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挾著咸腥氣灌入船艙。陳長生用麻繩將自己綁在桅桿上,右手緊握那尊青銅小鼎。離開漁村已經(jīng)七天,最初平靜的海面逐漸變得猙獰,浪頭越來越高,仿佛水下有巨物在翻騰。
鼎內(nèi)的七色砂礫突然開始跳動。陳長生低頭看去,黑色那顆正發(fā)出刺目的紅光,其余六顆則排成直線指向東南方。右臂的星圖紋路同步發(fā)燙,掌心的劍形疤痕滲出細密的血珠——血滴落在甲板上,竟腐蝕出星星形狀的小孔。
"東南..."陳長生調(diào)整帆索。按照李婆婆殘魂中的記憶,東海秘藏應該就在這個方向。但當他望向那片海域時,瞳孔驟然收縮——晴空下的海面居然倒映著星空,而且星辰排列與正常天象完全不同。
帆船突然劇烈傾斜。陳長生撲到船舷邊,看見海水變得透明如水晶,水下百丈處有團銀藍色的光暈正在擴大。更可怕的是,光暈中心隱約可見建筑的輪廓:傾斜的石柱、坍塌的拱門,還有...一尊半埋在泥沙中的青銅巨鼎。
"海底城?"
小鼎從懷中飛出,懸在船頭發(fā)出嗡鳴。陳長生剛抓住它,整艘船就被無形的力量拽向水下。在船身完全沉沒前的剎那,他看見海面倒映的星空中,有顆星辰突然墜落,拖著銀色尾焰砸向海底城的位置。
咸澀的海水灌入鼻腔,卻沒有窒息感。陳長生發(fā)現(xiàn)自己在水中能夠自由呼吸,就像當年墜入青嵐山寒潭時的情形。下潛過程中,他注意到四周游魚都保持著安全距離,仿佛畏懼他右臂散發(fā)的微光。
海底城的規(guī)模超出想象。陳長生落在某根斷裂的石柱上,看清了那座青銅鼎的全貌:鼎足是三條糾纏的蛟龍,鼎身刻滿與古鏡背面相同的星圖。而最新墜落的"星辰"就插在鼎中央——是把銹跡斑斑的青銅劍,劍柄上嵌著七顆顏色各異的寶石。
"太虛劍..."陳長生脫口而出。這個名字來自突然覺醒的太虛子記憶片段:當年七位長生者共同鑄造的器皿,能夠分離和融合長生體的本源。
就在他即將觸到劍柄時,背后水流突然紊亂。陳長生本能地翻滾躲避,原先站立處的石柱被某種巨力擊碎。渾濁的海水中,浮現(xiàn)出個由珊瑚和骸骨組成的巨人,眼窩里跳動著銀白火焰。
"竊賊!"巨人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炸響,"休想帶走圣器!"
陳長生右臂自動結(jié)印,打出一道金光。骸骨巨人被擊中胸口,卻只是踉蹌后退,更多的珊瑚和碎骨從海底升起,修補著損傷。趁這個間隙,陳長生沖向青銅鼎,右手握住劍柄——
劇痛如閃電般貫穿全身。太虛劍上的銹跡剝落,露出底下銀白的劍身,七個寶石對應亮起。骸骨巨人發(fā)出痛苦的咆哮,身體開始崩解,但同時又從海底召喚出更多骸骨士兵。
陳長生勉強揮劍,銀白劍光所過之處,骸骨紛紛化為齏粉。但每殺一個敵人,劍身就多出一道裂紋,七顆寶石也相繼暗淡。當最后一顆寶石熄滅時,整把劍突然碎成七道流光,分別鉆入他右臂的七處星圖節(jié)點。
骸骨巨人趁機一掌拍來。陳長生被擊飛撞在青銅鼎上,后背的皮膚綻裂,卻沒有流血——傷口處滲出的是銀色光點。巨人逼近時,他無意中按到了鼎身的某個星紋,整座海底城突然震動起來。
"你竟能啟動..."巨人的聲音帶上恐懼,"不...這不可能..."
青銅鼎發(fā)出沉悶的嗡鳴,鼎內(nèi)涌出銀藍色液體,瞬間充滿整座海底城。陳長生感到某種古老意識在液體中蘇醒,右臂的星圖自動展開,在身前形成防護屏障。透過逐漸透明的液體,他看見海底城的真面目:
所有建筑都是假象,真實存在的是個巨大的生物遺骸——類人的骨架盤坐在海溝中,七根青銅釘分別釘在眉心、咽喉、心口等位置。而他們所在的"青銅鼎",其實是這具遺骸左手托著的器物!
"這才是...太虛子?"陳長生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巨人遺骨。但右臂傳來的記憶碎片否定了這個猜測:遺骸屬于更古老的存在,太虛子只是發(fā)現(xiàn)了它,并從中獲取了長生體的秘密。
骸骨巨人突然跪伏在地,銀白火焰從眼窩飄出,化作人形落在陳長生面前。是個穿青銅鎧甲的女子,面容模糊不清,唯有腰間懸掛的鈴鐺清晰可辨——與玄霄宗修士那枚一模一樣。
"三千年了..."女子的聲音像海浪拍打礁石,"終于等到鑰匙..."
她伸手點向陳長生眉心。在接觸前的剎那,右臂星圖爆發(fā)強光,七道劍氣自行射出,將女子虛影釘在青銅鼎上。陳長生這才看清,她鎧甲上布滿了與青霜劍相同的紋路。
"你體內(nèi)有他的禁制..."女子虛影掙扎著,"愚蠢...那是枷鎖..."
青銅鼎突然傾斜,將陳長生拋向海面。在急速上升的過程中,他看見海底城正在崩塌,巨人遺骸的七根青銅釘相繼松動。最后映入眼簾的,是女子虛影化為銀白光流,追逐著自己沖向上方...
"嘩啦!"
陳長生破水而出,發(fā)現(xiàn)海面平靜如鏡。天空是詭異的暗紅色,沒有太陽也沒有云朵,只有七顆星辰排列成劍形。更奇怪的是,他的船完好無損地漂在原處,仿佛從未沉沒過。
"幻境?"陳長生爬上船,發(fā)現(xiàn)右臂多了七顆痣,排列成北斗形狀。當他觸碰這些痣時,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七段陌生的記憶——不屬于自己,也不屬于太虛子,而是七個不同時代的長生者的臨終場景。
最震撼的是第七段記憶:穿青銅鎧甲的女子站在山巔,將一把銀白長劍刺入自己心口,鮮血染紅劍身的瞬間,天空裂開巨大的縫隙,有東西從縫隙中窺視...
船底突然傳來撞擊聲。陳長生俯身查看,頓時毛骨悚然——水下漂浮著無數(shù)銀白色的"人",他們閉著眼睛,隨波逐流,每個"人"的胸口都插著截珊瑚,形狀酷似青霜劍。
當他伸手觸碰水面時,某個"人"突然睜眼。陳長生猛地縮回手,船下的幻象立刻消失了,海面恢復成正常的深藍色。但右臂的北斗痣證明,剛才的經(jīng)歷絕非幻覺。
日落時分,陳長生在船艙清點收獲:太虛劍化為星圖融入右臂;青銅小鼎里的七色砂礫變成了灰白色;而最珍貴的發(fā)現(xiàn),是他在檢查船只時,在底艙發(fā)現(xiàn)的暗格——里面藏著半卷《長生經(jīng)》下卷,材質(zhì)似帛非帛,觸手冰涼。
經(jīng)卷開頭就寫著驚人之語:"長生非永生,七代一輪回。欲脫此劫,需集七體..."
陳長生正要看下文,海面突然掀起巨浪。某種龐大的陰影從船下游過,掀起的浪濤中帶著銀白光點。他沖到甲板,看見遠方海平線上出現(xiàn)了一座島——正是漁村女孩所說的"會吃人的島"。
島嶼輪廓在暮色中模糊不清,唯有山頂某處閃爍著青銅光澤。隨著距離拉近,陳長生發(fā)現(xiàn)整座島被層透明薄膜包裹,膜上流動著與太虛劍同源的符文。更詭異的是,當他凝視島嶼時,右臂的北斗痣會依次亮起,仿佛在與之共鳴。
帆船不受控制地駛向島嶼。在穿過薄膜的瞬間,陳長生感到某種存在掃描了自己的全身,重點檢查了右臂星圖和掌心劍疤。薄膜上的符文組成一行字:
"第七位訪客,資格驗證通過。"
島嶼近在咫尺,陳長生卻渾身發(fā)冷——沙灘上整齊擺放著六具棺材,每具都打開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物品:第一具是青銅面具,第二具是珊瑚長劍...直到第六具,里面赫然躺著個與太虛子容貌相似的老者,胸口插著把銀白短劍。
而第七具棺材是空的,棺蓋上刻著三個字:
"陳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