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冰冷的火焰在胸腔里悶燒了一整夜,燒得我后槽牙都隱隱發(fā)酸。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廚房里“哐當(dāng)”一聲脆響驚醒的,像是什么瓷器摔在了地上。
緊接著,是徐麗華拔高的、帶著刻意驚慌的聲音:“哎喲喂!瞧我這笨手笨腳的!”
我披衣下床,走到廚房門口。
地上果然躺著一只打碎的青花瓷碗,粥和碎瓷片濺了一地。
徐麗華手里拿著抹布,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
看見我,立刻苦下臉:“薇薇啊,你看這......媽真是老了,不中用了,端個碗都端不穩(wěn)!這好好的早飯......”
她的目光瞟過流理臺上那鍋冒著熱氣的白粥,還有旁邊一小碟明顯是剛從冰箱拿出來的咸菜。
意思再明顯不過------爛攤子在這,你看著辦。
手腕上那對金鐲子,在清晨的光線下,依舊晃得刺眼。
腦子里閃過“馴妻計劃”里那條“家務(wù)轉(zhuǎn)嫁”的操作實例。
培養(yǎng)“責(zé)任意識”?
我扯了扯嘴角,胃里那股惡心感又有點往上涌。
不是妊娠反應(yīng),是純粹的生理性厭惡。
“沒事,媽,您去客廳歇著吧,別踩到碎瓷片?!蔽业穆曇舫龊跻饬系仄届o,甚至帶上了一絲自己都陌生的溫和,“我來收拾?!?/p>
徐麗華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料到我這么“順從”。
隨即臉上立刻堆起那種混合著得意和虛偽歉疚的笑:“哎,那辛苦你了薇薇,媽真是......”
我沒等她說完,轉(zhuǎn)身去陽臺拿了掃帚和簸箕。
蹲下身,一片一片,仔細(xì)地將那些鋒利的碎瓷掃攏。
動作不疾不徐,像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jī)器人。
粥的黏膩沾在掃帚上,有些惡心。
徐麗華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沒走,也沒再說話,只有手腕上的鐲子偶爾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
剛清理完地板,還沒來得及直起腰,周明宇的專屬鈴聲就響了。
電話接通,他帶著點宿醉未醒的沙啞和急切穿透過來:“老婆!江湖救急!我昨晚換下來扔臟衣簍那件灰藍(lán)條紋襯衫,還有那條煙灰色西褲,今天下午見大客戶要穿!忘帶出來了!你幫我找找,看媽洗了沒?要是沒洗,趕緊的,手洗!那料子嬌貴,不能機(jī)洗!熨平整點,下午兩點前務(wù)必閃送到我酒店!地址發(fā)你微信了!”
命令式的口吻,理所當(dāng)然的要求。
他甚至沒問一句家里怎么樣,我怎么樣。
“臟衣簍?”我重復(fù)了一遍,目光下意識地瞟向衛(wèi)生間門口那個塞得快要溢出來的塑料簍子。
徐麗華也聽到了電話內(nèi)容,立刻接口,聲音揚(yáng)得高高的,生怕電話那頭聽不見:“哎呀明宇!你那些衣服還在簍子里呢!媽這兩天腰疼得厲害,彎不下腰,正想著等薇薇空了......”
“知道了。”我打斷她,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
掛了電話,走向衛(wèi)生間。
臟衣簍像個張著嘴的怪獸。
里面不僅塞著周明宇指明要的那兩件,還有他換下的襪子、內(nèi)褲,甚至夾雜著徐麗華的真絲睡衣。
一股混合著汗味和香水味的渾濁氣息撲面而來。
我屏住呼吸,蹲下身,伸手進(jìn)去翻找。
指尖觸到冰涼滑膩的絲綢,也碰到棉質(zhì)衣物的汗?jié)瘛?/p>
胃里那點不適感又開始蠢蠢欲動。
徐麗華踱到衛(wèi)生間門口,雙手抱胸倚著門框,手腕上的金鐲子隨著她的動作輕晃。
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像在欣賞一幕有趣的戲。
終于把那件灰藍(lán)條紋襯衫和煙灰色西褲從一堆衣物里扒拉出來。
襯衫領(lǐng)口有一圈明顯的黃漬,西褲膝蓋處沾著點灰。
我抱著這兩件沉甸甸的“任務(wù)”,走進(jìn)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
冰冷的水沖在手上,稍微壓下一點心頭翻騰的燥意。
手洗?
料子嬌貴?
我扯了扯嘴角。
拿起那件價值不菲的襯衫,毫不猶豫地,把它和那條同樣矜貴的西褲,一起塞進(jìn)了滾筒洗衣機(jī)。
按下按鈕。
強(qiáng)力清洗模式啟動。
滾筒開始瘋狂地旋轉(zhuǎn)、攪動,發(fā)出沉悶有力的轟鳴聲。
徐麗華在門口“嘖”了一聲,帶著點看好戲的腔調(diào):“不是說要手洗嗎?這機(jī)子一轉(zhuǎn),還不攪成咸菜了?”
我沒回頭。
只是盯著滾筒里那兩件糾纏翻滾的衣物。
水流激烈地沖刷著它們。
巨大的噪音蓋過了徐麗華的聲音,也仿佛蓋過了我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
“沒事,”我的聲音穿透水聲,異常清晰,“高科技,洗得干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