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狼口驚魂
沈硯之將最后一道符紙燃盡時,北風卷著雪沫子打在他臉上,凍得他鼻尖通紅。他彎腰抱起被靈汐裹在獸皮里的小狼崽,指腹蹭過狼崽顫抖的耳朵:“這小東西傷得重,得趕緊回去上藥?!?/p>
靈汐望著尋蹤鴉消失的方向,指尖還殘留著剛才護住狼崽時被雪粒硌出的涼意。她知道那絕非普通邪物,尋蹤鴉的喙上淬著靈素親手調(diào)制的蝕仙散,若是剛才沈硯之的箭慢半分,此刻她恐怕已經(jīng)仙骨盡碎。
“走吧?!?沈硯之見她走神,伸手牽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比雪地里的石頭還要粗糙,卻帶著灼人的溫度,“天黑前得趕回去,夜里的山坳不安全?!?/p>
靈汐被他拽著往前走,踉蹌了兩步才跟上。粗布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那道被捆仙索勒出的紅痕,像條猙獰的蛇。沈硯之的目光掃過時,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些。
“你的傷……” 他想說些什么,卻被靈汐猛地抽回手的動作打斷。
“沒事?!?她將手腕藏進袖子里,聲音細若蚊蚋,“快走吧,別讓狼崽凍著了。”
沈硯之看著她低垂的發(fā)頂,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終究還是沒再追問。他轉(zhuǎn)身往回走,腳步卻比來時慢了許多,刻意配合著靈汐的速度。
回去的路上,靈汐幾次想開口坦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偷偷打量沈硯之的側(cè)臉,他的下頜線繃得很緊,顯然還在琢磨那只尋蹤鴉的來歷。這個生活在蠻荒山脈的凡人,對天界的陰謀一無所知,她怎能把他拖進這場注定血腥的紛爭里?
可當她的目光落在沈硯之懷里那團小小的白絨球上時,又生出些微僥幸?;蛟S靈素只是派了尋蹤鴉試探,未必會親自前來。只要她盡快養(yǎng)好傷,找到藏匿星軌圖殘片的地方,就能帶著沈硯之離開這是非之地。
“在想什么?” 沈硯之忽然回頭,嚇了她一跳。
“沒、沒什么?!?靈汐慌忙移開視線,卻撞進他含笑的眼眸,“我在想…… 給狼崽起個名字?!?/p>
沈硯之挑了挑眉:“你想叫它什么?”
“叫雪球吧?!?靈汐看著狼崽團成一團的樣子,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你看它像不像滾在雪地里的毛球?”
沈硯之被她認真的樣子逗笑了,眼角的細紋里盛著陽光:“行,就叫雪球?!?/p>
回到木屋時,夕陽正把西邊的云染成金紅色。沈硯之剛把狼崽放進鋪著干草的木箱,就聽見靈汐 “哎呀” 一聲輕呼。
他轉(zhuǎn)身時,正看見她踮著腳夠灶臺上的陶壺,半個身子探在鐵鍋上方,寬大的粗布衫被蒸汽熏得微微顫動。鍋里燉著的肉香混著草藥味飄出來,是他臨走前煨在火邊的傷藥。
“小心燙?!?沈硯之快步走過去,伸手將她往旁邊拉了拉。他的掌心擦過她的腰側(cè),那里正是湮滅咒留下的灼傷,靈汐疼得倒抽冷氣,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怎么了?” 沈硯之立刻收回手,緊張地扶住她的胳膊,“傷到哪里了?”
“沒、沒事?!?靈汐的臉比灶臺上的火光還要紅,她剛才夠陶壺時不小心扯到了腰間的傷口,此刻正疼得眼前發(fā)黑,“我想幫雪球煮點溫粥?!?/p>
沈硯之看著她汗?jié)竦念~發(fā),忽然彎腰將她打橫抱起。靈汐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鼻尖撞上他帶著雪松香的斗篷。
“你、你干什么!” 她的聲音都在發(fā)顫,臉頰燙得能煎熟雞蛋。
“別動?!?沈硯之的聲音就在耳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的臉色比雪球還白,給我老實待著?!?/p>
他把靈汐放在火堆旁的矮凳上,轉(zhuǎn)身去灶臺忙活。靈汐摸著發(fā)燙的耳垂,心臟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活了萬萬年,別說被男子抱在懷里,就連牽手都屈指可數(shù),沈硯之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亂了方寸。
可當她看見沈硯之笨拙地往陶鍋里加米時,又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個在雪地里能一箭射穿尋蹤鴉翅膀的男人,握著陶勺的手竟在微微發(fā)抖,米湯濺出來燙得他直縮手。
“我來吧?!?靈汐起身走過去,從他手里接過陶勺,“你去給雪球換藥?!?/p>
沈硯之看著她攪動米粥的側(cè)臉,火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竟比天界最亮的星輝還要動人。他喉結(jié)動了動,轉(zhuǎn)身去看木箱里的狼崽,耳根卻悄悄紅了。
夜里,靈汐被一陣嗚咽聲吵醒。她披衣走出內(nèi)室,看見沈硯之正蹲在木箱邊,用布巾蘸著溫水給雪球擦臉。狼崽大概是疼得厲害,小腦袋在他手心里蹭來蹭去,發(fā)出委屈的哼唧聲。
“它還疼嗎?” 靈汐走過去,輕聲問道。
“嗯,傷口有點發(fā)炎?!?沈硯之抬頭看她,眼底帶著紅血絲,“我守著它,你去睡?!?/p>
靈汐搖搖頭,在他身邊蹲下:“我陪你一起?!?/p>
兩人并肩坐在火堆旁,誰都沒有說話。雪球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沈硯之的手指還停留在狼崽的額頭上,動作輕柔得不像個常年與野獸打交道的獵戶。
“你好像很喜歡小動物?!?靈汐看著他的側(cè)臉,忽然開口。
沈硯之笑了笑:“以前我娘還在的時候,總撿些受傷的小獸回來?!?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她說萬物有靈,能救一只是一只。”
靈汐想起自己執(zhí)掌星軌時,曾為了穩(wěn)固三界氣運,親手掐滅過無數(shù)星辰。那些被她視為塵埃的凡人生死,在沈硯之眼里卻重若千鈞。
“你娘……” 她想問些什么,卻被沈硯之打斷。
“她走得早?!?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濺起來,映亮他眼底的落寞,“那年雪太大,山崩壓塌了木屋,她把我推出來的時候,自己沒來得及……”
靈汐的心猛地揪緊,她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fā)現(xiàn)所有語言都蒼白無力。她伸出手,輕輕覆住沈硯之放在膝蓋上的手。他的手凍得冰涼,指尖還有白天劈柴時磨出的血泡。
“以后有我呢?!?她聽見自己說,聲音輕得像羽毛,“我會陪著你?!?/p>
沈硯之猛地轉(zhuǎn)頭看她,眼睛亮得驚人。火光在他瞳孔里跳躍,像兩簇燃燒的火焰。靈汐被他看得心慌,慌忙移開視線,卻被他反手握住了手。
“靈溪?!?他叫她的名字,尾音帶著微啞的顫,“你說真的?”
就在這時,院外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狼嚎,緊接著是木門被撞碎的巨響!
沈硯之的反應快得驚人,幾乎在聲音響起的瞬間就將靈汐護在身后,同時抄起了靠在門邊的獵刀。木屑紛飛中,三只通體漆黑的雪狼撞破木門闖了進來,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木箱里的雪球。
“是雪狼群?!?沈硯之的聲音發(fā)沉,握著刀柄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它們是來報仇的?!?/p>
靈汐看著雪狼嘴角滴落的涎水,心臟狂跳不止。這些雪狼比尋常野獸大了近一倍,皮毛上泛著詭異的黑氣,顯然是被邪力浸染過 —— 和那只尋蹤鴉一樣,是靈素派來的!
“你帶著雪球從后窗走!” 沈硯之將獵刀塞進她手里,自己則撿起地上的柴斧,“我擋住它們!”
“不行!” 靈汐抓住他的胳膊,指尖都在發(fā)抖,“它們不是普通的狼,你對付不了!”
沈硯之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決絕:“聽話,快走!”
他話音未落,最前面的雪狼已經(jīng)撲了上來,腥臭的風撲面而來。沈硯之揮斧劈去,卻被狼爪拍飛了武器,重重撞在木柱上,悶哼一聲。
“沈硯之!” 靈汐尖叫著撲過去,卻被另一只雪狼盯上。獠牙閃著寒光,直逼她的脖頸 ——
千鈞一發(fā)之際,靈汐體內(nèi)突然爆發(fā)出一道金光!星軌圖的殘片在她心口發(fā)燙,無數(shù)細碎的光點從她指尖溢出,像條發(fā)光的鞭子抽在雪狼身上。那只兇戾的野獸發(fā)出一聲慘叫,竟被金光震飛出去,撞在墻上暈了過去。
沈硯之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柴斧 “哐當” 掉在地上。
靈汐也愣住了,她低頭看著自己泛著金光的指尖,這是她被打下誅仙臺后,第一次動用星辰之力??蛇@點微薄的神力根本不夠,剩下的兩只雪狼對視一眼,再次撲了上來,目標卻換成了受傷的沈硯之!
“不要!” 靈汐想也沒想就擋在沈硯之身前,張開雙臂。她知道自己這點神力連皮毛都傷不了雪狼,可她不能讓他出事。
就在雪狼的利爪即將落在她背上時,沈硯之突然從懷里掏出個東西,往地上一摔!那是個巴掌大的銅鈴,落地時發(fā)出刺耳的嗡鳴,金光乍起,竟在他們身前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
雪狼撞在屏障上,發(fā)出凄厲的哀嚎,渾身的黑毛都豎了起來。
“這是……” 靈汐震驚地看著那只銅鈴,鈴鐺上刻著的星辰紋路,分明是天界的護心鈴!
沈硯之捂著流血的胳膊,喘著粗氣:“我娘留下的…… 她說遇到危險就摔碎它。”
靈汐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了。護心鈴是天界太子的本命法器,當年辰星太子被貶下凡時,天帝曾賜下一枚護心鈴護身。難道沈硯之是……
這個念頭還沒轉(zhuǎn)完,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冷笑,像冰錐刺進骨髓。
“沒想到曜靈神尊竟藏在這種地方,真是讓我好找?!?/p>
靈素的聲音穿透風雪,落在木屋的每一個角落。靈汐猛地回頭,看見月白的裙角從破碎的木門飄進來,帶著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脂粉香。
沈硯之將靈汐往身后拉了拉,握緊了手里的柴斧,盡管他的胳膊還在流血。
“你是誰?” 他的聲音因為疼痛而發(fā)啞,卻帶著不容侵犯的氣勢。
靈素沒理他,只是用那雙淬了毒似的眼睛盯著靈汐,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師姐,把星軌圖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p>
靈汐將沈硯之護在身后,指尖的金光越來越亮:“靈素,你以為憑這兩只雜碎就能留住我?”
“當然不能?!?靈素拍了拍手,木屋外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嗥,“但我?guī)Я巳谎├?,還有…… 這個?!?/p>
她從袖中掏出個黑木盒子,打開的瞬間,里面飛出無數(shù)只尋蹤鴉,黑壓壓的一片遮住了窗戶。
“師姐,你說你的星辰之力,能護著這個凡人多久?” 靈素笑得像只偷腥的貓,“還是說,你打算眼睜睜看著他被雪狼撕碎?”
沈硯之的手突然被靈汐握住,她的指尖冰涼,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沈硯之,” 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進他耳朵里,“等會兒我炸開護心鈴的屏障,你帶著雪球從后窗跑,一直往山外跑,不要回頭?!?/p>
沈硯之皺緊眉頭:“那你呢?”
靈汐回頭看了他一眼,眼底盛著他看不懂的悲傷:“我是曜靈神尊,總不能死在幾只畜生手里?!?/p>
她抬手凝聚起最后一點星辰之力,金光在她掌心流轉(zhuǎn),像極了當年在天界時的模樣。沈硯之看著她決絕的側(cè)臉,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阿硯,若有天遇到能引動護心鈴的女子,一定要護好她,那是你的命定之人。”
護心鈴在他懷里發(fā)燙,與靈汐掌心的金光產(chǎn)生共鳴。沈硯之突然笑了,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跡。
“要走一起走。” 他將柴斧塞進靈汐手里,自己則撿起地上的獵刀,“我沈硯之的女人,還輪不到別人欺負?!?/p>
靈汐愣住了,看著他明明流著血,卻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的臉,眼眶突然就紅了。
窗外的狼嗥越來越近,靈素的笑聲像毒蛇的信子??伸`汐看著身邊這個渾身是傷的凡人,忽然覺得那些所謂的天界陰謀,所謂的星軌圖,都沒有眼前這個人重要。
她握緊了手里的柴斧,與沈硯之背靠背站著,指尖的金光與他懷里的銅鈴交相輝映。
“好,一起走?!?/p>
護心鈴的金光與靈汐掌心的星輝交織成網(wǎng),將兩只雪狼困在角落里。靈素站在破碎的木門邊,月白裙裾上沾著雪沫,笑容卻比蠻荒山的寒冰還要刺骨。
“師姐,你以為這點微末道行能護住他?” 她輕輕撫摸著袖中飛出的尋蹤鴉,指甲涂著蔻丹,劃過鴉羽時帶著殘忍的溫柔,“當年你執(zhí)掌星軌圖時何等威風,如今卻要靠個凡人茍活,真是可笑?!?/p>
靈汐將沈硯之往身后又拉了拉,指尖的金光因為過度透支神力而微微顫抖:“靈素,你勾結(jié)魔族篡改星軌,謀害同門,就不怕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 靈素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笑得花枝亂顫,“現(xiàn)在天界誰說了算,你還沒看清嗎?玄天大帝早就默許了這一切,你那套過時的規(guī)矩,該扔進誅仙臺的罡風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