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淵開始為重塑我的肉身做準備。
他好像變了一個人。
不再清冷，不再疏離。
他會在神識里，主動跟我說話。
他給我講他年少時的經(jīng)歷，講他如何拜入師門，如何一步步修煉到仙尊之位。
這些，都是我以前做夢都想知道的。
他也會問我問題。
問我喜歡吃什么，喜歡什么顏色，喜歡什么樣的天氣。
他把我三百年來的人生，一點一滴地，重新了解了一遍。
仿佛是要把過去虧欠我的，全都補償回來。
他甚至……開始叫我的小名。
“軟軟?！?/p>
他第一次這樣叫我時，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軟軟。
這是我娘親還在世時，對我的愛稱。
自我記事起，再也沒有人這樣叫過我。
“軟軟，山下的桃花開了，等你醒了，我?guī)闳タ?。?/p>
“軟軟，這是我為你尋來的‘天魂草’，有了它，你的新魂魄會更穩(wěn)固?！?/p>
“軟軟，別怕，很快……很快就好了?！?/p>
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我一邊貪戀著這份遲來的溫柔，一邊又在心底冷笑。
凌淵，你現(xiàn)在做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不過是想在我離開之前，減輕你自己的負罪感罷了。
為了重塑肉身，需要很多天材地寶。
他被禁足在神殿，無法外出。
于是，他開始用自己身上的東西去交換。
他用一縷本源神火，跟火神換來了能塑造肉身的“九天息壤”。
他用自己一半的神力，跟藥神換來了能穩(wěn)固魂魄的“養(yǎng)魂木”。
他甚至……拔下了自己的一片護心龍鱗，去求司命星君，為我逆天改命，鋪一條平坦順遂的來世路。
我“看”著他一次次地損耗自己，變得越來越虛弱。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甚至開始出現(xiàn)了一絲凡人才有的蒼白與疲憊。
我心疼，卻又狠下心腸，不去看，不去聽。
我告訴自己，這是他欠我的。
他欠我的，何止這些。
終于，所有的材料都備齊了。
重塑肉身的那一天，選在了一個月圓之夜。
神殿中央，擺放著一個用養(yǎng)魂木雕刻而成的、與我身形一般無二的人偶。
凌淵盤膝坐在人偶對面，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軟軟，準備好了嗎？”
他在神識里問我。
“嗯?！?/p>
我平靜地回答。
“可能會有點疼，你忍著些?！?/p>
“好?！?/p>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催動神力。
九天息壤化作流光，一點點地附著在人偶身上，塑造出肌理、血肉。
天魂草的藥力，被他緩緩渡入，準備迎接即將剝離的魂魄。
最后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剝離心劫。
也就是……將我，從他的心臟里，徹底抽出來。
這個過程，對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是一次剜心之痛。
“要開始了。”
他說。
然后，他調(diào)動起僅剩的所有神力，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心臟！
“啊——！”
劇痛，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劇痛，同時在我們兩個人的神魂深處炸開。
我感覺我的魂體，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那顆我待了許久的心臟里，一點點地，強行撕扯出去。
而凌淵，他承受的痛苦，是我的百倍，千倍。
那是神格被剝離，道基被摧毀的痛。
他死死地咬著牙，額上青筋暴起，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卻連一聲悶哼都未曾發(fā)出。
他只是在神識里，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我說了一句話。
“軟軟……”
“忘了我，好好活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