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農(nóng)歷正月廿二,龍?zhí)ь^的日子,巷口的理發(fā)鋪子從清早就排起長隊。云小舟租的舊屋里,暖氣片滋滋響著。
空氣里突然飄來甜橙味的香水氣。好友王彩虹她正邁著輕盈的腳步前來,王彩虹洋溢著兩個酒窩對云小舟說:“小舟,我媽說你上次調(diào)的楊枝甘露能讓我表妹特喜歡!”
從云小舟開張第一天,王彩虹像有著天生敏銳的嗅覺,很快就找到了云小舟的奶茶攤?cè)轮f‘靚女,要一杯楊枝甘露’這個比云小舟還小一歲的屬兔女孩住城西,母親是名老師。王彩虹早在幾個個月前和云小舟兩個人由顧客關(guān)系處成無話不談的閨蜜關(guān)系了。云小舟微笑著望著眼前扎著蓬松的馬尾女孩顯得非常俏皮可愛?!皩α诵≈?,”王彩虹突然神秘兮兮地湊近,眼睛亮晶晶的,“我媽周末打算在家里辦個小聚會,你要不要來?順便給大家露一手,做你超好喝的奶茶!”王彩虹滿眼期待地看著云小舟,“我保證,他們喝了一定會愛上的!”
云小舟有些猶豫,她向來有些靦腆,不太擅長應付陌生的場合。可看著王彩虹那充滿期待的眼神,又實在不忍心拒絕,“我……我考慮考慮吧?!笔聦嵣?,云小舟這算是在委婉的拒絕了。
幾天前,王彩虹從張其軍口中得知,下個月將舉辦一場盛大的交誼舞會,李嘉興也會參加。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關(guān)于舞會和李嘉興的更多信息。所以這次王彩虹不單是為了喝楊枝甘露而來,她想打聽李嘉興的消息,也順利打聽云小舟和張其軍的八卦。女人嘛,是愛點八卦的事的!
王彩虹猶豫再三,終于還是站起身,走到正在忙碌的云小舟身邊?!靶≈?,我想跟你打聽點事兒?!彼橆a微微泛紅。
云小舟停下手中的動作,饒有興致地看著王彩虹,“喲,什么事兒能讓我們彩虹這么不好意思?”
王彩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就是張其軍說的下個月那個舞會,你知道李嘉興會不會去嘛?他是張其軍的留學海歸朋友嘛?!?/p>
云小舟挑了挑眉,“原來是為了李嘉興啊,我聽說他會去。怎么,我們彩虹這是春心萌動了?”
王彩虹的臉瞬間紅透,“別打趣我了。還有,你說你能不能讓張其軍安排李嘉興做我的舞伴啊?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p>
云小舟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有什么難的,我找個機會跟張其軍說唄,說不定張其軍他很樂意當這個紅娘呢?!?/p>
王彩虹點點頭,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可是我都不想讓李嘉興知道我想讓他當我舞伴的事。”王彩虹心想:要是讓李嘉興知道我的想法我得多沒臉!所以肯定不能讓里嘉興本人知道的。
云小舟安慰王彩虹說:“那我就讓張其軍保密,不讓李嘉興本人知道這事,讓張其軍去秘密安排就好?!?/p>
王彩虹又好奇地問道:“小舟,那你見過李嘉興本人嗎?”
云小舟搖了搖頭對王彩虹說:“我也只見過李嘉興照片,人看著很面善。”
王彩虹回憶起去年夏天,那是個陽光正好的午后,她在書店里挑書,不小心掉了鋼筆,一個清瘦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面前。抬頭的瞬間,王彩虹撞進了一雙溫柔的眼眸,那人正是李嘉興。李嘉興笑著幫王彩虹撿起鋼筆,還細心地詢問王彩虹有沒有被砸到。從那之后,李嘉興的身影就時常在王彩虹腦海中浮現(xiàn)??上М敃r沒有取得聯(lián)系方式。
王彩虹輕聲說:“我去年在書店見過李嘉興,是他幫我撿起落地的鋼筆!”
王彩虹看向云小舟試探地問:“舞會服裝穿什么呢?”事實上王彩虹心中已經(jīng)有底了。
云小舟在側(cè)著腦袋思考間,王彩虹打斷地說:“我姨夫是搞服裝廠的,新出的裙子款式新穎做工細膩,我的裙子在那訂做,要不也幫你做一款吧?”
云小舟聽王彩虹這么說自然也很樂意說:“好的,款式你幫我挑,顏色要白色?!?/p>
話音剛落,居民樓下口傳來汽車引擎聲。王彩虹扒著窗簾笑:“說曹操曹操到,那輛黑色的寶馬汽車是張其軍的車?!?/p>
張其軍拎著兩個大紙袋進來,灰色羊絨大衣上落著細雪,他先把一袋砂糖橘往桌上倒,另一袋里掏出個銀灰色的盒子:“哪,摩托羅拉V3,翻蓋的,帶攝像頭?!庇肿儜蚍ㄋ频哪贸鰝€筆記本電腦,“你以后要上網(wǎng)不一定要去網(wǎng)吧了?!?/p>
云小舟捏著手機盒的手指微微發(fā)顫,2004年的翻蓋手機還是新鮮物件,她低頭小聲說:“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我今天來是想真誠的問問你,你是否答應做我女朋友,這些就都是小意思?!睆埰滠娚锨耙徊剑粑鼛е┖蟮那遒?,“舞會那天人多眼雜,所以我現(xiàn)在很認真的問你——云小舟,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云小舟的臉“騰”地紅透,當著眾人面尷尬的說不出話,廚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四十幾歲的李姐端著碗剛出鍋的龍須面走進來,看見這氣氛,眼睛一亮:“哎喲,這是趕上好事了?龍?zhí)ь^表白,日子選得真講究!”
王彩虹趕緊拉李姐站成一排,像審視似的盯著云小舟說:“李姐你看她,云小舟現(xiàn)在的臉比過年時做桃壽籺的色素還要粉嫩呢!明明是素顏臉的現(xiàn)在卻像涂了胭脂粉一樣!”王彩虹推了云小舟胳膊一下說“小舟,張其軍向你表白了!你快說啊,人家都等你半天了!”
李姐把面條往桌上輕輕一放笑著說:“小舟,張其軍這孩子做人真誠。”并朝著張其軍豎起大拇指。
云小舟當著眾人有點靦腆,偷偷抬眼瞅了張其軍一下,張其軍正滿眼期待地望著自己。云小舟心里像揣了顆糖,甜得發(fā)脹,終于輕輕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子般小聲說:“嗯?!?/p>
“沒聽見!”王彩虹故意起哄。
云小舟深吸一口氣,把臉埋得更低,卻清晰地重復道:“我愿意?!?/p>
張其軍瞬間嘴角揚起,伸手想抱云小舟,可當著眾人又不好意思似的縮回去,只撓了撓頭說:“那……那我今天晚上請你們吃飯,就去街口新開的那家海鮮城,我訂了包廂?!?/p>
李姐笑著往云小舟手里塞了雙筷子:“先吃口龍須面,龍?zhí)ь^吃這個,往后跟張老師順順溜溜的!”
傍晚時分,張其軍的車穩(wěn)穩(wěn)停在樓下巷口,云小舟換了件粉色的針織外套,被王彩虹拽著胳膊塞進后座。車窗外,理發(fā)店的紅燈籠在暮色里晃悠,李姐在后座念叨著吃海鮮,不能不點生蠔,張其軍從后視鏡里看了眼紅著臉的云小舟,悄悄把暖氣又降低了兩度。
“李姐你聞見沒?海鮮城的味兒都飄到這兒了!”王彩虹扒著車窗往邊外瞅邊說,后座被王彩紅的笑聲填得滿滿當當。李姐正翻著手機里存的菜譜,念叨著蒜蓉蒸生蠔才鮮。
車廂里的暖氣原本開得足,張其軍忽然伸手擰了擰車子的控制旋鈕,輕聲說:“稍微降點溫,下車時免得車內(nèi)溫度與戶外溫差較大。”
到了海鮮城門口,張其軍先下了車,繞到后座替云小舟開車門。冷風裹著海水的咸腥味撲過來,張其軍二話不說脫下灰色羊絨大衣,輕輕披在云小舟肩上并說:“戶外氣溫低,針織衫太單薄了?!?/p>
大衣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混著淡淡的雪松香氣。云小舟把衣襟往緊裹了裹,抬頭時眼里盛著細碎的笑意對張其軍說:“沒事,進包廂我就把外套就還給你。穿太多衣服像裹粽子,多不好看?!?/p>
張其軍被云小舟逗笑,伸手替云小舟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傻丫頭,要風度不要溫度?”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臉頰,像觸到一團暖云,張其軍趕緊收回手,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粉色針織衫襯得云小舟膚色愈發(fā)白皙,大衣的領(lǐng)口敞著,露出纖細的鎖骨,在暮色里透著點惹人憐的嬌憨。
“走啦走啦,生蠔再等就不新鮮了!”王彩虹拽著李姐往店里沖,故意把空間留給張其軍和云小舟他們。張其軍放慢腳步,與云小舟并肩走著,大衣的下擺偶爾碰到一起,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張其軍側(cè)頭看云小舟時,正撞見她偷偷抬眼望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移開目光,卻在嘴角漾開了同樣的笑意。
到了包廂,服務員端來了一壺茶水。
李姐接過服務員手里的紫砂壺,利落地擺開四個陶瓷杯說:“我來我來,在外頭吃飯,餐具總得燙燙才放心。”沸水倒進骨碟里,她拿著筷子仔細涮過碗沿,蒸汽騰得滿臉都是,倒茶時手腕一轉(zhuǎn),琥珀色的茶湯在杯里打著旋。
“這茶聞著挺清香?!痹菩≈叟踔璞蛄艘豢?,舌尖縈繞著淡淡的清香。
張其軍正幫云小舟把椅凳往外挪了挪,笑著說:“是鳳凰單叢里的鴨屎香,聽著名字糙,味道細著呢?!?/p>
王彩虹剛咬了口餐前小番茄,差點把籽噴出來:“鴨屎?這名字誰起的呀,也太煞風景了!”逗得李姐直樂,說她是“小丫頭片子懂什么,好東西都藏在怪名字里”。
剛聊了兩句,穿紅馬甲的服務員端著海鮮拼盤進來,蒸熟后已成紅色的梭子蟹張著螯鉗。云小舟盯著螃蟹看了半天,手指在桌布上蜷了蜷——她從小就不擅長對付帶殼的東西,總怕被尖刺扎到。
正發(fā)愣時,一只拆好的蟹肉遞到了嘴邊,陶瓷碗里的蟹肉碼得整整齊齊,連細縫里的蟹黃都挑得干干凈凈。張其軍手里還捏著蟹鉗,眼里帶著點笑意:“張嘴。”
云小舟臉一紅,趕緊咬了一口,鮮美的滋味在舌尖炸開。王彩虹在旁邊拍著桌子嚷嚷:“偏心!憑什么只給小舟剝?我的呢我的呢?”
張其軍無奈地笑,拿起另一只螃蟹:“這就來,我們彩虹大小姐的份我怎么敢少?”張其軍拆蟹的動作利落,三兩下就把另一只梭子蟹處理干凈,把細白的肉挑出來遞給王彩虹。
李姐早已經(jīng)自己動手,一手捏著螃蟹腿,干脆利落地用牙“咔”一聲咬開,指尖靈活地掏出蟹里頭的肉:“你們年輕人就是講究,我這老法子才香呢!”李姐舉著蟹腿給他們看,“瞧見沒?咬蟹腿的這頭,輕輕一捋就出來了,還不用費勁找工具。”
王彩虹學著李姐的樣子咬蟹腿,結(jié)果沒掌握好力道,差點咬到自己的手,引得眾人一陣笑。云小舟看著張其軍專注拆蟹的側(cè)臉,他睫毛在燈光下投出淺淺的陰影,指尖沾了點蟹黃也不在意。云小舟悄悄把自己杯里的茶水往張其軍那邊推了推,心里像被蟹肉的鮮甜浸著,暖融融的。
“說真的,”李姐吸著蟹肉,含糊不清地說,“這螃蟹是鮮,就是吃著費勁兒,跟談戀愛似的,得慢慢來,才嘗得到里頭的甜。”
王彩虹嘴里塞著蟹肉,含混地接話:“那李姐你這是吃了多少‘螃蟹’???”
李姐沒接話,李姐把咬得亂七八糟的蟹殼推到一邊,拿起一只生蠔在手里掂了掂:“要說斯文,還得是這生蠔,清蒸直接吃,連筷子都省了?!彼每曜邮炀毜膴A起沾著蒜蓉的生蠔,肥嫩的蠔肉在殼里顫巍巍的,淋上點檸檬汁,“吸溜”一口吞下去,咂咂嘴說,“這才叫鮮掉眉毛,比螃蟹省事兒多了?!?/p>
張其軍見狀,夾起起一只最大的生蠔,遞到云小舟面前:“嘗嘗這個,沒殼沒刺,不用費勁?!?/p>
云小舟張嘴輕輕吸了一口,滑嫩的蠔肉混著蒜蓉的香氣滑進喉嚨,確實比對付螃蟹輕松多了。
“還是生蠔好,”云小舟小聲說,“不用怕被扎到。”
張其軍笑了,伸手替她擦掉嘴角沾著的一點醬汁:“以后想吃海鮮,我都給你剝好?!甭曇舨淮?,卻清晰地落在云小舟耳里,云小舟臉頰一熱,趕緊低下頭去看碗里的蟹肉,心里像被生蠔的暖意裹著,慢慢漾開甜來。
李姐在旁邊看得直樂,又夾了只生蠔塞進嘴里:“你們小年輕啊,吃個飯都這么多講究。
此時,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包廂里的笑聲混著海鮮的鮮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