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雜志的封面在燈光下泛著啞光。
我輕輕撫過封面上自己的照片——那是在日內瓦峰會演講時的抓拍,我正指著屏幕上NTQ-237的分子結構圖,眼神專注而堅定。
標題赫然寫著:《基因編輯革命:紀棠教授與她的抗癌戰(zhàn)爭》。
“滿意嗎?”母親遞給我一杯咖啡,嘴角掛著罕見的微笑。
我接過雜志,搖搖頭:“太張揚了。我更習慣待在實驗室里?!?/p>
“習慣可以改變。”母親推了推眼鏡,“科學需要英雄,尤其是像你這樣真正的開拓者?!?/p>
手機震動起來,是藥監(jiān)局的李局。
我按下接聽鍵,他的聲音立刻迫不及待地沖出來:“紀博士!我們比對過你提供的資料和硯棠生物的生產記錄,確認NTQ-237的生產工藝被人為修改了!”
我握緊了手機:“確定是故意篡改?”
“毫無疑問。”李局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缺少的那三種輔料根本不是疏忽遺漏,而是有人刻意從生產流程中刪除了,更可怕的是,臨床試驗數據也被系統性篡改——所有關于肝毒性的記錄都被刪除了!”
我閉上眼睛,胸口發(fā)悶。
這意味著成千上萬的患者被注射了有安全隱患的藥物,而這一切,本可以避免。
“紀博士,還有件事……”李局猶豫了一下,“我們追蹤到蘇晴在逃往瑞士前,曾登錄過公司的生產管理系統?!?/p>
“有證據嗎?”
“服務器日志顯示,她在過去三個月里多次訪問過核心生產參數,最后一次修改記錄是在你離職后的第三天。”
李局頓了頓,“更奇怪的是,這些記錄后來都被刪除了,但我們從備份中恢復了部分數據。”
我走到窗前,陽光透過玻璃照在《自然》雜志的封面上,我的照片在光線下顯得格外醒目:“李局,這些證據足夠立案嗎?”
“足夠了。我們已經聯系國際刑警,對蘇晴發(fā)出紅色通緝令。至于沈硯秋……”
他嘆了口氣,“目前沒有證據顯示他參與其中,但作為公司實際控制人,他難辭其咎?!?/p>
掛斷電話,我翻開《自然》雜志。
內頁是我和母親的合影,配圖說明寫著:“諾貝爾獎得主紀明華教授與她的女兒——基因編輯領域的新星紀棠教授?!?/p>
十六年前,沈硯秋第一次看到母親實驗室墻上的諾貝爾獎合影時,眼中閃過的那絲嫉妒和自卑,我至今記憶猶新。
現在,我的照片也將出現在那些墻上了,而他卻正在失去一切。
手機又響了,是林志遠。
我沒有接,但緊接著收到他發(fā)來的一張照片——硯棠生物總部大樓前,憤怒的患者家屬舉著標語抗議,保安正竭力阻止他們沖進大廳。照片上方的文字寫著:“紀教授,公司完了,沈硯秋瘋了似的在找你?!?/p>
我放下手機,繼續(xù)翻閱雜志。
在最后一頁的行業(yè)新聞欄目,一則小標題吸引了我的注意:《硯棠生物面臨集體訴訟,股價暴跌90%》。
文章提到,多家投資機構已對硯棠生物提起欺詐訴訟,藥監(jiān)局正準備吊銷其藥品生產許可證。
正當我準備合上雜志時,實驗室的警報突然尖銳響起。
監(jiān)控屏幕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暴力沖擊著大樓前廳的安檢門。
“沈硯秋!”小林從座位上跳起來,“他硬闖進來了!”
我按下通訊鍵:“安保部,不要使用暴力,讓他進來。”然后轉向母親,“您先回避一下好嗎?”
母親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進隔壁的觀察室。
透過單向玻璃,她能看到和聽到一切,但不會被發(fā)現。
三分鐘后,電梯門打開,沈硯秋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
他西裝皺巴巴的,領帶歪在一邊,眼睛布滿血絲,完全沒了往日精英企業(yè)家的形象。
“紀棠!”他看到我,立刻撲向實驗室的鋼化玻璃門,卻被自動門禁擋在外面,“開門!我們得談談!”
我緩步走到門前,但沒有打開門禁:“沈總,這里是國家一級實驗室,需要特殊權限才能進入?!?/p>
“別這樣,阿棠……”他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額頭抵在玻璃上,“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蘇晴那個賤人騙了我,她偷走了公司的錢,還篡改了生產數據……”
我靜靜地看著他,像觀察顯微鏡下的細胞一樣冷靜:“所以呢?”
“幫幫我……”他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撓,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只有你能救公司了!藥監(jiān)局說除非提供完整的代謝分析報告,否則就要吊銷我們的許可證……那些數據只有你有!”
我轉身走向控制臺,調出電腦里的一份文件投影到玻璃上。
那是NTQ-237的完整分子結構圖,與我演講時展示的略有不同。
“看到了嗎?這個羥基位置?!蔽抑钢鴪D上的一處細節(jié),“公司服務器上的版本缺少了這個關鍵修飾基團,而沒有它,藥物在肝臟的代謝就會產生毒性?!?/p>
沈硯秋瞪大眼睛:“這……這不可能……生產工藝都是按照你的研究……”
“不,沈硯秋?!蔽覔u搖頭,“你讓蘇晴修改了生產工藝,為了節(jié)省成本,去掉了三種'不必要'的輔料。記得嗎?董事會會議記錄上白紙黑字寫著你的批準簽名?!?/p>
他的臉瞬間慘白:“我不知道那會影響藥效……蘇晴說那些輔料只是穩(wěn)定劑……”
“她當然會這么說。”我冷笑,“畢竟她的任務是毀了你的公司?!?/p>
沈硯秋突然暴怒,拳頭砸在玻璃上:“是你!對不對?是你讓你媽在藥監(jiān)局動了手腳!你早就嫌我出身寒微,故意毀了我是不是!”
我紋絲不動,等他發(fā)泄完才平靜地說:“我母親從不過問我的私人恩怨。你公司的五種抗癌藥,從菌株篩選到分子設計,核心技術全是我獨立研發(fā)的,每個專利都藏著只有我知道的代謝通路密碼。我走了,它們自然會失效?!?/p>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他頭上。
沈硯秋踉蹌后退兩步,突然跪倒在地:“阿棠……十六年啊……我們一起在實驗室吃泡面,一起在零下二十度的冷庫整理樣本……你真能看著我萬劫不復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在控制臺上按了幾個鍵。
玻璃上浮現出另一幅圖像——那是我們二十多歲時,在破舊實驗室墻上畫的第一幅分子結構草圖。
歪歪扭扭的線條,充滿希望的標注,還有角落里兩個并排簽名的縮寫:J.T. & S.Y.Q.
“十六年里,我是你的研發(fā)總監(jiān)、你的臨床負責人、你的專利代理人,甚至是你的實驗員?!?/p>
我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沒要過任何頭銜,你卻為了認識半年的女人,把我當用過的培養(yǎng)皿一樣丟掉,你今天的下場,是你親手寫下的失效配方?!?/p>
沈硯秋癱坐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糊涂了……我被蘇晴迷惑了……阿棠,再給我一次機會……”
“機會?”我指向窗外,“那些因為藥物不良反應而痛苦不堪的患者,誰來給他們機會?那些因為股價暴跌而血本無歸的小股東,誰來給他們機會?”
我走回控制臺,關掉投影:“我已經向藥監(jiān)局提交了完整的技術資料,他們會確保患者得到妥善治療。至于你的公司……沈硯秋,接受現實吧。”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那……那些專利!NTQ系列的專利還在你名下,如果授權給公司使用……”
“不可能?!蔽覕蒯斀罔F地說,“我已經將專利獨家授權給了國家生命科學研究院,明天起,將由研究院主導NTQ-237的改進和生產?!?/p>
沈硯秋的臉色瞬間灰敗如死灰。
他掙扎著站起來,突然看到桌上那本《自然》雜志。
封面上的我正冷靜地注視著狼狽不堪的他。
“你……”他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雜志,“你早就計劃好了這一切……”
“不,沈硯秋?!蔽覔u搖頭,“如果我有計劃,就不會在你身邊浪費十六年。”我按下通話鍵,“安保,請送沈先生出去?!?/p>
兩名保安立刻出現在電梯口。
沈硯秋被架起來拖向電梯,卻還在嘶吼:“紀棠!你不能這樣對我!沒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忘了是誰給你機會……”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實驗室重新恢復了寧靜,只有儀器運轉的輕微嗡鳴。
母親從觀察室走出來,遞給我一杯熱茶:“處理完了?”
我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疲憊:“藥監(jiān)局會怎么處理硯棠生物?”
“吊銷許可證,巨額罰款,可能還會有刑事訴訟。”
母親的聲音平靜而冷酷,“至于沈硯秋個人,破產是免不了的,如果證明他知情不報,還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我走到窗前,俯瞰城市全景。
遠處,硯棠生物的大樓依然矗立,但我知道,那里面已經亂成一團。
十六年建立起來的醫(yī)藥帝國,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土崩瓦解。
“后悔嗎?”母親站到我身旁。
我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白大褂,冷靜的眼神,胸前別著國家生命科學研究院的徽章。
這才是真正的我,不是誰的附屬品,不是誰的影子。
“不后悔?!蔽逸p聲說,“只是遺憾浪費了那么多時間?!?/p>
母親拍拍我的肩膀:“三十六歲,對科學家來說正是黃金年齡。你的實驗室,你的團隊,你的研究……世界才剛剛開始認識紀棠這個名字?!?/p>
我微笑起來,轉身回到實驗臺前。
顯微鏡下,一組新的細胞樣本正等待著我的觀察。
這是新一代基因療法的關鍵實驗,如果成功,將可能治愈數十種遺傳性疾病。
窗外,夕陽西沉,最后一縷金光透過玻璃,正好照在《自然》雜志的封面上。
那里,我的名字第一次獨立出現在世人面前,而不再是“沈硯秋的搭檔“或“紀明華的女兒“。
紀棠。就只是紀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