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鑰匙上并列的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腦海,帶著毀滅性的灼痛?!癆NING”與“LINWAN”,古老銅綠與新鮮刻痕,糾纏在同一把鑰匙冰冷的軀體之上。這絕不是巧合!陳默!只有他能接觸到我的名字,只有他能將這地獄的邀請函插進那扇不祥的門!巨大的背叛感和滅頂?shù)暮馑查g攫住了我,血液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我死死攥著那把如同燒紅烙鐵的鑰匙,沖出陰冷的地下室,直奔書房!我要砸開那扇緊鎖的門,揪住他的衣領(lǐng),問個明白!
“砰!”我抬腳狠狠踹在厚重的橡木書房門上,門板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卻沒有應(yīng)聲而開。憤怒和恐懼在我胸腔里燃燒,我舉起那把銅鑰匙,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門鎖!金屬撞擊聲刺耳地回蕩!
“陳默!你給我滾出來!解釋清楚!阿寧是誰!這鑰匙是怎么回事?!”嘶啞的吼聲在空曠的老宅里激起空洞的回音。
門內(nèi)一片死寂。
就在我?guī)缀跻罎ⅲ瑴蕚淙フ腋檬值墓ぞ咴议T時——
“吱呀——”
出乎意料地,書房的門,竟從里面被緩緩拉開了。仿佛它一直在等待著我的瘋狂叩擊。
陳默站在門內(nèi)。他沒有出差。根本沒有。
他身上的襯衫皺得像一塊抹布,領(lǐng)口胡亂敞開著,頭發(fā)油膩凌亂地搭在額前,眼窩深陷,布滿蛛網(wǎng)般的紅血絲。短短幾天,他像是被抽干了靈魂,只剩下一具被巨大壓力和恐懼啃噬得搖搖欲墜的空殼。然而,最令人心膽俱裂的,是他手中握著的東西。
一把廚房斬骨用的厚重尖刀。鋒利的刀刃在書房透出的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冽的、毫不掩飾的殺意寒芒。
他的眼神不再是深淵,而是徹底燃燒后的灰燼,帶著一種瀕臨瘋狂的絕望和決絕。那目光死死釘在我臉上,不再是看戀人,而是看一個……必須被清除的威脅。
“走?!彼穆曇羲粏〉萌缤凹埬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現(xiàn)在就走,林晚。永遠不要再回來。永遠!”
鑰匙從我瞬間冰涼的手中滑落,“當(dāng)啷”一聲砸在地板上。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看著他手中那柄指向我的尖刀:“走?你拿刀對著我,讓我走?為什么?因為阿寧?因為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瘋子?因為她要取代我?!”連日積累的恐懼和憤怒徹底爆發(fā),我指著地上那把銅鑰匙,厲聲質(zhì)問,“這把鑰匙!上面刻著我們的名字!那扇門后面到底是什么?!她是不是被你關(guān)在那里?!”
“取代你?”陳默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破碎的慘笑,那笑聲扭曲猙獰,比哭更難聽,“你說得對,她是要取代你……她會取代所有靠近我的女人!她們最后都會……變成她!變成那個‘容器’的一部分!你不走,下一個就是你!”他猛地踏上一步,刀尖顫抖著,離我更近了一分,眼中是赤裸裸的、混合著恐懼和狠戾的瘋狂,“滾!趁我還能控制住……滾??!”
“控制什么?控制你自己?還是控制那個鬼魂?!我不走!” 被欺騙、被監(jiān)視、被當(dāng)作獵物的滔天憤怒壓過了恐懼,我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尖叫著朝他撲過去!目標不是那把刀,而是他這個人!我要撕開他偽裝的恐懼,看看里面到底藏著什么樣的惡魔!
“瘋子!”陳默慌亂地嘶吼,下意識地抬臂格擋。
混亂瞬間爆發(fā)!我抓住他持刀的手腕,用盡全身力氣向下扳!他比我強壯太多,但那股瀕死的瘋狂給了我不可思議的力量。我們扭打在一起,踉蹌著撞進書房!沉重的身體狠狠砸在靠墻擺放的紅木書桌上!
“哐當(dāng)——!??!”
一聲沉悶又尖銳的巨響!
不是桌子本身。是桌子側(cè)面!在巨大的撞擊力下,書桌內(nèi)側(cè)靠近墻角的一塊雕花木質(zhì)護板,猛地向內(nèi)彈開!仿佛觸發(fā)了某個古老的機關(guān)!
一個隱藏的隔層豁然暴露在我們眼前!就在書桌厚重的側(cè)板內(nèi)部,一個足有小半人高、半米寬的隱秘空間!
我和陳默的動作同時僵住了。扭打的喘息聲在死寂的書房里格外刺耳。
我的目光,凝固在那個黑暗的隔層里。
那根本不是用來放文件的暗格。
那是一面墻。
一面由照片組成的墻。
密密麻麻,層層疊疊,貼滿了那個狹窄空間里所有能貼的地方!從桌板頂?shù)礁魧拥祝脻M滿當(dāng)當(dāng)!照片大小不一,有的是模糊的遠距離偷拍,有的是打印出來的監(jiān)控截圖,每一張的主角,都是我!
我穿著職業(yè)套裝擠在早高峰地鐵里皺著眉頭的側(cè)影;我在公司樓下便利店買咖啡時低頭的瞬間;我在超市生鮮區(qū)挑選水果,指尖捏著一顆草莓;我周末穿著居家服抱膝窩在公寓舊沙發(fā)里看書的慵懶;甚至……是我在夜深人靜時沉睡的臉龐!燈光昏暗,角度刁鉆,顯得蒼白而毫無防備!這些照片跨越了時間,從我們相識前幾個月,直到搬進這棟老宅之后!我被監(jiān)視了!被陳默,或者他背后的力量,用冰冷的鏡頭,赤裸裸地、全方位地記錄了不知多久!
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后頸,凍結(jié)了所有血液。胃里一陣翻攪,強烈的惡心感讓我?guī)缀鯂I吐。
我的視線,不受控制地移向這面恐怖照片墻的角落邊緣。
那里,用圖釘釘著一張邊緣已經(jīng)磨損發(fā)毛的設(shè)計圖紙。圖紙上用精細的鋼筆線條勾勒著一條連衣裙的樣式——天藍色的矢車菊散落在奶油底色上,領(lǐng)口的飄帶,胸前的貝殼紐扣……每一個細節(jié)都與我衣柜里那條被撕碎的裙子,與二十年前照片上阿寧身上的那條,一模一樣!圖紙右下角標注著:定制款·唯一·寧·1983。
而就在這張設(shè)計圖的下方,釘著一張更讓我靈魂凍結(jié)的紙。
那是我去年入職時的公司統(tǒng)一體檢報告復(fù)印件!
姓名:林晚。年齡、身高、體重、血型(AB型Rh陰性)、詳細的過敏源列表(花粉三級、青霉素)、視力、甚至牙科記錄……所有屬于我個人最私密的生理數(shù)據(jù),像冰冷的標本標簽,被赤裸裸地釘在這罪惡的隔層里,釘在那條為“阿寧”定制的裙子圖紙旁邊!
精心制作的圖紙……獨一無二的裙子……絕版的布料……還有我這具身體詳盡到毛孔的生理密碼……
一個恐怖的猜想,如同打開的潘多拉魔盒,釋放出吞噬一切的黑暗。我緩緩地、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旁邊僵立如石雕、面如死灰、眼中最后一點掙扎也徹底熄滅的陳默。
“陳默……”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我自己都陌生的尖銳,“這……是什么?你們……到底想對我做什么?!”
陳默手中的尖刀“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后退一步,背靠著冰冷的書柜滑坐到地上。他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只有一片徹底的灰敗和……解脫般的絕望。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那笑容里充滿了無盡的悲哀和嘲諷。
“做什么?”他空洞的眼神越過我,望向虛空,聲音輕得像一陣隨時會散去的風(fēng),“你以為阿寧是個可憐的瘋女人?一個被家族遺傳病毀掉的犧牲品?”
他猛地將視線釘回我臉上,那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洞穿謊言的悲涼。
“你錯了,林晚。大錯特錯?!彼麘K笑著,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心臟深處,“阿寧……她從來就不是目的。她只是我爸精心培育了十幾年的……‘容器’?!?/p>
“容器?”我如墜冰窟。
“對,容器。”陳默的聲音冰冷而麻木,“一個專為承載他死去初戀的靈魂、記憶、乃至……整個存在而打造的,活生生的容器?!?/p>
他抬起顫抖的手,指向那滿墻我的照片和那份刺眼的體檢報告。
“他癡迷到了瘋狂的地步。那個叫‘阿寧’的女人,他的初戀,死于一場意外,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她成了他心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和執(zhí)念。他變得富有,變得有權(quán)勢,可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讓‘她’回來。他找到了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偏方邪說,堅信需要一個完美的‘模具’,一個與他的阿寧無限接近的‘活體容器’,來盛放和喚醒他死去的愛人。”
“他需要一個女兒,一個流著他和陳家的血、卻又與記憶中的阿寧無限相似的女兒……于是,有了陳寧。”陳默閉上眼,痛苦地喘息,“他按照舊照片里初戀的模樣培養(yǎng)她,塑造她,給她起名‘寧’,讓她穿一樣的衣服,學(xué)一樣的儀態(tài)……可‘容器’的成長并不完美。血緣總有偏差,更可怕的是,他扭曲的執(zhí)念和高壓的控制,最終誘發(fā)甚至催化了家族遺傳的瘋狂基因。阿寧……我名義上的妹妹,她病了。她分不清自己是誰,她只知道要‘成為’父親要求的那個‘完美阿寧’。她開始瘋狂地模仿,模仿照片,模仿父親描述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甚至……開始病態(tài)地想要取代任何接近我的、可能干擾父親計劃的女人?!?/p>
“她成了一個失敗的‘殘次品’,一個被執(zhí)念催生出的怪物。1989年,她的精神徹底崩潰,攻擊性越來越強。那份診斷書是真的,強制入院也是真的。但父親……”陳默的聲音充滿了冰冷的恨意,“他怎么可能放棄?一個‘容器’壞了,那就……再造一個新的!”
他睜開眼,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絕望而殘忍。
“三十年了……他一直在尋找。尋找一個生理結(jié)構(gòu)、樣貌特征、甚至某些細微習(xí)慣都最接近他初戀的模板。一個真正完美的‘活體模具’。他把阿寧失敗的教訓(xùn)刻進了骨髓——這次,他不再需要血緣,他只需要完美的‘素材’?!?/p>
陳默慘笑一聲,那笑聲在死寂的書房里回蕩,如同喪鐘。
“而你,林晚……”他抬起手指,顫抖著,精準地指向我的臉,“你是他三十年來,能找到的……最完美匹配的‘模具’?!?/p>
“那條裙子……”他目光掃過暗格里那份設(shè)計圖,“絕版的料子?哈……那本來就是他為他的初戀定制的唯一一條!布料一直被他珍藏!撕碎它?那不過是阿寧失敗品殘留的嫉妒和恐懼在作祟,是她可悲的模仿行為!而給你的那條‘新裙子’?”陳默的笑容扭曲得駭人,“那根本就是用他珍藏的原版布料的一部分……一比一復(fù)制的!他要用這件承載著執(zhí)念的‘圣物’,覆蓋在你這個‘新模具’身上!”
“我的監(jiān)視……”他看向那滿墻的照片,“我的靠近……都是為了更精確地……‘測量’你!測量你這具完美契合的軀體!記錄你的一切生理數(shù)據(jù)!確保‘移植’的順利進行!”他眼中最后一點光亮徹底熄滅,只剩下空洞的黑暗。
“林晚,你還不明白嗎?”他最后的低語如同來自地獄的宣判,“你不是阿寧的替代品。你是三十年后,為他復(fù)活那個死去幽靈而準備的……更新、更完美的‘活體模具’。阿寧瘋了,只是因為他失敗了。而你……”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無盡的悲哀,“父親的新作品……馬上就要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