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伸出那只被擦破、還在滲血絲的左手——那只剛剛砸向冰冷的鐵門框的左手——攤開。用這只沾著雨水和血漬的、微微顫抖的手，緩慢地將口袋里所有的鑰匙，一枚一枚地掏了出來。
動作帶著一種遲鈍而莊重的滯澀感。
最后，把那個小小的、刻著字母的鑰匙扣也摘了下來，一起放在掌心。
暖黃的燈光下，那幾把帶著水光的鑰匙，還有那枚小鑰匙扣的金屬邊緣，都泛著一點微弱的光澤。
我看著掌心這小小的、冰冷的、濕漉漉的一堆“過去”。沉默了幾秒，然后抬起視線，再次落在沈聽藍(lán)臉上。她的目光也緊緊鎖在我掌心，表情僵住，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絲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慌張。
我用那只好一點的右手，拿起那把銀白色齒口的防盜門鑰匙——那個幾乎每天都用、磨得最為光滑的一把。冰涼的金屬棱角刺著掌心破裂的傷口，一絲尖銳的疼。
我的目光掠過她的臉，落在她身后玄關(guān)里，那盞熟悉的暖黃落地?zé)羧岷偷墓鈺炆?。光暈的邊緣模糊，像被淚浸過的照片。
然后，我抬起手臂，將手中那把沾著雨水和暗紅血漬的鑰匙，緩緩遞向她。
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手臂因為寒冷和用力微微發(fā)顫。
冰冷的鑰匙懸在半空，距離她睡袍的袖口不過幾寸。
樓道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暴雨砸在遮雨棚上沉悶的“砰啪”聲。冰冷的濕氣混雜著她身上熟悉的、此刻卻無比陌生的香水味，沉甸甸地壓在我們之間這狹窄的空間里。
沈聽藍(lán)的眼神一直釘在我攤開的、那沾著泥點血跡的手掌心上。在我拿起那把熟悉的銀色門鑰匙遞向她的瞬間，她整個人驟然繃緊！瞳孔不受控制地劇烈收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駭人的東西！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盡，比外面的雨夜還要慘白。她下意識地微微張開了嘴，那慣常帶刺的言辭似乎被卡在了喉嚨口，只發(fā)出一個極其短促的氣音。
那雙漂亮的、曾經(jīng)盈滿信賴和依賴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倒映出我狼狽不堪的輪廓，隨即掀起滔天的巨浪！驚疑、困惑、一種事情似乎徹底失控的恐慌……最終都被一種更強硬的、試圖抓住某種掌控感的決絕取代！
她猛地伸出手！
不是去接鑰匙。
那只白皙的、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被我攥在手心的手，帶著一股狠厲的力道，精準(zhǔn)地、厭惡地……打在我的手腕上！
“啪”的一聲脆響！在死寂的樓道里突兀得刺耳！
手腕像是被毒蜂狠狠蟄了一下，麻痹的刺痛感瞬間擴散開來！我手指本就被寒冷凍得麻木脫力，驟然遭受這記猛擊，五指不由自主地松脫開來！
叮鈴——
鑰匙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fā)出清脆又單調(diào)的撞擊聲。它在地上輕微彈跳了一下，銀白色的金屬光澤在聲控?zé)魬K白的光線下刺目地一閃，最終孤零零地躺在一小片水洼里。
那把銀色鑰匙，躺在冰冷的、混合著雨水和泥污的地面水洼里，像條瀕死的魚。
手腕內(nèi)側(cè)被打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這點新鮮的痛楚如此清晰，反倒是從心口那片徹底荒蕪了的凍土上傳來的尖銳割裂感不再那么難以忍受了。
她站在那里，手指還僵硬地懸在半空，微微顫抖著。她死死地盯著地上那把鑰匙，又猛地抬頭看我，嘴唇哆嗦得厲害，像是受了天大的屈辱和挑釁。那雙眼睛里迸射出難以置信的憤怒和被徹底點燃的、冰冷的火焰！
“陸野！你這是什么意思？！” 她聲音拔得極高，尖利得變了調(diào)，每一個字都裹挾著狂風(fēng)暴雨般的怒意，“演苦肉計給誰看？！以為這樣就能顯得你有多委屈？就能抹掉你做的那些齷齪事嗎？！”
唾沫星子幾乎噴濺到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