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9年全世界無盡的行尸走肉。
唯有我清醒存世。
我在斷壁殘垣間東躲西藏，像陰溝里的老鼠般掙扎求生，直至被一只變異的巨型尸犬逼到絕路。
意識消散前唯一的念頭是：找到源頭，結束這一切。
然后，我林默重生了！
眼前的景象如同蒙著一層臟污的磨砂玻璃，漸漸清晰。
成排的課桌，慘白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粉筆灰、汗水以及…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擱置過久的生肉般的淡淡腥氣。
墻上，鮮紅得刺眼的巨大倒計時電子屏，猩紅的數(shù)字如同凝固的血液，冰冷地跳動著：
[高考倒計時：7天]
我回來了？回到了高考前一個周？！
劫后余生的狂喜令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但下一秒，那“沙沙”聲的來源攫住了我的全部感官。
教室里坐滿了人。
我的同班同學們。
他們無一例外地低著頭，身體前傾，如同被無形的釘子固定在座位上。
右手握著筆，在攤開的刷題試卷上瘋狂地劃動。
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匯聚成一片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噪音之海。
他們的動作快得近乎抽搐，帶著一種非人的、機械般的精準和麻木。
手臂肌肉繃緊，指關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突出。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抬頭，沒有人哪怕轉動一下眼珠。
只有筆尖永不停歇的“沙沙沙”，如同某種邪惡的咒語，填塞了空間的每一寸縫隙。
可怕的死寂！
一種被這單調噪音襯托得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這不是我記憶中的高三沖刺！
這更像是……一座被無形的詛咒籠罩的活死人墓。
我的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班長宋熙薇，曾經活力四射的女生，此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皮膚透著一股不健康的灰敗，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微微翕動著，似乎在無聲地默念著什么公式。
她的筆在卷子上飛速疾走，留下深黑色的、幾乎要劃破紙張的字跡。
還有李強，曾經的籃球健將，此刻他那曾經充滿力量的手臂只剩下僵硬的動作，肩膀不自然地聳著，校服領口下露出的脖頸皮膚，隱隱透出一種病態(tài)的、仿佛皮下淤血的青灰色。
而他的碳素筆桿上甚至折射出刺眼的裂縫。
再用力就捏爆了。
一股寒意由下而上直沖頭頂，瞬間凍結了我剛剛燃起的希望。
完全不對！
2069年的喪尸，行動遲緩，嘶吼咆哮，追逐血肉。
而眼前這些同學，他們安靜、他們專注、他們瘋狂地……刷題？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穿透了這片麻木的“沙沙”聲，牢牢釘在了我的臉上。
我僵硬地、一點點地轉動脖子。
教室前門敞開了，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立在那里，像一尊剛從冰柜里拖出來的雕像。
校長，林之桓！
永遠是那套筆挺得一絲不茍的深灰色西裝，頭發(fā)梳得油光锃亮。
他曾經幾分儒雅和威嚴的臉，此刻卻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僵硬。
皮膚緊繃，像是涂了一層劣質的蠟，毫無血色，透著一種冰冷的灰白。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眼珠渾濁，像兩顆布滿塵埃的劣質玻璃球。
然而，就在眼珠中，卻閃爍著一種極度亢奮的、非人的精光，如同黑暗中窺伺的毒蛇。
他盯著我，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拉扯，形成一個完全違背肌肉自然紋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那不是笑容。
我的天?。?/p>
那是對獵物露出的、純粹捕食者本能的呲牙！
“林默同學?！?/p>
他的聲音、干澀、嘶啞，像是砂紙在粗糙的木頭上反復摩擦，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金屬刮擦的質感，冰冷地穿透了筆尖的噪音，直接沖擊我的耳膜。
他機械側身，暗紅色如鷹爪般的手指，指向教室后方墻壁上懸掛的巨大橫幅。
“只要沒學死，就往死里學！”
猙獰的白色大字鑲嵌在猩紅的絨布上，入宮骨頭拼接而成，散發(fā)著濃烈的邪惡與不祥。
這根本不是什么激勵口號！
它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捅開了我記憶深處最黑暗的閘門。
在2069年尸山血海的絕望境地，我就聽過那些被深度感染者在徹底異變前嘶吼的囈語，破碎的詞句里，就夾雜著類似這樣扭曲的執(zhí)念。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烈惡心感猛地攫住了我，胃部劇烈痙攣，酸液直沖喉嚨，喉嚨里火燒火燎。
不能吐！絕對不能！
在這個地方，任何異常都是致命的信號！林之桓那雙毒蛇般的眼睛，還在門口冷冷地盯著我。
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那尖銳的刺痛，逼迫自己把涌到嘴邊的酸液咽了回去。
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校服襯衫，黏膩冰冷地貼在背上。
我強迫自己低下頭，視線死死鎖在桌面上那張空白的數(shù)學模擬卷上。
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函數(shù)符號和幾何圖形，此刻在我眼中扭曲變形，如同無數(shù)只怪異的眼睛，無聲地嘲笑著我。
我模仿著周圍那些同學的姿態(tài)，僵硬地抓起筆。
筆桿冰冷滑膩，像握住了一條死蛇。
腦子里一片混亂的轟鳴。
指尖控制不住地顫抖，筆尖懸在慘白的紙面上方，劇烈地抖動著，無法落下。
2069年的爆炸聲、嘶吼聲、骨骼碎裂聲。
此刻教室里永不停歇的“沙沙”聲。
它們瘋狂交織，幾乎要將我的意識撕碎。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微弱的力量，從左側胳膊肘處傳來。
不是推搡，更像是一種小心翼翼的、帶著警示意味的觸碰。
我的心臟驟然縮緊，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借著低頭假裝看題的瞬間，眼角的余光極其謹慎地向左掃去。
是陳宇！
我高中三年真正的死黨，一起翻過圍墻打游戲。
那個在操場上沖隔壁班的班花吹過口哨、后被教導主任追得滿操場跑的家伙。
此刻，他也和其他人一樣，身體前傾，握著筆在卷子上飛快地劃動。
但就在那麻木的表象之下，我捕捉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異樣。
他的筆跡雖然也快，卻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生澀和刻意，不像其他人那種渾然天成的、被程序驅動的機械感。
更關鍵的是，他那只觸碰我的左手手肘，在完成警示后，極其自然地垂落到課桌下，食指和中指并攏，極其輕微地、快速地在我大腿外側點了三下。
這是我們小時候玩敵后武工隊游戲時約定的暗號：危險！別動！裝死！
陳宇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