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隱手臂上傳來的刺痛感,很輕微,卻像一根扎進(jìn)神經(jīng)的毒針。
他猛地擼起袖子。
皮膚完好無損,連一絲劃痕都沒有。
可那種異物感,卻真實地盤踞在皮下,緩慢地蠕動。
“陸哥,怎么了?”
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
小九也投來詢問的動作,他剛灌下一大口水,喉結(jié)還在滾動。
陸隱沒有回答,他集中精神,試圖用瞳力去“看”手臂內(nèi)部的狀況。
視野中,一切如常。
沒有污染的跡象,沒有能量的異動。
那種刺痛感,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但他很清楚,那不是錯覺。
是他的瞳力在發(fā)出警報,一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詭異的警報。
有什么東西,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留下了標(biāo)記。
“沒事?!?/p>
陸隱放下袖子,將那份不安壓在心底。
現(xiàn)在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
他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片死寂的居民區(qū)。
倒塌的樓房,傾斜的電線桿,被遺棄的汽車殘骸,構(gòu)成了一幅末日廢土的標(biāo)準(zhǔn)畫卷。
空氣里彌漫著灰塵與腐敗混合的怪味。
太安靜了。
連風(fēng)聲都消失了。
這種極致的死寂,本身就是一種危險的信號。
突然,陸隱的動作一頓。
他側(cè)過頭,整個身體都繃緊了。
“別動?!?/p>
他吐出兩個字。
林薇和小九立刻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連呼吸都放輕了。
“叩?!?/p>
“叩叩?!?/p>
一個極其微弱,卻富有規(guī)律的敲擊聲,從不遠(yuǎn)處一棟半塌的公寓樓里傳來。
那聲音很輕,像是用指甲在敲擊金屬管道。
在死寂的環(huán)境里,卻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
“什么鬼動靜?”
小九壓低了身體,緊張地四處張望。
林薇也蹙起眉頭,她什么都沒聽到。
“是求救信號?!?/p>
陸隱的判斷很直接。
他鎖定了聲音的源頭,那棟公寓樓的三層。
樓體像被巨獸啃過一口,裸露出扭曲的鋼筋與破碎的混凝土塊,歪歪斜斜地支撐著,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崩塌。
“陸哥,那樓快塌了?!?/p>
小九的語氣里滿是抗拒。
“而且里面肯定有東西,這種地方最容易滋生詭異?!?/p>
“萬一是陷阱呢?”
林薇也提出了擔(dān)憂。
他們見識過太多利用人性弱點布置的陷阱。
“叩叩?!?/p>
“叩……”
敲擊聲還在繼續(xù),只是變得更加微弱,仿佛敲擊者的力氣正在耗盡。
陸隱沒有再猶豫。
“我去看看?!?/p>
“你們在這里等我,有任何不對勁,立刻撤離,不用管我?!?/p>
“不行!”
林薇立刻反對。
“要去一起去?!?/p>
小九也跟著點頭。
“對,陸哥,我們是一個隊的?!?/p>
陸隱看了他們一眼,沒有再堅持。
他知道他們的脾性。
“跟緊我,保持安靜。”
三人呈三角隊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棟搖搖欲墜的公寓樓。
樓道入口被碎石堵住大半,只留下一個狹窄的通道。
一股混雜著霉味與低級詭異氣息的冷風(fēng)從里面吹出。
陸隱第一個鉆了進(jìn)去。
樓內(nèi)光線昏暗,腳下全是碎石與玻璃碴,每一步都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頭頂?shù)乃鄩K不時落下粉塵。
幾道模糊的黑影在視線的余光中一閃而過,消失在墻角的陰影里。
那是低級的游蕩體,沒有太大的威脅,卻足以讓氣氛變得更加壓抑。
小九緊緊握著手里的消防斧,手心全是冷汗。
林薇則拔出了腰間的匕首,警惕著四周。
“叩叩……”
聲音越來越清晰了。
源頭在三樓。
他們踩著吱呀作響的樓梯,一步步向上。
三樓的走廊比下面更加破敗,墻壁上布滿了龜裂的痕跡。
聲音的盡頭,是一扇緊閉的浴室門。
門板是老舊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上面還有幾道猙獰的抓痕。
敲擊聲,正是從這扇門后傳來的。
陸隱做了個手勢,讓林薇和小九在兩側(cè)警戒。
他上前一步,嘗試轉(zhuǎn)動門把手。
鎖住了。
而且是從外面反鎖的。
陸隱的心沉了一下。
他不再遲疑,后退一步,然后猛地一腳踹在門鎖的位置。
“砰!”
腐朽的木門應(yīng)聲而開。
門內(nèi)的一幕,讓三人都愣住了。
狹小的浴室內(nèi),兩個孩子緊緊地抱在一起。
一個看起來七八歲的姐姐,還有一個大概四五歲的弟弟。
兩個孩子都瘦得脫了相,臉上布滿污垢,但那雙眼睛卻睜得很大,充滿了極致的驚恐。
姐姐的手里,還死死攥著一把生了銹的鐵勺。
剛才的敲擊聲,就是她用這把勺子敲擊水管發(fā)出的。
而在敞開的浴室門外,走廊的地板上,靜靜地躺著兩具早已冰冷的尸體。
一男一女。
是那兩個孩子的父母。
他們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姿勢卻保持著死前的最后一刻——用自己的后背,死死抵住浴室的門。
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遍布他們的后背與四肢。
他們用生命,為自己的孩子,筑起了最后一道屏障。
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無聲的畫面,比任何慘叫都更具沖擊力。
“別怕?!?/p>
林薇最先反應(yīng)過來,她收起匕首,慢慢蹲下身。
“我們不是壞人?!?/p>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很柔。
那個姐姐依舊保持著警惕,將弟弟更緊地護(hù)在身后,手里的銹鐵勺對準(zhǔn)了林薇,像是護(hù)崽的野獸。
弟弟則把臉埋在姐姐的懷里,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
“我們是來救你們的?!?/p>
林薇試圖再次靠近。
“別過來!”
姐姐終于開口了,聲音沙啞干澀,卻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狠勁。
小九看著門外那兩具慘不忍睹的尸體,又看了看里面的孩子,臉色很難看。
“陸哥……這……”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帶上兩個孩子,就是帶上兩個巨大的累贅。
在這末世里,善良是一種太過奢侈的情感。
陸-隱沒有說話。
他只是看著那個女孩。
看著她明明害怕到極點,卻依舊用小小的身軀保護(hù)著弟弟的模樣。
看著她那雙充滿了絕望、警惕,卻又在深處藏著一絲求生渴望的眼睛。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一些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面。
“我們帶上他們?!?/p>
陸隱開口了,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
“陸哥!”
小九急了。
“帶上他們,我們撤離的速度會慢很多!萬一再碰到剛才那種怪物……”
“我說,帶上他們?!?/p>
陸隱重復(fù)了一遍。
這不是一個選擇題。
當(dāng)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心中那塊因為手臂刺痛而懸著的石頭,似乎都落下了幾分。
林薇對著陸隱點了點頭,然后從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和一小塊壓縮餅干,慢慢推到孩子們面前。
“先吃點東西,喝點水。”
“我們帶你們離開這里?!?/p>
女孩看著地上的食物,又看了看陸隱,緊繃的身體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她抓著弟弟的手,慢慢地,一點點地,從浴缸里挪了出來。
她沒有去拿食物,而是走到了陸隱的面前,伸出那只沒有拿勺子的手,緊緊抓住了陸隱的衣角。
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信任,都寄托在了這一個微小的動作上。
陸隱的心,被這一下抓得有些疼。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女孩的頭。
“走?!?/p>
他把女孩護(hù)在身前,林薇抱起已經(jīng)虛弱不堪的弟弟,小九斷后。
小隊帶著兩個孩子,開始撤離。
然而,就在他們轉(zhuǎn)身的瞬間。
樓道里,那些原本只是在角落里一閃而過的黑影,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它們從墻壁的陰影中滲透出來,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凝聚成型。
那是一種沒有固定形態(tài)的詭異,身體像流動的影子,只有一雙猩紅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
影遁獵手。
陸隱的瞳力在這一刻被動地劇烈收縮,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像潮水般涌來。
“小心!”
他猛然喝道。
“它們來了!”
話音未落。
數(shù)道黑影如同離弦的箭,無聲無息地從墻壁、天花板、地板的各個陰影角落里撲出。
它們的目標(biāo),是隊伍中最弱小的兩個孩子。
“操!”
小九怒吼一聲,手中的消防斧帶起一陣風(fēng)聲,狠狠劈向離他最近的一道黑影。
斧刃穿過黑影,卻像砍在空氣里,沒有絲毫著力感。
那黑影只是扭曲了一下,便再次撲了上來。
“物理攻擊無效!”
林薇尖叫道,她抱著弟弟狼狽地躲開一道襲擊,后背重重撞在墻上。
樓道狹窄,根本沒有足夠的閃躲空間。
一時間,險象環(huán)生。
那個姐姐嚇得死死抱住陸隱的大腿,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陸隱瞳孔中的世界,在這一刻變得緩慢下來。
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道黑影的攻擊軌跡,預(yù)判到它們下一個出現(xiàn)的位置。
一道黑影從他左側(cè)的天花板陰影中凝聚,直撲他懷里的女孩。
陸隱看都沒看,反手一甩,一把工兵鏟精準(zhǔn)地擲出,并非是攻擊黑影,而是砸在了旁邊一根搖搖欲墜的消防管道上。
“哐當(dāng)!”
管道斷裂,帶著鐵銹的水噴涌而出,正好淋在那道黑影身上。
“滋啦——”
黑影發(fā)出一陣凄厲的尖嘯,被水淋到的地方冒出陣陣黑煙,迅速消散。
“怕水!”
陸隱大吼。
“用液-體攻擊它們!”
小九和林薇瞬間反應(yīng)過來,立刻從背包里拿出礦泉水,擰開瓶蓋就潑。
果然,那些影遁獵手一碰到水,就像被潑了硫酸,發(fā)出慘叫,身形變得虛幻。
但這只是暫時的。
更多的黑影從四面八方涌來,他們的水根本不夠用。
“陸哥!沒路了!”
小九吼道,他已經(jīng)被三道黑影逼到了墻角。
整棟樓因為剛才的撞擊,開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碎石如雨點般落下。
就是現(xiàn)在!
陸隱的瞳力捕捉到了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空隙。
他一把拉過身邊的女孩,對著林薇和小九吼道。
“跟我沖!”
他猛地向前突進(jìn),用身體硬生生撞開兩道試圖合圍的黑影,在它們被水濺到而遲滯的一瞬間,開辟出了一條生路。
三人帶著兩個孩子,頭也不回地沖向樓梯口。
身后,是無數(shù)影遁獵手不甘的嘶吼。
“轟隆——”
他們前腳剛沖出公寓樓的大門,整棟建筑就在一聲巨響中轟然倒塌。
巨大的煙塵沖天而起,徹底掩埋了那些詭異的嘶吼。
四人癱倒在地上,劇烈地喘息,劫后余生的慶幸與后怕交織在一起。
那個小男孩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姐姐緊緊抱著他,雖然自己也在發(fā)抖,卻還是笨拙地拍著他的背。
在劇烈的顛簸中,一個東西從姐姐破舊的口袋里滑落出來,掉在地上。
那是一個很破舊的音樂盒,上面畫著褪色的芭蕾舞者。
“?!恕?/p>
音樂盒發(fā)出幾聲微弱又失真的音符,在這片廢墟之上,顯得格外突兀。
陸隱的動作停住了。
他看著那個音樂盒,一種莫名的直覺告訴他,這東西,或許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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