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暴雨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扎在紅星廠老家屬院的紅磚墻上,
濺起的水花在墻根匯成渾濁的水流……林悅抱著半人高的紙箱站在三樓樓道口,
紙箱里父親林建軍的刑警卷宗被雨水泡得發(fā)脹,紙頁邊緣卷曲如蛇,
沾著的泥漿在“劉天成”三個字上暈開……“小林,別犟了,門打不開的。
”居委會王主任的聲音帶著顫抖,他捏著黃銅鑰匙的手在發(fā)抖,
鑰匙鏈上“公安家屬院”的掛牌撞擊聲在空蕩的樓道里格外刺耳,“紀(jì)檢組的人說了,
這房子是‘涉案資產(chǎn)’,你再不松手,他們就要……就要強制執(zhí)行了?!绷謵倹]說話,
死死盯著那扇熟悉的家門。門內(nèi)傳來拖拽家具的聲響,
夾雜著刻意壓低的咒罵——是搬家?guī)煾翟诎岣赣H親手做的櫸木書架。
那書架是她十二歲生日的禮物,父親帶她在木料堆里挑邊角料時說:“你看這木紋,
直溜溜的,藏不住蟲眼,做人就得這樣?!笨涩F(xiàn)在,
這象征“正直”的書架正被貼上“違規(guī)物品”的封條,封條上的紅印在雨霧中泛著冷光。
“讓開!”林悅突然沖過去,用肩膀撞向防盜門。門鎖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卻紋絲不動。
一個穿黑夾克的男人從屋里出來,胸前的工作證晃出“市公安局紀(jì)檢組”字樣,
照片上的人眼神如刀,林悅認(rèn)得他——上周她去紅星廠檔案室調(diào)資料時,這人就在門外盯著,
皮鞋尖總蹭著她掉在地上的槐花紋草圖,像在碾一只螞蟻。“林建軍私自查案,
違規(guī)接觸涉案人員,證據(jù)確鑿。”夾克男舉起文件,“違規(guī)”二字用紅筆圈了三層,
“你藏匿卷宗、妨礙調(diào)查,再鬧就按‘包庇罪’處理?!彼麚]揮手,
兩個搬家?guī)煾堤е鴷艹鲩T,書架側(cè)面“悅悅的書架”幾個字被雨水沖得發(fā)亮,
父親刻字時特意留的刀痕里,此刻積滿了污泥,像一行被玷污的誓言。
書架上散落的設(shè)計稿被狂風(fēng)卷得漫天飛。林悅熬了三個通宵畫的“紅星廠正品家具系列”,
稿紙上的槐花紋樣臨摹自廠里老木料,每個弧度都對應(yīng)自然紋理??涩F(xiàn)在,
這些圖紙被搬家?guī)煾档钠ば冗M(jìn)泥水里,墨跡暈開成黑團,像一張被揉碎的良心。
“劉天成用劣質(zhì)木料冒充正品!我爸是查這個才死的!”林悅紅著眼嘶吼,
雨水混著淚水淌進(jìn)嘴里,又苦又澀。夾克男冷笑一聲,突然湊近她耳邊,
聲音壓得像毒蛇吐信:“劉總是市人大代表,你爸的撫恤金、你的工作,都在他一句話里”。
林悅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原來這張網(wǎng)早就纏住了她全家!
她想起早上公司HR的電話:“劉總說你‘造謠’,明天不用來了。對了,
張叔今早去檔案室報到時,抽屜里被塞了包‘違禁品’,現(xiàn)在正在接受調(diào)查。
搬家卡車開走時,林悅死死扒著車廂欄桿,看著父親的書架在車廂里搖晃??ㄜ嚬者^街角,
車身上“紅星正品家具,用良心造好木”的廣告刺得她眼睛生疼,
而她上周在廢料堆撿到的劣質(zhì)板蟲眼,此刻仿佛在眼前密密麻麻地蠕動。
一、出租屋里的霉味與暗處的眼睛出租屋在老城區(qū)最破的頂樓,樓道里彌漫著霉味和油煙味,
聲控?zé)魤牧税虢?,忽明忽暗的光線下,墻皮剝落處像一張張扭曲的臉。林悅爬了七層樓,
每一步都踩在積水里,帆布鞋濕透后重得像灌了鉛,褲腳還在滴著水,
在樓梯上留下斷斷續(xù)續(xù)的水印,像一串危險的路標(biāo)。打開房門的瞬間,
一股濃烈的霉味撲面而來,墻壁上的霉斑從墻角蔓延到天花板,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
窗戶正對著別人家的廚房排氣扇,
油膩的氣味混著樓下王磊的罵聲飄進(jìn)來——王磊這個劉天成的狗腿子,
他的聲音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林悅猛地捂住嘴,貼著墻根挪到窗邊,
偷偷往下看:王磊正站在巷口打電話,手指反復(fù)點著手機屏幕,
屏幕上赫然是她剛才進(jìn)樓道的背影!月租八百塊的房租幾乎掏空了她最后一點積蓄。
林悅把紙箱放在墻角,蹲下來整理卷宗,雨水泡脹的紙頁粘連在一起,她小心翼翼揭開,
一張泛黃的便簽掉了出來父親的字跡,
正品木料三暗記:①年輪順直無扭曲;②槐花紋中心有鋼??;③密度≥0.75g/cm3。
便簽背面畫著槐花紋,中心的小圓點被紅筆圈住——那是鋼印的位置。
林悅的手指剛觸到圓點,樓道里突然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逼近,停在她的房門外。
她屏住呼吸,握緊背包里的密度儀,那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此刻最鋒利的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