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視線落在講臺側(cè)面的墻壁上。
那里，懸掛著一張巨大的、塑封的表格——高三（七）班模擬考試分數(shù)實時排行榜。
表格頂端，幾個名字如同被鮮血描紅，高高在上，閃爍著一種不祥的光澤：
第一名：宋熙薇，總分712
第二名：李強，總分 698
第三名：苗立春，總分 685
宋熙薇！那個曾經(jīng)總是笑容明媚的班長！
她的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
712分！
一個在正常高三足以傲視群雄、踏入頂尖學(xué)府的分數(shù)！
然而此刻，這個分數(shù)卻讓我通體生寒！
因為我清晰地看到，宋熙薇坐在前排的身影，比之前更加僵硬了！
她的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塊沒有弧度的鋼板。
她的書寫速度更快了，筆尖在紙上飛掠，幾乎帶出了殘影。
更恐怖的是，她那低垂的脖頸側(cè)面，之前只是隱隱透出的青灰色，此刻已經(jīng)變得異常清晰，并且范圍在擴大！
那顏色如同死尸皮膚上蔓延的尸斑，正沿著她的頸動脈血管，緩慢而堅定地向上爬升，已經(jīng)快要蔓延到耳根！
她正在被尸化！
正在被那個恐怖的校訓(xùn)病毒，通過這瘋狂的學(xué)習(xí)和高分，一步步拖向徹底的、非人的深淵！
分數(shù)越高，中毒越深，異變越快！
排行榜上那猩紅的名字和數(shù)字，根本不是什么榮譽榜，而是一份喪尸化進度表！
陳宇指甲刮擦桌板的聲音變得更加急促了，帶著一種無聲的、撕裂般的恐懼。
他在警告我，也在警告他自己：不能考好！絕對不能！
高分是通往喪尸化的單程票！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我。
在這座被詛咒的校園里，學(xué)習(xí)是唯一的生存方式，也是唯一的死亡途徑。
我們必須在刀鋒上跳舞，既不能因為懈怠而被懷疑、被清除，更不能因為優(yōu)秀而被加速轉(zhuǎn)化，變成那些沒有靈魂的刷題機器。
我該怎么辦？
我死死盯著自己面前那張幾乎還是空白的嶄新試卷。
那些復(fù)雜的數(shù)學(xué)符號和圖形，此刻在我眼中不再是知識的載體，而是一條條扭曲的、擇人而噬的毒蛇！
寫？寫多少？
寫到什么程度才算安全？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死亡命題。
汗水沿著鬢角滑落，滴在雪白的試卷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我猛地驚醒，趕緊用袖子胡亂擦掉，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任何異常都是致命的！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落在卷首的第一道選擇題上。
很基礎(chǔ)，求一個集合的交集。
正常狀態(tài)下，閉著眼都能選對。
但現(xiàn)在，我的大腦一片混亂。
2069年掙扎求生的碎片記憶、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對宋熙薇狀態(tài)的恐懼、陳宇無聲的警告……無數(shù)念頭瘋狂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
我拿起筆，筆尖懸在選項B的上方。
正確答案是B嗎？
還是C？
我竟然……不確定了！
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慌感淹沒了我。
在這個知識就是催命符的地方，我竟然連最基礎(chǔ)的知識都開始遺忘了。
是恐懼壓垮了理智，還是那無形的校訓(xùn)病毒，已經(jīng)開始侵蝕我這個重生者？
筆尖顫抖著，遲遲無法落下。
時間在“沙沙”聲中無情流逝。
每一秒的空白，在這片瘋狂書寫的海洋里，都如同黑暗中的燈塔一樣醒目！
不行！必須動筆！
我猛地一咬牙，憑著模糊的印象和殘存的邏輯，在C選項上劃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對勾。
然后，幾乎像逃難一般，將目光移向下一題。
一道立體幾何證明題。
復(fù)雜的空間線條在眼前旋轉(zhuǎn)、扭曲。
我強迫自己冷靜，試圖回憶相關(guān)的定理和輔助線的做法。
然而，那些曾經(jīng)熟悉的知識點，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模糊不清。
就在我陷入解題的泥沼，精神高度緊張之際，一種被窺視的、冰冷粘膩的感覺，毫無征兆地爬上了我的后頸！如同一條毒蛇的信子舔過皮膚。
我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動作完全僵住，連呼吸都停滯了。
眼角的余光，如同生銹的齒輪，極其艱難地向斜后方轉(zhuǎn)動。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一個男生。
他叫趙峰，平時在班里沉默寡言，成績中游。
此刻，他依舊低著頭，握著筆在卷子上飛快地寫著。
但是！他那雙低垂的眼睛，眼珠的焦點根本沒有落在試卷上！
那雙渾濁的、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正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向上翻著，灰白的瞳孔如同蒙塵的玻璃珠，越過前排同學(xué)的肩膀，死死地、不偏不倚釘在我的后背上。
那目光里沒有任何屬于人類的情緒，沒有好奇，沒有疑惑，只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如同掃描儀般的審視。
他發(fā)現(xiàn)了？
他發(fā)現(xiàn)了我解題的遲疑？
他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鬣狗，嗅到了獵物身上散發(fā)出的恐懼和異常的氣息？
我的血液幾乎凍結(jié)。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頭頂。
他會報告嗎？
像那些保安？
向劉禿子？
向……林之桓？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我左手邊的陳宇，動了！
不是看向我，也不是看向趙峰。
他的動作幅度極小，卻又帶著一種刻意的自然。
他猛地停下筆，左手極其突兀地抬了起來，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和僵硬，五指張開，像是在思考難題時無意識的抓撓動作。
然而，他的手肘卻不小心地、重重地撞在了我們課桌之間疊放的那一摞厚厚的舊練習(xí)冊上。
“嘩啦啦——！”
一聲刺耳的噪音驟然撕裂了教室的“沙沙”聲。
那摞搖搖欲墜的練習(xí)冊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轟然倒塌。
散亂的紙張和書本嘩啦啦地傾瀉下來，瞬間鋪滿了我和陳宇之間的過道，甚至有幾本滑到了前排同學(xué)的腳邊。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如同在平靜的死水里投下巨石！
教室里所有的書寫動作，在這一刻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的、集體性的凝滯。
所有低垂的頭顱猛地抬起。
包括那個死死盯著我的趙峰。
他那翻白的、審視的目光瞬間被這巨大的噪音吸引，如同被磁石牽引般，猛地轉(zhuǎn)向了制造噪音的陳宇。
時間仿佛凝固了。
陳宇保持著那個抬手的姿勢，臉上依舊是那副麻木僵硬的表情，仿佛對眼前的一片狼藉毫無知覺。
但他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趙峰那雙灰白的眼睛，如同精準的探照燈，牢牢鎖定了陳宇。
他嘴角的肌肉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那僵硬的弧度似乎在加深，又似乎在醞釀著什么。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陳宇為了轉(zhuǎn)移趙峰對我的注意，把自己暴露在了聚光燈下。
趙峰緩緩地放下了筆。
動作很慢，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灰白、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陳宇，嘴角那抹僵硬的弧度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異常詭異。
整個教室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散落一地的紙張，在無形的壓力下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教室前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了。
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
那雙覆蓋著厚厚灰翳、卻閃爍著極度亢奮精光的眼睛。
校長，林之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