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儀仗停在衣冠冢前時,熒惑星的紅光正映紅半邊天。沈微婉捧著裝有傳位詔書的木盒,跪在冰冷的石階上,看著龍袍加身的陛下拾級而上,冕旒上的珠串在月光下晃動,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民女沈微婉,參見陛下?!?/p>
“草民謝景行,參見陛下。”
陛下沒讓他們起身,目光落在那卷黃綢詔書上,聲音平靜無波:“二十年了,它終于還是重見天日了?!彼舆^詔書,指尖撫過前太子的筆跡,忽然嘆了口氣,“把玉璽拿來。”
沈微婉將紫檀木盒呈上,星石正靜靜躺在玉璽旁,銀紋已淡得幾乎看不見。陛下拿起星石,對著月光端詳片刻,忽然問:“這石頭,你們可知它的來歷?”
謝景行抬頭:“星象師說,是開啟星軌的鑰匙?!?/p>
“鑰匙?”陛下笑了,笑聲在山谷里回蕩,帶著幾分蒼涼,“它是‘鎖’才對。鎖住了前太子的冤屈,也鎖住了……不該存在的野心?!彼麑⑿鞘f給沈微婉,“這東西,留著對你有用?!?/p>
沈微婉接過星石,只覺得它比之前更燙了,仿佛在提醒她什么。
“謝小子,”陛下看向謝景行,“你父親的尸骨,朕已讓人遷回祖墳,也算全了你們父子的忠義。”
謝景行叩首:“謝陛下。”
“至于你,”陛下的目光轉(zhuǎn)向沈微婉,“沈家護(hù)持有功,朕準(zhǔn)你父親告老還鄉(xiāng),安享天倫。你……”他頓了頓,“若愿入宮,朕封你為貴人?!?/p>
沈微婉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陛下。入宮?這絕非她所愿。她下意識看向謝景行,只見他握著劍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泛白。
“民女……”沈微婉深吸一口氣,“民女只想守護(hù)家人,求陛下成全?!?/p>
陛下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笑了:“也好。難得有你這般通透的女子?!彼D(zhuǎn)身對身后的太監(jiān)道,“傳旨,永寧侯沈毅護(hù)國有功,賞黃金千兩,準(zhǔn)其歸鄉(xiāng)。沈氏微婉,賜婚于謝景行,擇日完婚?!?/p>
賜婚?
沈微婉和謝景行同時愣住。她想起母親信里的“婚約”,原來不是戲言??杀菹碌膽B(tài)度轉(zhuǎn)變太快,反而讓她覺得不安——他像是在刻意撮合,又像是在……監(jiān)視。
“謝陛下隆恩。”謝景行率先叩首,聲音聽不出情緒。
沈微婉跟著叩首,額頭抵著冰冷的石階,心中疑云密布。
回宮的路上,馬車?yán)镆黄聊?。沈微婉摩挲著星石,忽然想起石碑暗格里的布條:“你父親……是不是與前太子有血緣關(guān)系?”
謝景行的身體僵了僵,過了很久才低聲道:“我父親是前太子的表兄?!?/p>
沈微婉倒吸一口涼氣。這就解釋了為何他會受血脈反噬——他身上流著一半皇室的血!
“太妃的秘術(shù),不僅遮蔽了熒惑星,還詛咒了前太子的血脈?!敝x景行的聲音帶著苦澀,“我和父親,都逃不過?!?/p>
“那你肩胛的傷……”
“是反噬加重了?!敝x景行苦笑,“星象師說,唯有星引的血能壓制,可我……”他看著她,眼中閃過掙扎,“我不能害你?!?/p>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顫。原來他一直在推開她,是怕反噬牽連到她。她想起母親信里的“兩心相契”,突然鼓起勇氣:“母親說,我們的血脈能相互制衡。或許……”
“沒有或許。”謝景行打斷她,語氣堅決,“我不會拿你的性命冒險?!?/p>
馬車駛?cè)牒罡畷r,已是深夜。沈微婉剛下車,就看到青禾焦急地等在門口:“小姐,您可回來了!宮里來人了,說……說柳如眉的表哥招供了,他不僅幫三皇子,還和……還和謝公子的舊部有來往!”
謝景行的舊部?
沈微婉和謝景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色。他的舊部都是前太子的忠勇之士,怎會與西域商人勾結(jié)?
“人在哪?”謝景行沉聲問。
“被謝公子的人扣在偏院了?!鼻嗪虊旱吐曇?,“他還說,謝公子手里有份名單,記著所有參與當(dāng)年舊案的人,包括……前太子的死因。”
前太子的死因?史書記載他是病逝,難道另有隱情?
謝景行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我去看看?!彼D(zhuǎn)身要走,卻被沈微婉拉住。
“那份名單,你有嗎?”她盯著他的眼睛。
謝景行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在我書房的暗格里。但我可以保證,我的人絕不可能勾結(jié)西域商人?!?/p>
沈微婉看著他眼中的坦蕩,心中卻升起一絲不安。這一切太巧合了——剛找到傳位詔書,就有人供出謝景行的舊部,仿佛有人在刻意引導(dǎo),將矛頭指向他。
“小心點?!彼砷_手,“我總覺得,這是個圈套?!?/p>
謝景行點頭,轉(zhuǎn)身奔向偏院。沈微婉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陛下握著星石時的眼神,那里面藏著的,似乎不只是欣慰,還有……算計。
回到房間,她將星石放在桌上,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上面,銀紋再次浮現(xiàn),這一次,竟拼湊出一幅殘缺的地圖,指向謝景行的書房。
星石在指引她去看那份名單?
沈微婉握緊星石,心跳越來越快。她不知道,此刻的偏院里,柳如眉的表哥正對著謝景行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前太子根本不是病逝,是被你父親……”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支突然飛來的毒箭射穿了喉嚨。謝景行猛地抬頭,只見窗外閃過一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中——那黑影穿著的,是禁軍的服飾。
偏院外,沈微婉剛走到回廊,就聽到里面?zhèn)鱽韯屿o,她握緊星石,正要進(jìn)去,卻被一只手拉住?;仡^一看,竟是星象師。
“別進(jìn)去?!崩险叩穆曇舭l(fā)顫,“那份名單是假的,有人想借你的手,毀掉謝家最后的希望?!?/p>
沈微婉的心臟驟然縮緊:“誰?”
老者望著皇宮的方向,眼中滿是恐懼:“能調(diào)動禁軍,又能讓柳如眉的表哥反水……只有那個人。”
那個人,自然是陛下。
沈微婉望著謝景行書房的方向,星石在掌心燙得驚人。她忽然明白,前太子的冤案或許只是開始,真正的棋局,從始至終都握在陛下手中。而謝景行,很可能就是他下一步要清除的棋子。
她該怎么辦?是去提醒謝景行,還是先去他的書房,找到那份可能是假的名單?
夜色漸深,侯府的燈籠在風(fēng)中搖曳,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個兩難的抉擇。這場圍繞真相的博弈,終究還是將她和謝景行,推向了更危險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