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探刑偵科第一幕:初探刑偵科翌日清晨,東邵縣的天色依舊陰沉,寒風凜冽。
陳墨安頓好服了藥、情緒稍微穩(wěn)定些但仍昏昏沉沉的母親,換上了一身干凈的深色衣服,
掩蓋住一夜未眠的疲憊和眼中的血絲。他需要信息,需要父親案件的卷宗,
需要了解那個連環(huán)兇殺惡魔的一切!而信息的源頭,
就在父親為之奮斗、最終也為之殉職的地方——東邵縣公安局刑偵大隊。
公安局大院位于縣城中心,是一棟方方正正、刷著黃漆的三層舊式樓房,
帶著濃厚的蘇式建筑風格,顯得嚴肅而刻板。門口掛著白底黑字的牌子,
一個戴著棉帽、裹著軍大衣的門衛(wèi)縮在傳達室里烤著火爐。
陳墨出示了身份證(上面還印著倫敦的地址),簡單說明來意(陳萬民之子,
了解父親案情)。門衛(wèi)打量了他幾眼,或許是陳墨過于年輕卻過分沉穩(wěn)的氣質,
或許是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冰冷,門衛(wèi)沒有過多盤問,指了指主樓二樓:“刑偵科,
李科長辦公室。”踏上冰冷的水泥樓梯,
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劣質煙草和舊紙張混合的復雜氣味。墻壁上刷著半人高的綠漆,
上面貼著各種通知、通緝令和褪色的宣傳標語:“嚴厲打擊刑事犯罪!”、“依靠群眾,
破案攻堅!”?!皣}噠噠。〞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刑偵科辦公室的門開著。
陳墨站在門口,目光迅速掃視內部:環(huán)境: 房間很大,但擁擠不堪。
幾張掉漆的木質辦公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滿了小山般的卷宗、文件、手寫筆錄本,
紙張泛黃卷邊。幾個印著“為人民服務”的搪瓷缸隨意擺放,里面是濃得發(fā)黑的茶垢。
墻角立著幾個塞滿文件的鐵皮柜,柜門半開。墻壁上掛著巨大的東邵縣地圖,
上面用紅藍鉛筆標注著許多圈圈點點和箭頭。空氣中煙味濃重,幾個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
人員:幾個穿著舊式橄欖綠警服或便服的刑警,有的趴在桌上奮筆疾書,
眉頭緊鎖;有的對著電話筒大聲吼著,唾沫橫飛;有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低聲討論,
臉色凝重,布滿疲憊和焦慮。整個房間籠罩在一種巨大的、無形的壓力之下,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低氣壓??看拔恢?,一張相對獨立、堆滿文件的辦公桌后,
坐著一個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人。他身材敦實,頭發(fā)花白,梳得一絲不茍,
國字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嘴唇抿成一條剛硬的直線,
正低頭用力地吸著煙,煙霧繚繞中,眼神銳利而充滿憂慮。
他肩章上的警銜表明了他的身份——刑偵科科長,李國棟。陳墨的出現(xiàn),
像一顆石子投入了沉悶的水面。辦公室里的交談聲和電話聲瞬間低了下去。
幾道帶著審視、好奇、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或警惕的目光投了過來。顯然,
陳萬民隊長的兒子從英國趕回來的消息,已經(jīng)在這個不大的圈子里傳開了。李國棟抬起頭,
看到門口站著的陳墨。他掐滅了手中的煙,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上下掃視著這個年輕人。
陳墨那過于平靜的表情,挺拔的身姿,以及那雙深邃冰冷、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讓這位見慣了風浪的老刑警心中也微微一動?!澳闶恰惸??” 李國棟的聲音低沉,
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袄羁崎L,您好?!?陳墨走進辦公室,
步伐沉穩(wěn),聲音清晰而冷靜,沒有絲毫初來乍到的局促,“我是陳萬民的兒子,陳墨。
剛從英國回來。”他開門見山,沒有任何寒暄。
李國棟指了指辦公桌對面一把空著的、沾滿灰塵的木質椅子:“坐吧。
老陳的事…我們都很難過。他是個好警察。”他的語氣帶著官方的沉重,
但眼神依舊審視著陳墨。陳墨沒有坐。他站在辦公桌前,如同一桿標槍,
目光毫不避諱地迎向李國棟:“李科長,我回來,是為了父親。我需要了解他的案子。
所有卷宗、現(xiàn)場勘查記錄、目擊者證詞、連環(huán)兇殺案的資料…一切與他遇害相關的信息。
”他的要求直白、強硬,沒有任何迂回。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幾個原本在忙碌的刑警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聚焦過來。李國棟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臉上那點官方的沉重瞬間被一種嚴肅和警惕取代。他重新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
煙霧從鼻孔噴出,模糊了他的表情?!靶£愅?,” 李國棟的聲音變得冷硬起來,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你的心情,我理解。老陳是我們的戰(zhàn)友,他的犧牲,
我們和你一樣悲痛,一樣憤怒!但是——”他重重地頓了一下,目光如電,
直視陳墨:“第一,所有案件卷宗,特別是正在偵辦中的重大惡性案件的卷宗,
都是高度機密!這是紀律!你不是公安系統(tǒng)內部人員,別說看了,連打聽都是違反規(guī)定的!
”“第二,” 李國棟的語氣加重,帶著長輩式的嚴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兇手窮兇極惡!連老陳這樣的老刑警都…都遭了毒手!你一個剛回國的學生娃娃,
摻和進來干什么?!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老陳就你這么一個兒子!
你想讓你媽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任何打擊了!”“第三,
” 李國棟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不容置疑的論斷,“破案抓兇手,
是我們警察的職責!是我們份內的事!你在國外學的那套,書本上的東西,
在這里不一定管用!國情不同,辦案方式也不同!別添亂,好好照顧你媽,等我們的消息!
這才是你現(xiàn)在該做的!”三個理由,如同三道冰冷的鐵閘,
帶著體制的威嚴和長輩的“關懷”,毫不留情地砸在陳墨面前,
試圖將他徹底隔絕在真相的大門之外。辦公室一片寂靜。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陳墨身上,
有同情,有無奈,也有事不關己的冷漠。陳墨靜靜地聽著,
臉上沒有任何被拒絕的憤怒或沮喪,依舊平靜如水。只有那雙眼睛深處,
冰層下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猛烈。他等李國棟說完,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帶著一種穿透喧囂的冷靜力量,每一個字都如同精準的手術刀,
切割著李國棟筑起的壁壘:“李科長,” 陳墨的目光平靜地迎上對方銳利的審視,“第一,
我理解保密規(guī)定。但我父親是案件的直接受害者,作為他的直系親屬,
依據(jù)相關法律(他刻意點出‘法律’二字),我對案件進展擁有法定的知情權。
這并非無理要求,而是家屬的正當權利?!薄暗诙?,” 他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
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信念,“危險?我父親面對危險時,可曾退縮過半步?我是他兒子,
血管里流著他的血!他的血仇,我有責任追查到底!這無關魯莽,而是為人子的本分!
至于我母親…” 陳墨的聲音微微一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隨即變得更加堅硬,
“她最大的支撐,就是看到真兇伏法,告慰我父親在天之靈!”“第三,
” 陳墨的目光掃過墻上那張布滿標記的東邵縣地圖,最后落回李國棟臉上,
帶著一絲冷靜的、近乎挑釁的銳利,“我在國外學的,是邏輯推理和科學方法。
它們本身沒有國界。任何有助于破案、揪出真兇的手段,都值得嘗試?!韥y’?
” 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或者,李科長和各位同志,已經(jīng)掌握了確鑿線索,
能夠保證在一個月內(他刻意加重了‘一個月’三個字),
順利破獲這樁震驚全縣、連奪十二條人命的連環(huán)兇殺案,并抓住殺害我父親的兇手,
完成省廳的死命令了?”“轟!”陳墨最后這句話,如同一枚重磅炸彈,
瞬間在壓抑的辦公室里炸開!所有刑警的臉色都變了!一個月!
這是懸在他們頭頂、隨時可能落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是省廳特派員拍著桌子吼出來的死命令!是壓得整個刑偵大隊喘不過氣的巨大恥辱和恐懼!
李國棟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陳墨精準地戳中了他們最大的軟肋!那“一個月”的期限,
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皮直跳!他猛地一拍桌子,“噌”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
額角青筋暴起!“放肆!” 李國棟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被冒犯的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惱羞成怒,“陳墨!這里是公安局刑偵科!
不是讓你來逞口舌之快的地方!破案是講證據(jù)、講程序、講群眾路線的!
不是你憑著幾本洋書、幾句大話就能解決的!上面給的壓力我們清楚!用不著你來提醒!
”他指著門口,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你的要求,絕對不行!再糾纏下去,
干擾我們正常工作,我只能請你出去了!小張!” 他朝旁邊一個年輕刑警吼道,
“送陳墨同志出去!”被點到名的年輕刑警小張,有些尷尬地站起身,看著陳墨,
又看看暴怒的科長,不知所措。陳墨沒有動。他深深地看著李國棟那張因憤怒而漲紅的臉,
看著他眼中閃爍的復雜情緒——有維護權威的強硬,有對破案壓力的焦慮,
或許…還有一絲對真相的無力感?陳墨沒有再爭辯。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動作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譏誚弧度消失了,
只剩下純粹的、深不見底的寒意。“明白了,李科長?!?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仿佛剛才激烈的交鋒從未發(fā)生,“打擾了?!彼麤]有再看任何人,轉身,
邁著依舊沉穩(wěn)的步伐,走出了刑偵科辦公室。那挺直的背影,在昏暗嘈雜的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