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鐵門在身后“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光線,也隔絕了喧囂。
冰冷的、混合著消毒水和陳舊灰塵的空氣瞬間包裹了我。這里是看守所的臨時羈押室,
判決前的最后驛站。空間狹小而壓抑,只有一張冰冷的鐵床和一個固定在墻上的簡陋便池。
唯一的鐵窗開得很高,幾縷慘淡的月光吝嗇地透進來,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死寂無聲,
只有自己緩慢而沉重的心跳在耳邊鼓噪。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上眼。
子;東郊倉庫里江臨被按倒在地時那徹底崩潰的眼神……還有……屬于蘇蔓的那份記憶碎片,
父母從高樓墜下時絕望的呼喊,家破人亡后寄人籬下的屈辱,
日日夜夜啃噬心靈的仇恨……最終,都歸于指尖按下注射器時,
那冰冷的觸感和靈魂隨之撕裂的虛無感。疲憊。深入骨髓的疲憊。像跋涉了千山萬水,
終于走到了盡頭,卻發(fā)現(xiàn)盡頭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蕪。
身體里屬于蘇蔓的那份熾熱與仇恨已經(jīng)消散,只剩下林晚的冷靜,以及這份冷靜之下,
背負著雙重罪孽的沉重枷鎖。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小時,也許只是一瞬。
走廊盡頭傳來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死寂中格外清晰。腳步聲在羈押室門口停下。
厚重的鐵門上,用于傳遞物品和觀察的小窗口被無聲地拉開。我沒有動,依舊閉著眼。
空氣凝固了。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透過那小小的窗口彌漫進來。即使不睜眼,
清晰地感受到那兩道目光——復雜、沉痛、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目光——正牢牢地釘在我身上。
是他。江臨。我們之間,隔著一道厚重的鐵門,隔著一片血海深仇,
隔著無法逾越的生死鴻溝。終于,一個沙啞得不成樣子、仿佛被砂石狠狠磨礪過的聲音,
艱難地穿透了鐵窗的阻隔,帶著一種極致的痛苦和無法理解的茫然:“為……什么?
”兩個字,重若千鈞。包含著太多的疑問: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報復?
為什么要替他頂下殺趙天宏的罪名?為什么……最終是這樣一個結(jié)局?
我緩緩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月光透過高窗,恰好落在我的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我的目光平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穿透那方小小的窗口,
迎上了門外那雙布滿血絲、充滿了痛苦、困惑和一種近乎破碎的絕望的眼睛。我看著他。
看著這個曾經(jīng)讓我愛到刻骨銘心、又恨到挫骨揚灰的男人??粗丝痰睦仟N、頹敗,
以及那深藏在眼底、連他自己或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微弱的、搖搖欲墜的……求救信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然后,我動了。我扶著冰冷的墻壁,慢慢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