沒有阻止我,反而……在暗中幫我?
我來不及多想,看準時間,像獵豹一樣沖向東南角的圍墻。果然,在我到達的前一秒,那閃著幽藍電弧的電網,瞬間熄滅了。
我翻過圍墻,避開監(jiān)控,有如神助般地潛入了B棟。我不知道是她為我清除了所有障礙,還是我今晚運氣爆棚。
找到317室,門是虛掩的。我推門而入,一股陳舊紙張和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房間里,只有一臺孤零零的舊服務器在閃著微弱的運行燈。
我插上帶來的便攜設備,開始破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手心全是汗。
終于,在物理銷毀時間的最后五分鐘,我成功進入了系統(tǒng)。
我找到了那個標記著“事故-20220715”的文件夾。
點開,里面是大量的現場照片、勘驗報告、尸檢報告……還有一份,我從未見過的,肇事司機的審訊記錄。
我顫抖著手,點開了那份記錄。
肇事司機的名字,叫荊開誠。
而他的家庭關系欄里,女兒的名字,赫然是——
荊辭。
轟!
我的大腦像被一顆炸彈引爆,瞬間一片空白。
荊辭……是那個被認定為酒駕、造成我父母死亡的司機的女兒!
怪不得!怪不得她對鼎盛了如指掌,怪不得她對“清道夫”恨之入骨,怪不得她接近我!
她不是來保護我的,她是來復仇的!她是為了給她父親翻案!
我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站立不穩(wěn)。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被欺騙的憤怒,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站在同一戰(zhàn)線的盟友,是黑暗中可以相互依靠的同類。原來,從一開始,我就只是她計劃中的一顆棋子!
我失魂落魄地往回翻閱著檔案。
現場勘驗報告指出,剎車系統(tǒng)有被蓄意破壞的痕跡。
尸檢報告顯示,荊開誠的血液里,酒精含量為零。但他體內,卻檢測出了微量的、能導致神經麻痹的藥物成分。
他不是酒駕,他是被人下了藥,然后偽造成了意外!
而我父母的尸檢報告……我看到了一個被我叔叔裴滄??桃怆[藏的細節(jié)。我母親在車禍的瞬間,身體呈保護姿態(tài),緊緊地護著懷里的一個公文包。那個公文包,后來被認定在爆炸中損毀了。
那個公文包里,到底有什么?
我把所有的資料都拷貝了下來,然后像個幽靈一樣,離開了檔案庫。
當我回到安全屋時,已經是凌晨四點。
客廳的燈亮著。荊辭就坐在沙發(fā)上,身上還穿著赴約時那套衣服,雨水打濕了她的發(fā)梢,讓她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醫(yī)藥箱,里面是一些處理槍傷的急救用品。
顯然,她去我說的那個“秘密會所”,撲了個空,并且解決了一些“麻煩”。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為我這個“傻瓜”的單飛行動,保駕護航。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對視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將整個城市都淹沒。
“你都知道了?!弊罱K,還是她先開了口。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
“為什么?”我看著她,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那份檔案里的每一個字,凌遲得千瘡百孔,“為什么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彼痤^,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蓄滿了水汽,在燈光下,像一片破碎的星河,“保護你是真的。想查清真相,也是真的?!?/p>
“那你父親……”
“他沒有酒駕!”她猛地站了起來,情緒第一次如此激動,“他是被陷害的!他是整個事件里,和你父母一樣的……受害者!”
雨夜的舊檔案,淋濕了她的秘密,也淋濕了我自以為是的認知。
我看著她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看著她眼中那份不惜一切也要證明父親清白的決絕,我心中的憤怒,竟然在一點點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復雜、更加沉痛的情感。
我們都是這場陰謀的受害者。我們都背負著血海深仇。
只是,命運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把我們推向了仇恨的對立面。
“那個公文包?!蔽衣牭阶约旱穆曇粼诎l(fā)顫,“我母親死前護著的那個公文包,里面到底是什么?”
荊辭的身體,猛地一僵。
她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絲……恐懼。
“你……怎么會知道?”
我明白了。她也不知道?;蛘哒f,這才是她整個計劃里,最核心的、缺失的那一環(huán)。
而我,現在成了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