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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鏡里的女人 悠然花月下 9986 字 2025-08-09 02: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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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十七分。城市在窗外攤開一片模糊的燈火,像是巨大生物垂死時渙散的瞳孔。

辦公室里只剩下我這盞孤零零的臺燈,在慘白的墻壁上切割出一小塊搖搖欲墜的光明。

指尖懸在鍵盤上方,每一次落下都敲出黏稠的疲憊,在死寂的夜里發(fā)出空洞的回響。

胃部一陣熟悉的、帶著酸氣的抽緊。我拉開右手邊最上層的抽屜,塑料藥瓶互相碰撞,

發(fā)出細碎的、令人心煩的嘩啦聲。指尖在幾個冰冷的瓶子上掠過,

最終抓起那瓶熟悉的白色藥片。擰開,倒出兩顆,干咽下去。藥片刮擦著干澀的喉嚨,

留下一點微苦的余味,暫時壓住了胃里的翻騰,卻壓不住心頭那片沉甸甸的陰霾。抽屜深處,

離婚協(xié)議書復印件那刺眼的標題像一塊灼熱的烙鐵。電腦側邊,女兒幼兒園的照片上,

她笑得無憂無慮,眼睛彎成了月牙。這張笑臉,是我在這片冰冷廢墟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下季度的房租,

女兒下個月必須續(xù)上的昂貴早教班費用……一串冰冷的數字在腦海里盤旋、放大。

疲憊感如同深海的淤泥,從腳底一層層漫上來,要將我徹底淹沒窒息。

“啪嗒…啪嗒…”聲音突兀地響起,帶著粘稠感,

是從天花板角落那個老舊的空調通風口傳來的。在這片死寂里,被放大了無數倍。

像是某種濕漉漉的、沉重的液體,正一滴、一滴……極其緩慢地滴落在下方的金屬擋板上。

我猛地抬頭,死死盯住那片昏暗的角落,后背瞬間竄起一股寒意。就在這時,

手機屏幕在昏暗的桌面上亮起刺眼的光。一條中介發(fā)來的新消息,

帶著一種不合時宜的活力蹦了出來:【林小姐!天大的好消息!青藤公寓那套精裝一居室,

房東急租,價格砍下來了!比市場價低三成!鑰匙就在物業(yè)老王那兒,您現在就能去看!

機不可失??!】青藤公寓?那個離公司只有兩站地鐵、號稱鬧中取靜的老牌電梯公寓?

低三成?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這個價格,

簡直是為我此刻山窮水盡的窘境量身定做的救命稻草。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幾乎沒怎么猶豫,指尖就敲下了回復:【好!我現在過去!】合上電腦,

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包,沖進電梯。寫字樓深夜的電梯空無一人,

冰冷的金屬壁映出我蒼白疲憊的臉。數字緩緩下降,輕微的失重感讓胃里又是一陣翻攪。

直到沖出旋轉門,深秋深夜凜冽的寒氣撲面而來,裹挾著汽車尾氣,我才猛地吸了一口氣。

叫了車,直奔青藤公寓。公寓樓比想象中更舊。

十幾層的高度在周圍新建的玻璃幕墻大廈對比下,像一位沉默而佝僂的老人。

外墻的米黃色涂料大片剝落,露出里面灰黑的底色,如同老人斑駁的皮膚。

巨大的“青藤公寓”四個霓虹燈字,只剩下“青”和“寓”還半死不活地亮著,

幽幽地映照著樓下空寂無人的小廣場。幾棵光禿禿的行道樹在夜風里張牙舞爪。

推開沉重的玻璃單元門,一股混合著潮濕霉味、消毒水和陳年油煙的氣息撲面而來,

沉甸甸地壓在胸口。大廳里光線昏暗,只有一盞吊著蛛網的白熾燈在頭頂茍延殘喘。

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藍制服、頭發(fā)花白稀疏的老頭,正趴在窄小的物業(yè)值班臺上打盹,

鼾聲斷斷續(xù)續(xù)。值班臺旁邊墻上,掛著一排銹跡斑斑的信箱。我走到臺前,

輕輕敲了敲桌面:“王師傅?”老頭猛地一哆嗦,抬起頭,

渾濁的眼睛帶著濃重的睡意和被打擾的不快。他瞇著眼打量我,

像在辨認一件年代久遠的物品。“中介讓我來的,拿鑰匙,看1608房。

”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清晰平穩(wěn)。“1608?”老王渾濁的眼睛似乎清明了一瞬,

隨即又蒙上一層更深的倦怠,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他慢吞吞地拉開抽屜,

在一大串叮當作響的鑰匙里摸索著,

糊不清地嘟囔著:“哦……那間啊……新來的……行吧……”他拿出一把黃銅色的老式鑰匙,

上面貼著一小塊磨損嚴重的膠布,寫著模糊的“1608”。鑰匙入手冰涼沉重,

帶著鐵銹的粗糲感。“電梯在那邊。”老王用下巴朝大廳深處努了努,隨即又趴了下去,

把臉埋進臂彎里,悶悶的聲音傳出來:“……新來的……規(guī)矩……得懂……”規(guī)矩?

我愣了一下。但老頭似乎已經再次沉入夢鄉(xiāng),鼾聲重新響起。

也許是指住戶公約之類的東西吧。我沒多想,捏緊了那把冰冷的鑰匙,轉身走向電梯間。

電梯間更加昏暗,只有頂部一盞慘白的吸頂燈,燈光有氣無力。兩部電梯,

左邊那部轎廂門緊閉,上方紅色的數字顯示屏一片漆黑,顯然已經停用了。右邊那部,

數字顯示著“1”。我按下上行鍵?!岸!币宦曀粏〈潭慕饘倌Σ谅暫螅?/p>

電梯門極其緩慢、滯澀地向兩邊滑開。

一股更濃郁的、混雜著鐵銹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陰冷潮濕的氣息從轎廂內涌出,撲面而來,

激得我打了個寒顫。轎廂內部出乎意料地……光潔。

四壁和天花板都覆蓋著厚厚的、擦拭得極其明亮的鏡面不銹鋼。燈光慘白,從頂部均勻灑下,

將轎廂內部照得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毫無死角的鏡盒。

無數個我的影像在鏡面中層層疊疊地反射、延伸,每一個都帶著熬夜后的疲憊和蒼白,

眼神空洞,在這封閉的鏡之囚籠里無限復制,看得人頭暈目眩,心底莫名發(fā)毛。我走進去,

按下16樓的按鈕。鏡中的無數個“我”也同時抬起手,動作整齊劃一,

詭異得讓人不敢細看。轎廂門發(fā)出沉悶的“嘎吱”聲,極其緩慢地合攏,

如同沉重的墓門關閉,將外面大廳最后一絲微弱的光線和聲響徹底隔絕。電梯開始上升。

老舊鋼纜發(fā)出沉悶的“嘎吱……嘎吱……”聲,伴隨著轎廂輕微的晃動,

像一具年久失修的棺材在漆黑的井道里被緩緩吊起。慘白的燈光在無數鏡面的反射下,

將轎廂變成一個冰冷刺眼、令人無處遁形的光牢。我下意識地避開鏡中自己疲憊的影像,

盯著樓層顯示屏上緩慢跳動的紅色數字:2…3…4…數字跳到“7”時,

轎廂輕微震動了一下。頭頂的燈光極其短暫地閃爍了那么零點幾秒,快得像是錯覺。

就在這光影明滅的瞬間——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右側鏡面深處,

在無數個我疲憊影像的后面,似乎……多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心臟驟然一縮!我猛地扭頭,

看向右側的鏡壁。鏡面光潔如初,清晰地映照出我瞬間變得驚恐的臉,

還有整個空蕩蕩的轎廂。只有我自己。剛才那模糊的輪廓,

仿佛只是燈光閃爍帶來的視覺殘留。是錯覺。一定是加班太晚,精神恍惚了。

我強迫自己深呼吸,轉回頭,

繼續(xù)盯著那跳動的紅色數字:8…9…10… 鋼纜的“嘎吱”聲似乎更響了,

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滯澀感。就在數字跳到“12”的瞬間,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腳底板竄起,瞬間席卷全身!

仿佛電梯井道里的陰冷穿過了厚厚的鋼板,直接滲透進來。同時,頭頂的燈光再次閃爍,

這一次持續(xù)了足有一秒多鐘!光線明滅不定,轎廂內光影瘋狂扭曲。

就在這劇烈晃動的光影中,我右側的鏡壁上,清晰地映出了一個模糊的倒影!

那絕不是我的影像!它就在我身后,緊貼著我右肩后方不到半尺的距離!

那是一個女人的輪廓,異常模糊,像隔著一層厚重而晃動的水霧。只能勉強看出她低著頭,

一頭濕漉漉的長發(fā)如同糾纏的海藻,沉重地披散下來,完全遮住了她的臉。

發(fā)梢還在不斷地往下滴落著什么東西,一滴、一滴……在鏡面倒影里,

那些水滴似乎砸在光潔的鏡面上,暈開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又或者……是滴落在轎廂那鋪著廉價暗紅色塑料地墊的地板上?可當我猛地回頭!

身后空無一物!只有冰冷光滑的鏡壁反射著我驚駭欲絕的臉!

再猛地看向鏡面——那模糊的、濕發(fā)覆面的女人倒影,消失了!

鏡面里只剩下我蒼白失血、瞳孔因極度恐懼而放大的臉,還有空蕩蕩的轎廂。

剛才那陰寒入骨的冰冷感也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岸!币宦暣潭乃圾Q,

電梯猛地頓住。16樓到了。轎廂門發(fā)出沉重的“嘎吱”聲,極其緩慢地向兩邊滑開。

外面樓道里昏暗的聲控燈應聲亮起,投下昏黃的光。我像被燙到一樣,

幾乎是彈射著沖出了電梯轎廂!冰冷的空氣涌入肺里,帶著樓道里特有的灰塵味道。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我背靠著冰涼粗糙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內衣,黏膩冰冷。剛才……那是什么?幻覺?過度疲勞的臆想?

可那刺骨的冰冷,那濕發(fā)滴水的詭異倒影……真實得令人頭皮炸裂!我僵硬地轉過頭,

看向那部剛剛吐我出來的電梯。轎廂門正以一種令人心焦的緩慢速度合攏,

慘白的光線從門縫里透出來,照在冰冷的走廊地面上。就在門縫即將完全閉合的剎那,

借著里面明亮的鏡面反光,我似乎瞥見那光潔的地面上……靠近我剛剛站立位置的后方,

有一小片深色的、不規(guī)則的濕痕?是錯覺?還是……真的滴落的水?

門“哐當”一聲徹底合攏,將那慘白的光和所有疑問都關在了里面。我靠著冰冷的墻壁,

足足站了兩三分鐘,狂跳的心臟才稍稍平復了一些。指尖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拿出那把沉重的黃銅鑰匙,上面“1608”的數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樓道很長,兩邊是緊閉的深棕色防盜門,門牌上的金屬數字大多蒙著厚厚的灰塵。

頭頂的聲控燈隨著我的腳步聲明滅,光線昏黃,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區(qū)域,

更遠處隱沒在濃稠的黑暗里。

空氣里彌漫著陳舊的塵埃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潮濕氣息,

像是許久不曾通風的儲藏室。1608在走廊盡頭。防盜門是深綠色的,油漆斑駁剝落,

露出里面暗紅的鐵銹。門把手冰涼刺骨。我深吸一口氣,把鑰匙插進鎖孔。

鎖芯轉動發(fā)出干澀滯重的“咔噠”聲,仿佛很久沒人開啟過?!爸ㄑ健遍T被推開,

一股更加濃重的、混合著灰塵、霉味和淡淡涂料味道的空氣撲面而來。

我摸索著找到墻上的開關,“啪嗒”一聲,慘白的白熾燈光瞬間充滿了這個小小的空間。

一室一廳,格局方正,但異常狹窄。墻壁是新刷的廉價白色涂料,掩蓋不住墻角細微的霉斑。

老舊的木質地板踩上去發(fā)出輕微的呻吟??蛷d里只有一張蒙著灰的舊沙發(fā)和一張玻璃茶幾,

臥室里一張光禿禿的木板床。廚房和衛(wèi)生間狹小而簡陋,

水龍頭和淋浴噴頭都帶著陳年的水垢痕跡。唯一的好處是干凈,像是被徹底打掃過一遍,

但也因此顯得更加空蕩、冰冷、毫無人氣。

中介發(fā)來的照片顯然是精心挑選角度和濾鏡的結果?,F實比照片更局促,更陳舊,

也更……冰冷。那股若有若無的潮濕霉味,似乎一直縈繞在鼻端,揮之不去。但價格。

腦海里再次閃過那個令人無法拒絕的、比市場價低了三成的數字。

女兒幼兒園照片上燦爛的笑容浮現在眼前。疲憊感再次洶涌而來,沉重地壓在肩頭。算了。

只是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過度疲勞產生的幻覺而已。我試圖說服自己。將行李箱拖進來,

關上了沉重的防盜門。門鎖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

將我和這個冰冷、陌生、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詭異氣息的空間,關在了一起。窗外,

城市模糊的燈火依舊。更深露重。第二天是周六。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戶照進來,

在光禿禿的地板上投下幾塊慘白的光斑。昨晚電梯里的驚魂一幕,

在明亮的日光下顯得遙遠而模糊,像一場荒誕不經的噩夢。我收拾了一下簡單的行李,

出門采購些生活必需品。下樓時,我刻意避開了那部鏡面電梯。

安全出口的綠色指示牌在昏暗的樓道里幽幽發(fā)光。推開沉重的防火門,

一股灰塵和陳年油漆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樓梯間異常寬敞,但光線極其昏暗,

只有高處小小的氣窗透進一點天光。水泥臺階冰冷粗糙,扶手是銹跡斑斑的鐵管。

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里激起清晰的回音,每一步都踏在寂靜上,顯得格外突兀。

走到一樓大廳,昨晚那個物業(yè)老王正坐在值班臺后面,

慢條斯理地就著一搪瓷缸子熱氣騰騰的濃茶,看一份油墨模糊的舊報紙。聽到腳步聲,

他抬起松弛的眼皮瞥了我一眼,渾濁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帶著點探究的意味,

隨即又落回到報紙上?!巴鯉煾?。”我走過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班??

”他頭也沒抬,含混地應了一聲?!白蛲怼遣侩娞荨蔽艺遄弥朕o,

不想顯得自己像個疑神疑鬼的神經病,“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我好像……看到點奇怪的東西?!痹捯怀隹?,我就有點后悔,

這聽起來簡直像個被噩夢嚇壞的小孩子。老王翻報紙的手頓住了。他慢慢抬起頭,

那雙渾濁的眼睛透過老花鏡片盯著我,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困倦,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1608的新租客?”他聲音沙啞,像砂紙摩擦。我點點頭。他放下報紙,端起搪瓷缸子,

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葉沫子,啜了一口滾燙的濃茶,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嘆息。然后,

他才慢悠悠地開口,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陳年的灰塵里撈出來:“那部梯啊……年紀比我還大嘍。老東西了,

有點脾氣,正常?!彼D了頓,渾濁的眼珠轉向電梯間的方向,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告誡意味,“別的沒啥,就一條規(guī)矩,你記死了?!彼眢w微微前傾,

隔著值班臺,一股濃烈的劣質煙草和隔夜茶水的氣息撲面而來?!傲璩恳稽c以后,

莫要一個人坐那部梯?!彼穆曇舾蓾?,像在宣布一條古老的禁忌,

“尤其是……別盯著那幾塊大鏡子看?!蔽业男呐K猛地一沉!

昨晚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濕漉漉的倒影瞬間清晰地浮現出來!不是幻覺!

“要……要是……”我的喉嚨有些發(fā)干,聲音控制不住地帶上了一絲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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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09 02: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