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星的地下，空氣里彌漫著機油與臭氧混合的辛辣氣味。
這里是“齒輪墳場”，一個不見天日的科技黑市。
塞拉裹緊了身上那件能屏蔽掃描的粗布斗篷，兜帽的陰影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她現(xiàn)在的名字是“鴉影”，一個聽起來就足夠短命的代號。
渡鴉號需要一顆心臟，一顆“幽靈級引擎核心”，而這里是唯一可能找到它的地方。
拍賣會的會場設(shè)在一個廢棄的熔煉車間里，灼熱的空氣殘余尚未散盡，混雜著人群的汗味與劣質(zhì)酒精的氣息。
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響不時從頭頂?shù)墓艿乐袀鱽恚襁@片法外之地的哀嚎。
塞拉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靠著一根銹跡斑斑的承重柱。
她的視線快速掃過在場的人，那些貪婪的、警惕的、麻木的面孔。
債主的眼線或許就混在其中，但“鴉影”的身份是一層脆弱的偽裝。
一個穿著光鮮的男人推開人群，大搖大擺地坐到了前排最中央的位置。
他那身昂貴的星際軍火商品牌制服，在這片破敗中顯得格外刺目。
是泰勒。
那個囂張的代理人。
他似乎察覺到了注視，回頭掃視，臉上掛著一種狩獵般的微笑。
塞拉壓低了兜帽，將自己更深地藏進陰影里。
麻煩自己找上門了。
拍賣師是一個裝配了三條機械臂的改造人，他用金屬爪子敲了敲面前的鐵臺。
“各位，安靜?！?/p>
“今天的壓軸好戲，大家都等急了?！?/p>
隨著他的話音，一個懸浮臺從地下緩緩升起，能量護罩中靜靜躺著一個復雜的球狀機械體。
幽靈級引擎核心。
它表面的符文線路在幽藍的能量流轉(zhuǎn)下，忽明忽暗，仿佛擁有生命。
會場里的呼吸聲都粗重了幾分。
“起拍價，五十萬星幣?！?/p>
塞拉的指尖在數(shù)據(jù)終端上輕輕劃過，那是她能動用的全部流動資金。
她必須一次成功。
“五十五萬。”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六十萬?！?/p>
另一個競爭者立刻跟上。
價格在謹慎的試探中緩慢攀升。
塞拉沒有動，她在等待，等待那些虛張聲勢的家伙自己退出。
當價格攀升到八十萬時，場面安靜了許多。
時機到了。
塞拉啟動了匿名的競價終端。
“一百萬?！?/p>
這個報價讓會場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寂靜，隨后是幾聲壓抑的抽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這個突然冒出的狠角色身上。
“哦？終于有識貨的了?！?/p>
泰勒懶洋洋地開了口，他甚至沒有回頭。
“一百一十萬。”
他的語氣輕佻，仿佛只是在點一杯最便宜的合成酒精。
塞拉的眉頭在兜帽下皺起。
他果然是沖著自己來的。
“一百二十萬?！?/p>
她再次報價，聲音通過變聲器傳出，冰冷而機械。
“一百五十萬。”
泰勒直接將價格拉高了一大截，他終于轉(zhuǎn)過身，視線精準地鎖定了塞拉藏身的位置。
“朋友，這東西可不是你這種躲在陰溝里的老鼠能玩得起的?！?/p>
“滾回你的垃圾堆里去吧。”
周圍傳來幾聲低低的竊笑。
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鐵壁，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
塞拉的賬戶余額在腦海中閃爍著刺眼的紅色警告。
就在這時，一個干瘦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湊了過來。
那人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眶里鑲嵌著一個不斷旋轉(zhuǎn)的黃銅齒輪，像一只怪異的螺絲。
是情報販子，“螺絲眼”。
“鴉影小姐。”
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說道。
“別跟蠢貨硬碰硬。”
塞拉沒有理他，全部心神都放在泰勒身上。
“星盟軍需處在秘密收購抗熵蝕設(shè)計?！?/p>
“價格高得嚇人。”
螺絲眼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她緊繃的神經(jīng)。
抗熵蝕設(shè)計。
那是渡鴉號的核心機密，是她家族最后的遺產(chǎn)。
一個全新的念頭在腦中炸開，但眼下，引擎才是關(guān)鍵。
沒有引擎，渡鴉號就是一堆廢鐵。
“二百萬。”
泰勒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與傲慢。
他要用絕對的資金優(yōu)勢，把她碾碎在這里。
二百萬。
這個數(shù)字像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塞拉的資金徹底告罄。
她沉默了。
會場里，泰勒得意地環(huán)顧四周，享受著勝利者的姿態(tài)。
“看來我們的小老鼠沒錢了?！?/p>
“還有人要出價嗎？沒有的話……”
塞拉的手，緩緩伸向脖頸。
那里有一條細細的鏈子，觸感冰涼卻又熟悉。
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一條用星辰碎片打磨成的項鏈。
她曾發(fā)誓，永遠不會動它。
可現(xiàn)在……
她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走向會場角落那個掛著“萬物可當”招牌的鋪子。
典當鋪的老板是個肥胖的蟲族，八只復眼同時打量著塞拉。
塞拉一言不發(fā)，將那條在黑暗中依舊閃爍著微光的星辰項鏈放在柜臺上。
項鏈的光芒，映出她兜帽下決絕的臉。
“死當?！?/p>
蟲族老板的口器發(fā)出咔噠聲，復眼中的貪婪一閃而過。
“二百五十萬?！?/p>
一筆巨款被瞬間劃入塞拉的匿名賬戶。
她的脖頸間一片冰涼，心口也跟著空了一塊。
但更多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堅決。
她轉(zhuǎn)身走回拍賣場。
泰勒正要示意拍賣師落錘。
“三百萬。”
塞拉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會場炸響。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向她。
泰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
他似乎想說什么，但看著塞拉那副仿佛從地獄爬回來的氣勢，又把話咽了回去。
“三百一十萬！”
他咬著牙喊道。
“三百五十萬?！?/p>
塞拉的報價緊隨其后，不帶一絲猶豫。
她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泰勒的臉色變得鐵青，他死死盯著自己的終端，額頭滲出汗珠。
他的代理權(quán)限，似乎也到了極限。
“瘋子！”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最終頹然坐下。
拍賣師的機械臂重重落下。
“成交！”
幽靈級引擎核心，歸“鴉影”所有。
泰勒猛地站起身，怨毒地盯著塞拉。
“別得意，我會查出你是誰?！?/p>
“我會讓你連同你的破船，一起變成太空里的垃圾?！?/p>
塞拉沒有回應(yīng)他的威脅。
她走到懸浮臺前，完成了交接。
冰冷的引擎核心被她收入儲物空間，那沉甸甸的觸感，是她用最珍貴的東西換來的。
走出齒輪墳場，回到天工星那永恒的黃昏之下，塞拉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疲憊。
但她的內(nèi)心，卻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火焰。
她已經(jīng)押上了全部，再也沒有退路。
螺絲眼的話在她腦海中不斷回響。
星盟軍需處。
抗熵蝕設(shè)計。
那或許不是一條生路，而是一個更危險的漩渦。
但渡鴉號，必須飛起來。
那條被典當?shù)捻楁湥撬秊槲磥砀冻龅牡谝粋€代價。
這，會是最后一次嗎？
塞拉抬頭，望向被工業(yè)廢氣染成橘色的天空，邁步走向了遠處的空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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