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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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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進來的人,與這家客棧的氣質(zhì)格格不入。

他約莫三十歲上下,穿著一身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的深灰色休閑西裝,戴著一副無框眼鏡。

他沒有提行李箱,只背著一個線條極簡的雙肩包,手里還提著一個方方正正的、像是棋盤的盒子。

他進門后,沒有像一般客人那樣好奇地打量四周,而是用一種近乎掃描的目光,快速地將整個大廳的布局、材質(zhì)、光線,在腦中過了一遍。最后,他的視線定格在許然身上。

“你好,我預訂了房間?!彼穆曇?,如同他的外表一樣,清晰、平靜,不帶任何情緒起伏。

“顧先生,是吧?歡迎來到有間客棧?!痹S然接過他的證件,臉上掛著招牌式的微笑。

證件上的名字是顧晏。

許然登記的時候,顧晏的目光已經(jīng)越過他,投向了后院。

那里,老鄭剛剛完成了他那個金絲楠木博古架的最后一道工序——上蠟

。那架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每一處卯榫都嚴絲合縫,充滿了古典的韻味和生命力。

“榫卯結(jié)構(gòu),”顧晏忽然開口,看上去似乎很懂行,“利用木材本身的凹凸,實現(xiàn)連接與固定。這個架子至少用到了九十六處獨立的卯榫接口。從結(jié)構(gòu)力學的角度看,這是一種穩(wěn)定但效率極低的連接方式?!?/p>

正在用軟布擦拭架子,滿心歡喜的老鄭,手上的動作一滯。他抬起頭,這小子是來找茬的?

“效率低?”老鄭的眉頭擰了起來,他最聽不得這種話,“年輕人,東西不是光看牢不牢靠的。我這叫‘功夫’,懂嗎?”

“我懂。”顧晏平靜地推了推眼鏡,“我指的是投入產(chǎn)出比。用現(xiàn)代的螺絲和膠合劑,可以在十分之一的時間內(nèi),達到百分之九十的結(jié)構(gòu)強度,并且成本更低?!?/p>

老鄭的血壓“噌”地一下就上來了。這天沒法聊了。這小子不是來住宿的,是來抬杠的。他干脆把頭轉(zhuǎn)過去,懶得再搭理這個“科學怪人”。

許然心里暗笑,他腦海里,系統(tǒng)的聲音已經(jīng)悄然響起:

【檢測到新入住客人‘顧晏’,其心結(jié)與‘邏輯的囚籠’深度綁定?!?/p>

【任務觸發(fā):幫助被精確計算所困的棋手,找回棋盤之外的‘閑趣’與‘無用之用’?!?/p>

棋手。許然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個盒子,了然了。

林晚從廚房里探出頭,她剛烤好一爐香噴噴的費南雪??吹叫驴腿耍押玫囟酥槐P走過來:“你好,嘗嘗剛出爐的蛋糕吧?”

顧晏看了一眼那金黃油亮的小蛋糕,禮貌地搖了搖頭:“謝謝,不必了。我有嚴格的飲食管理,糖和精制碳水化合物,會影響認知功能的清晰度?!?/p>

林晚端著盤子,愣在了那里。這拒絕的理由,實在是太硬核了,讓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客棧里的氣氛,因為這個新客人的到來,變得有些微妙的尷尬。

“您的房間在二樓,朝西,采光很好。”許然將鑰匙遞過去,打破了僵局。

顧晏點點頭,接過鑰匙,沒再多說,徑直上了樓。

鄭偉正好從外面進來,目睹了全程,他湊到許然身邊,壓低了聲音:“許老板,這位是哪路神仙?說話跟機器人似的,不會是來做市場調(diào)研的吧?”

“是來修身養(yǎng)性的?!痹S然神秘一笑,然后拍了拍手,對院子里的老鄭和吧臺邊的林晚、鄭偉說,“各位,晚上有個驚喜。都準備一下,咱們客棧,要升級了。”

夜幕降臨,客棧里的人都被許然召集到了后院。

“許老板,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鄭偉好奇地問。

許然沒回答,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客棧的屋頂,然后拿出手機,按動了一個誰也看不懂的APP。

下一秒,奇跡發(fā)生了。

只聽見一陣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機械傳動聲,客棧二樓屋頂?shù)耐咂?,竟然像花瓣一樣,緩緩地向兩?cè)滑開。緊接著,一個由玻璃和深色木材構(gòu)成的、如同水晶盒子般的建筑,從屋頂?shù)拈_口處,緩緩升起。

玻璃穹頂在夜色中,折射著院子里的燈光,顯得夢幻而不真實。當它完全升起后,內(nèi)部的燈光亮起,柔和的光線透過玻璃,將整個院子都籠罩在一片溫暖的光暈里。

“我……我沒眼花吧?”鄭偉使勁揉了揉眼睛,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林晚更是捂住了嘴,眼中閃爍著的全是星星。

就連一向見多識廣的老鄭,也看得呆住了。他仰著頭,喃喃自語:“這……這真是魯班圖上的東西?這……這是巧奪天工啊……”

“星空茶室,正式開放?!痹S然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從后院的樓梯可以直接上去?!?/p>

眾人懷著朝圣般的心情,走上了那個通往屋頂?shù)?、同樣是新出現(xiàn)的木制樓梯。

茶室內(nèi)部的景象,更是讓人驚嘆。空間不大,但布置得極為雅致。地面鋪著溫潤的木地板,中央是一套紫砂的頂級茶具,四周擺著幾個蒲團和懶人沙發(fā)。最震撼的,還是頭頂。那巨大的玻璃穹頂,此刻像一塊無暇的黑水晶,將整個夜空都攬了進來。繁星點點,仿佛觸手可及。

“在這里喝茶,喝的不是茶,是銀河系?。 编崅ビ芍缘馗锌?,他已經(jīng)開始盤算,如果把這地方的照片發(fā)到朋友圈,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就在大家沉浸在這份震撼中時,顧晏也從房間里走了出來。他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吸引了。他走到茶室門口,看著頭頂?shù)男强眨R片后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

“很有趣的設(shè)計?!彼u價道,“利用了可伸縮的軌道和液壓支撐。不過,維護成本應該很高。”

得,三句話不離老本行。

眾人坐下,許然泡了一壺上好的大紅袍,茶香四溢。大家聊著天,氣氛漸漸熱烈起來。只有顧晏,他沒有參與聊天,只是端著茶杯,沉默地看著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深夜,喧鬧散去。

許然沒有睡,他被院子里一陣輕微的、規(guī)律的“噠、噠”聲吸引。他推開門,看到顧晏一個人坐在石桌旁。桌上,擺著他帶來的那個棋盤。棋盤是上好的榧木,線條清晰。他沒有對手,只是在跟自己下棋,或者說,是在復盤。

他的面前,還擺著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復雜的棋局。他每在平板上推演一步,就在現(xiàn)實的棋盤上落下一子。他的表情很專注,但眉宇間,卻鎖著一絲化不開的煩躁。

許然沒有立刻過去。他轉(zhuǎn)身回屋,不一會兒,也提著一個棋盤盒子出來了。那個盒子,是之前系統(tǒng)獎勵“匠心工坊”時,附贈在里面的,由一整塊金絲楠木的邊角料制成,里面裝著一副溫潤如玉的云子。

他走到石桌旁,將棋盤放在了顧晏的對面。

顧晏從沉思中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警惕。

“睡不著,下來透透氣?!痹S然的聲音很隨意,“看你一個人下也挺沒意思的,陪你走一局?”

顧晏看了看許然,又看了看他帶來的那副精美的棋盤和棋子,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好?!?/p>

他利落地收起了自己的棋子和平板。

對局開始。

顧晏執(zhí)黑先行,他的棋風,就如他的人一樣,精準、冷靜、滴水不漏。每一步都經(jīng)過了嚴密的計算,追求著局部的最優(yōu)解,步步為營,壓迫感十足。

而許然的下法,卻讓顧晏的眉頭越皺越緊。

許然的棋,很“怪”。他似乎完全不在乎實地的得失,也不在乎所謂的“棋形”。

他下棋,仿佛不是為了贏,而是在用黑白兩色的棋子,在棋盤上作畫。他會為了讓一群白子形成一個好看的“葡萄串”形狀,而放棄掉一大片角地。他也會為了讓一顆黑子落在天元的位置,顯得“孤高”而有“意境”,而脫離主戰(zhàn)場。

“你這步棋,不合邏輯。”下了三十多手后,顧晏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他指著許然剛剛下的一顆白子,“從AI的勝率分析來看,這步棋至少讓你的勝率下降了五個百分點。它沒有任何實際意義,是‘惡手’?!?/p>

許然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是嗎?”他看著滿盤的棋子,像是看著自己的作品,“我沒想那么多。我只是覺得,它下在這里,整個棋盤的這片天空,看起來就更亮堂一點。你不覺得嗎?”

顧晏徹底愣住了。

下棋,是為了讓天空更亮堂一點?


更新時間:2025-08-08 23:4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