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一片寂靜的辦公大樓里，只有總經(jīng)理室的燈還亮著。
傅霆深坐在桌前，仔細批閱著一件又一件的公文。
“鈴——鈴——”刺耳的電話鈴聲劃破辦公室里的寧靜。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拔沂歉钓??！?/p>
“哈哈——”話筒傳出一陣笑聲?！袄细?，這么晚了還在工作，看來你真的很努力喔?！?/p>
“阿??？”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是他在國外同父異母的弟弟——傅霆健。
傅霆健和傅霆深雖然是兄弟，但為了爭奪閃蝶集團的繼承權(quán)，傅霆健將深受父親器重的哥哥視為眼中釘。
“聽說我特別替你安排的秘書和特助，你都不喜歡？”傅霆健假意為他安排人手，其實是別有用心地安插眼線監(jiān)控哥哥的一舉一動。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需要?！彼?dāng)然非常清楚傅霆健的企圖，但仍技巧的婉拒?！澳壳暗墓ぷ魑乙粋€人應(yīng)付就足夠了，不需要再浪費不必要的人力。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p>
這些年來，傅霆健屢屢在暗地里無所不用其極地打壓，希望動搖他長子的地位。傅霆深雖然心知肚明，卻因念在手足之情而不愿意點破。
“是嗎？”傅霆健冷笑一聲?！拔铱词谴蟾绮恍湃挝野?？”
傅霆深不動聲色地回答?！笆聦嵣衔乙呀?jīng)找到一位兼職助理了?！?/p>
“哦？不過我聽說員工的自我意識比較強，對老板的尊重和服從度和總部員工可說有天壤之別。你找的員工可能不好使喚，還是用我?guī)湍闾暨x的人吧！”
傅霆深聞言一笑，他弟弟這句話可說對了，他腦中立刻浮現(xiàn)起季曉璐頑皮的模樣。
不過，容易使喚的人卻不見得忠誠。
“再說吧，我倒覺得她還不錯。”
“好吧，那我就不勉強你了。有空記得常回來看看我們。”
是嗎？他應(yīng)該是希望他再也不要回家了吧？
“再見?！?/p>
傅霆深掛上電話后，忽然瞥見一堆文件下壓著一個白色的信封，他看了看信封的地址，漂亮國？
傅霆深拆開信封，在昏黃的燈光下詳細地閱讀著。
傅先生：
我依照您的吩咐，留在閃蝶集團觀察內(nèi)部情況，得知傅霆健先生已籠絡(luò)幾位分公司的高級干部，近期將采取對您不利的行動，請務(wù)必小心！
若有需要，請隨時吩咐，我將馬上來到您的身邊。
史密斯
果然是史密斯的來信，并且?guī)砹艘粋€他預(yù)料中的消息。
史密斯是一直跟在身邊的機要秘書，同時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傅霆深刻意將史密斯留在漂亮本，就是為了讓他留意阿健的行動。
只是沒想到阿健如此沉不住氣，這么快就要展開行動了。
一大早，曉璐拖著疲憊的身軀，和一只長了雞眼的腳，一步一步地走進辦公室。
這些天來，她每天幫傅霆深跑腿，辦那些她認為是雜事，傅霆深卻認為很重要的事，再加上還得跑去機車行關(guān)懷一下她那幾乎要宣告不治的摩托車，因此每天都過著人間煉獄般的生活。
只怪她當(dāng)初沒先搞清楚對象就夸下?？?，說要挺他到底，結(jié)果把自己弄得慘兮兮。
曉璐一走進門口，立即被兩位美麗而標悍的女子圍住。
“季曉璐，你終于出現(xiàn)了?！北涠詭Р粷M的話語自徐晴的口中發(fā)出。
“說！你這幾天到底去哪里鬼混了，連下午茶時間都不見人影。還不快從實招來！”縱使珊珊瞇著雙眼，卻還看得到她眼中的火光與殺氣。
“兩位姐姐，我——”
曉璐正要說明，桌上的電話擴音裝置卻傳來業(yè)務(wù)部陳經(jīng)理催促的聲音?！斑€不快進來開會？客戶都在等你們了！”
“??！對了，今天‘陽光機車’的董事長親自來公司，要和我們一起開創(chuàng)意會議。”珊珊看到桌上的行事歷才想起來。“糟糕，沒有時間列印稿件了，怎么辦？”
“快進會議室吧！”徐晴抱起筆記型電腦，準備待會兒用電腦提案。“曉璐，陽光機車的文案你已經(jīng)想好了吧？待會兒就靠你嘍，快走吧！”
“我待會兒再跟你算帳?！鄙荷毫滔乱痪浜菰捄?，也匆匆走出辦公室，留下雙腿無法移動的曉璐。
什么！曉璐的腦袋忽然炸了開來。陽光機車的文案？她根本已經(jīng)完完全全地忘記這件事了。
這幾天她忙得跟鬼一樣，擔(dān)心她的摩托車都來不及了，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去想陽光機車的文案?。?/p>
怎么辦？客戶都已經(jīng)找上門來了，而且還是業(yè)界大名鼎鼎的“澳客”，這個客戶的個性，就跟他賣的產(chǎn)品一樣——機車。
這下她真的會死的很難看啦！
徐晴三人走進會議室，只見陽光機車一行三位高級主管坐成一排，中間那個頭發(fā)微禿、肚子很凸、一臉油光，長相極為鄉(xiāng)土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陽光機車的楊董。
“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徐晴一進門就向客戶賠笑臉。
“哼，我看你們是不想做這個生意了是不是？我本人親自上門，你們居然遲到了五分鐘？”楊董雙手交叉擺在肚子上，臉上就差沒貼張紙條寫上：我是暴發(fā)戶。
糟了，這個楊董完全不受美女笑臉攻勢左右，硬是板起了臉孔。
“楊董，別這樣嘛，人家也是為了趕貴公司的稿子才會遲到的嘛?！鄙荷涸侔l(fā)動一波攻勢。
“少啰嗦，把稿子拿出來看，要是讓我不滿意……哼，哩都嘎哇企跨麥！”要表現(xiàn)強而有力的氣魄，還是母語比較直接啦。
珊珊的柔性攻勢仍然無效，楊董就是不吃這一套。他在商場上打滾了四十年，怎么會被幾個年輕小女生唬弄過去？
楊董的大嗓門震耳欲聾，在一旁精神不濟的曉璐頭都快暈了。
徐晴一臉土灰，打開電腦，把螢?zāi)晦D(zhuǎn)向客戶，讓楊大董事長過目。
“啊你為什么給我看電腦！？”他又不會用，楊董不滿地問道。
“楊董，現(xiàn)在大家都是流行用電腦看稿，這樣可以隨時依客戶的需要修改呀?！鄙荷簻厝岬亟忉尩?。“您放心，我們的設(shè)計師會幫您操作的。”
“哼，我告訴你們哦，最好少跟我玩花樣。”楊董戴上老花眼鏡，鏡片下的雙眼仍像獵鷹一般銳利，仔仔細細地看著螢?zāi)簧系拿恳粡堅O(shè)計稿。
他緊盯著螢?zāi)?，臉上的表情凝重，仿佛一找到什么不對就要立刻發(fā)飆似的。霎時間，現(xiàn)場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徐晴的設(shè)計完美無瑕，讓楊董苦于找不到發(fā)飆的理由。
但是怎么能就這樣放過廣告公司，讓他們這么容易從他的口袋里賺去大把、大把的鈔票？楊董絕對不甘心。
“楊董，您覺得如何？”珊珊主動開口問道。一個優(yōu)秀的AE就是要知道在何時PUSH客戶一把。
他皺皺眉，動動鼻子，看了半天，終于吐出一句評論?！安缓谩！?/p>
“楊董覺得哪里不好？”
“……感覺不對！”
完了。感覺……這個字眼太沉重，古今多少優(yōu)秀設(shè)計師就是死在澳客的“感覺不對”下。
如果客戶說顏色不對，沒關(guān)系，那可以改；如果他說背景不對，沒關(guān)系，那也可以換。但是當(dāng)客戶說“感覺不對”時，事情就大條了，因為一切即將失控。
“那楊董覺得哪里不對呢？”徐晴委婉地問道，總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她才能做修改吧？
“嗯……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不對?！?/p>
厚！這就是典型的“澳客”、標準的“澳客”、“澳客”中的“澳客”。
“澳客”的行為模式如下——挑東西的時候，他說覺得不好。要是問他哪里不好，“澳客”都會回答：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不對！
“感覺！我要的是另一種感覺，你知道吧？就是那種感覺……”楊董再次補充，不過說了等于沒說。
機車咧！誰知道你的感覺?。坑植皇窍嘤H！
珊珊差點當(dāng)場嘔出一口鮮血，不過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然而姜還是老的辣，只見徐晴不慌不忙地在鍵盤上操控著，要談感覺是吧？
“來，楊董，請看這邊，我們做了三種方向的廣告稿，這篇是效果型，這篇是意識型態(tài)型，這篇是……”
沒錯，面對這種客戶千萬不能讓他做“是非題”，而要給他“選擇題”
不能只讓“澳客”看一張稿，否則這樣改來改去永遠沒完沒了，而且甚至改到最后他通常會說：“我還是覺得原來那樣比較好耶……”讓人當(dāng)場吐血而死。
所以，聰明的設(shè)計師會給他幾張不同方向的稿子，然后逼他做決定。
“嗯……那……那就這一篇好了啦！”楊董實在挑不出毛病來，只好選了其中一篇。
“楊董，這樣您還滿意嗎？”珊珊頗有洋洋得意之姿，不過卻問了一個最不該問的問題。
聰明的AE在客戶決定后，應(yīng)該立刻要客戶簽名畫押，然后盡快離開現(xiàn)場或轉(zhuǎn)移話題，讓客戶完全忘了剛才發(fā)生的事，以免臨時反悔，節(jié)外生枝。
“嗯，還可以啦……但是……”楊董實在是不甘心啊，他一定要想出什么來刁難一下她們。
啊，有了！
“砰！”忽然平地響起一聲雷，情勢急轉(zhuǎn)直下。楊董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把正要睡著的曉璐驚醒。
“啊文案呢？為什么沒有文案??？”楊董狂吼著。哈哈，終于被他逮到了厚？
真懷疑這人是不是甲狀腺功能失調(diào)，脾氣怎么這么暴躁？把人家的耳膜都給震痛了啦！曉璐真想給他一個回旋踢，把他的頭踹進螢?zāi)焕铩?/p>
“楊董，你先別生氣。”珊珊耐著性子好言勸慰?！耙驗檫@次的廣告檔期時間很緊迫，所以設(shè)計和文案是分頭進行，文字部分已經(jīng)想好了，我請我們的文案小姐為您解說?！闭f完，便把眼光轉(zhuǎn)向曉璐。
曉璐一雙茫然的眼神，望著幾十雙盯著她看的眼睛，尤其是楊董那雙可怕的鷹眼。忽然間，她真想當(dāng)場給它昏過去，如果現(xiàn)在她身后是懸崖，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這樣她就可以不要面對這種窘狀了。怎么辦，她根本想不出來。
完了，楊董的臉在抽搐，好像要把她撕成碎片……
傅霆深！沒錯，都是他害的，害她腳底長雞眼，現(xiàn)在又被這機車董事長逼得要跳崖自盡。傅霆深！我恨你——
正當(dāng)楊董要翻桌時，曉璐忽然大叫出聲。
“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快說??！”一旁的珊珊為她捏了一把冷汗，而業(yè)務(wù)部陳經(jīng)理的心臟病也差一點發(fā)作。
大家都在等她的答案。
“我想到一個很棒的標題，就是——當(dāng)機車遇到雞眼！”
哈，太好了！她終于想出一個文案交差了?！爱?dāng)機車遇到雞眼”，有創(chuàng)意吧？
曉璐得意洋洋的笑著，前面一排人卻個個呆若木雞，珊珊與徐晴的臉上更是布滿了黑線，陳經(jīng)理已經(jīng)拿出呼吸器……
天?。∵@是什么爛文案??？
“機、機、機……機車怎么會遇到雞眼？這什么跟什么??？”聽到曉璐的驚人之語，楊董身邊的行銷主管簡直是一頭霧水。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嘍。您想想，如果買到一臺性能不好的機車，那車子一定會常常拋錨，您就得辛苦的推車，要是多拋錨幾次，腳底自然就會長出雞眼……”講到這里，曉璐的心就開始滴血，因為這正是她的親身慘痛經(jīng)歷??！
她揮去悲情，繼續(xù)以自信的口吻說下去?！八裕M者如果買了一臺性能不好的機車，很快的，他就會遇到雞眼了?！?/p>
這見鬼的邏輯讓在場人士哭笑不得，陳經(jīng)理已經(jīng)心灰意冷，失去這個客戶，他可以準備收拾行李，回家吃自巳了。
“啪啪啪——”死寂的會議室忽然響起一陣掌聲。有人鼓掌？怎么可能？
而且……猛鼓掌的人居然是楊董！
“贊，灰常贊！妙極了！”楊董高興得眉開眼笑，一直叫好?！鞍∧氵@個意思就是說，買我們陽光機車就不會長雞眼了？”
哈，沒想到她胡亂掰的文案，竟然剛好對了楊董的味兒。
“楊董英明?！睍澡垂笆肿饕?，以示尊敬。
“呵呵呵——”楊董笑得合不攏嘴，轉(zhuǎn)頭對陳經(jīng)理說：“不錯、不錯，你們這個文案小姐真不錯，有氣質(zhì)又有才華，想出來的文案真是有創(chuàng)意?！?/p>
陳經(jīng)理擦擦額頭的汗，連忙點頭陪笑，驚嚇過度的他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皺C車遇到雞眼”？應(yīng)該是“瞎貓遇到死耗子”吧！這種文案也算創(chuàng)意？那他幼稚園兒子寫的狗屁不通的作文都可以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了。不過，只要能讓客戶喜歡的文案，就是好文案！
“季小姐，你年紀輕輕就能寫出這么棒的文案，真是不簡單啊！”楊董走到曉璐的面前，眼中流露出對大文豪的崇拜之情。
“哪里？您過獎了啦?！?/p>
“啊你是從哪里找到靈感，想出這么精采的句子？”
“沒有啦，我也只是忽然想到的啦……”曉璐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她總不能把腳抬起來說：“你看，雞眼就在這里，這可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吧？
眾人一臉茫然，珊珊和徐晴更是相對無語，只見曉璐和楊董握握手，相談甚歡，沒想到他們倆倒是挺談得來的嘛。
這、這到底是什么情形??？
好不容易結(jié)束這場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創(chuàng)意會議，此刻曉璐三人已經(jīng)癱平在各自的座位上。
想睡覺，好想睡覺……曉璐滿腦子唯一的念頭就是想睡覺。
“天啊，好險，沒想到那個‘澳客’居然這么喜歡曉璐的文案？”徐晴吐了一口氣，整個人往椅背上一躺。
“哈哈哈……哇哈哈……雞眼？那什么文案嘛，虧你也想得出來，哈哈……”珊珊已經(jīng)笑到不行，眼淚都流了出來。
“哼，還笑我？要不是我急中生智，今天大家就吃不完兜著走了?！睍澡窗c在椅子上，連眼睛都睜不開。
“你還敢說呢！這文案不是昨天就應(yīng)該寫好的嗎？害我們今天虛驚一場，腦細胞都死了一半?！毙烨鐧M挑細眉，一副想要找她算帳的表情。
“就是說啊，你還沒跟我們交代清楚，這幾天到底跑哪去了？為什么自從總經(jīng)理上任后，你就整天不見人影了？”珊珊雙手插在柳腰上質(zhì)問她。
“?。∥摇莻€……”這一時之間實在很難解釋清楚耶，何況傅霆深還交代，他們之間的事不能向別人透露的。
“什么這個、那個呀？到底是怎么回事？”珊珊站起身來，眼看就要大刑伺候了?！笆遣皇歉阈抡J的什么徒弟有關(guān)系?。俊?/p>
“他到底是哪個部門的，怎么不來拜見一下師叔祖呀？”徐晴拿著繪圖用鐵尺，叩叩叩地敲著桌子。
“嗯？啊啊啊……啊！我可不可以先去洗手間，待會兒再向兩位大姐報告？”曉璐故作內(nèi)急狀。
“想尿遁？門兒都沒有?！辫F尺重重一聲打在桌上，這招徐晴自個兒也用過，當(dāng)然騙不了她。
“不是啊，我是真的很急??！從早上開會到現(xiàn)在，人家已經(jīng)憋了很久了，這樣會得膀胱炎的……”曉璐擺出無辜又痛苦的表情，誰也不忍心再攔著她。
“好吧，去去去?！毙烨鐡]揮手放人。“快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