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檀望著門外，趙娘子的哭聲隔著薄薄木門傳進(jìn)來，像針扎在她心上。
她本不愿再碰尸體。
可那句“七竅流血”，讓她心頭一跳。
三年來替人收尸，見過太多死狀，卻從未聽過這般詭異。
死人眼中流出血水，已是奇事；若再夾雜黑水……那絕非尋常病亡。
“我去?！彼а篱_口，聲音不大，卻帶著決斷。
謝硯站在她身后，看著她背影，眼中神色復(fù)雜。
兩人趕到趙家時，天已黑透，屋內(nèi)點(diǎn)著兩盞油燈，光暈昏黃，映得死者臉龐泛青。
趙娘子披頭散發(fā)跪在床邊，淚眼婆娑地望著蘇檀：“蘇姑娘，你一定要幫我查明真相，我夫君平日身體健壯，怎會說沒就沒了？”
蘇檀點(diǎn)頭，沒有多言，掀開白布。
尸身尚溫，皮膚泛灰，雙眼睜著，眼角有暗紅液體滲出，鼻孔、嘴、耳朵都掛著黑水痕跡。
她眉頭緊蹙，借著窗外月光細(xì)看咽喉處，果然發(fā)現(xiàn)幾處細(xì)密齒痕，排列整齊如蛇噬，皮下隱隱有黑色經(jīng)絡(luò)蔓延至胸口。
“這不是中毒?！彼吐曌哉Z，“是陰毒噬魂?！?/p>
話音未落，一陣?yán)滹L(fēng)忽地從門口灌入，吹滅了其中一盞燈。
謝硯悄然現(xiàn)身，衣袂無聲，眸色沉沉。
“你怎么看出的？”他問。
“齒痕不像是人為，更像是某種煞鬼慣用手段?！碧K檀回頭看他，“你也知道這手法？”
謝硯點(diǎn)頭，臉色凝重：“是青面煞的手筆。它以怨氣為食，專挑陽氣未散之人下手，先用陰毒侵蝕魂魄，待魂弱體虛之時，一口吞噬?！?/p>
“難怪死者七竅流黑水?！碧K檀喃喃道，“那是魂魄被啃噬后留下的殘?jiān)?。?/p>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震驚與警覺。
“它盯上了你?！敝x硯低聲道，“否則不會這么快出手。”
蘇檀苦笑：“我是活人，怎么會被煞鬼盯上？”
“因?yàn)槟阃塘四堑馈曛洹臍膺\(yùn)?！敝x硯目光微斂，“對你而言是厄運(yùn)，對它來說，卻是大補(bǔ)之物。”
氣氛一時沉悶，屋內(nèi)只剩下趙娘子壓抑的抽泣聲。
半晌，蘇檀忽然抬頭：“我們不能等它再來?！?/p>
“你想做什么？”謝硯問。
“設(shè)局?！彼Z氣堅(jiān)定，“用我做餌?！?/p>
謝硯猛地皺眉：“不行?！?/p>
“只有我才能引它出來?！碧K檀冷靜分析，“它是沖我來的，若換作旁人，它未必會上當(dāng)?！?/p>
謝硯沉默片刻，搖頭：“太危險?！?/p>
“我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蘇檀直視他眼睛，“我能在逃荒中活下來，能在義莊里獨(dú)自一人守過整夜，我不怕?！?/p>
謝硯看著她，眼神由拒轉(zhuǎn)疑，又由疑轉(zhuǎn)沉。
最終，他輕嘆一聲：“好，但你要聽我安排?！?/p>
當(dāng)夜，謝硯在趙家宅院內(nèi)外布置下陰符陣法，以銅鈴鎮(zhèn)四方，以朱砂畫八卦，將整個院子圍成一個隱秘的陰魂陷阱。
蘇檀則坐在堂屋中央，身上穿著謝硯給的一件黑袍，胸前繡有陰司符印，可抵御短暫陰煞侵襲。
趙娘子被勸回隔壁歇息，院子里只剩風(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
“它會來。”謝硯站在陰影中，低聲說道。
“你準(zhǔn)備好了嗎？”蘇檀問。
“只要你沒事，我便無妨?！?/p>
這話落在耳邊，莫名讓人心頭一震。
她低頭，沒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月光被云層遮掩，天地陷入一片混沌黑暗。
就在子時三刻，忽聽得屋外傳來一聲低沉嘶吼，似獸非獸，令人毛骨悚然。
接著，一股腥臭撲鼻而來。
青煙從門縫中緩緩滲入，化作一張慘白面孔——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猙獰笑容。
青面煞來了。
謝硯眼神一寒，手中銅鈴驟響，一道金光劃破黑暗。
而那青煙剛要撲向蘇檀，卻被四周突然亮起的符文光芒擋住去路。
它怒吼一聲，身形暴脹，試圖撕裂陣法。
屋內(nèi)空氣瞬間凝固。
下一秒——
“轟！”青面煞一現(xiàn)身，整間屋子仿佛陷入冰窟，寒意刺骨。
它那張慘白的臉在陰符陣法的金光中扭曲變形，咧到耳根的笑容透著森然惡意，下一秒，猛地張開雙臂朝蘇檀撲來！
“哼?！敝x硯冷哼一聲，手中銅鈴驟響，一道金色光芒如利刃般劈下，直斬青煙核心！
青面煞被震退幾步，卻并未受傷，反而發(fā)出一陣刺耳尖笑：“呵……謝硯，你這個陰差倒是死纏爛打！這命體本該是本爺?shù)?，你偏要搶！?/p>
“她不是你的命體?！敝x硯冷冷道，“她是我的護(hù)法之人?！?/p>
“哈哈哈！”青面煞狂笑不止，“一個無根命的活人？你還真敢用命去賭！”
話音未落，它猛然化作一團(tuán)濃黑青煙，裹挾著腥風(fēng)惡氣，猛撲向蘇檀！
眼看就要觸及她的眉心，謝硯身形一閃，擋在她身前，掌心結(jié)印，一道陰魄之力凝聚成盾，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擊！
轟——??！
巨大的沖擊力將整個堂屋震得地動山搖，木梁斷裂，磚石飛濺！
謝硯胸口炸裂出一道猙獰傷口，鮮血未流，竟凝成黑色霧氣，緩緩蒸發(fā)。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眼底的陰火微弱跳動，幾近熄滅！
“謝硯！”蘇檀驚呼，一把扶住他搖晃的身體。
他倒下時眼神還落在她臉上，唇角扯出一抹虛弱笑意：“別怕……我還撐得住?！?/p>
可這話說完，他整個人就軟了下去，昏迷不醒。
青面煞見狀大喜，正欲再次撲上，卻被四面八方的符文光芒逼退，怒吼連連：“今日饒你們一命，但無根命……終歸是我囊中之物！”
說罷，青煙散盡，只留下滿室陰冷與血腥氣息。
屋內(nèi)恢復(fù)寂靜，只有蘇檀急促的呼吸聲。
她跪坐在謝硯身旁，看著他胸口那道幾乎貫穿身體的傷痕，心頭翻涌著從未有過的慌亂。
她顫抖著手撕破自己的衣襟，小心翼翼地裹住他滲血的手指，眼淚幾乎要滴下來。
“你不能死……你答應(yīng)過我要帶我走出這場劫難的?！?/p>
她咬破指尖，將一滴血落在他眉心，低聲呢喃：“醒過來……求你醒過來?！?/p>
剎那間，一道微弱紅光自他眉心亮起，隨即，一股若有若無的魂火重新燃起，雖微弱，卻真實(shí)存在！
謝硯緩緩睜開眼，望著眼前那張布滿淚痕的小臉，聲音低?。骸澳恪慌挛遥俊?/p>
蘇檀愣住，隨即搖頭，我只怕你死了，沒人再護(hù)著我?！?/p>
謝硯看著她，眼中浮現(xiàn)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柔軟。
夜色深沉，窗外風(fēng)聲嗚咽。
蘇檀輕輕放下他的手，抬頭望向漆黑的天幕，心中已有決斷。
若要活命，必須搞清楚“無根命”的真相。
而眼下，她還有一個人要救。
夜色深沉，義莊冷清如墓。
蘇檀跪坐在角落的草席上，手中小心翼翼地為謝硯更換繃帶。
他胸口那道貫穿身體的傷口仍未愈合，黑色血霧不斷從傷口中滲出，仿佛連魂魄都在緩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