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點四十。
江城公安局六樓走廊,燈管一閃一閃,像極了周行的神經(jīng)。
他一夜一日沒合眼,咖啡也喝了三杯,胃里一陣陣泛酸??伤宄?,這會兒最怕的不是疲倦。
是等。
等技偵組把那條審訊椅面料的來源跑完比對,等梁驍再打來一通電話,等下一具尸體出現(xiàn)。小吳在走廊另一頭打完電話,腳步快,聲音低:“周隊,審訊椅面料全國就三家供應(yīng)商,江城公安局前年的采購批次和東山分局完全一致。”
“什么意思?”
“意思是……”小吳喉結(jié)滾了下,“審訊椅的面料,在去年之前全市統(tǒng)一采購,哪家分局都可能留同樣的纖維?!?/p>
周行沒說話。
他盯著走廊地磚,心里緩緩生出一種鈍麻的荒涼。
一切都像一場設(shè)計:
線索看似清晰,卻又像一張被人動過的地圖,越看越亂?!斑€有嗎?”
“還有一點。”小吳猶豫片刻,咽了口唾沫,“技術(shù)組在劉志恒手機里發(fā)現(xiàn)一個加密文件,解密要幾小時?!?/p>
周行終于抬起頭,看著他:“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今天下午三點。”
“為什么不立刻報給我?”
“解密需要時間,我們……”
“別找借口。”
他聲音不高,卻把小吳的臉燙得一片白。走廊陷入沉默。
燈管在頭頂啪地閃了一下,光影一陣一陣地明滅。
周行想起十年前也是這樣。
檔案柜前,他站了整整一夜,等卷宗上那四個字被簽下:“自縊。”那天,他什么都沒說。
只是在心里埋下一句話:
如果哪天真相自己冒出來,誰都別想假裝沒看見。
現(xiàn)在,真相在他手里,可他依然什么都看不清。
只是更冷,更亂。
八點整。
周行回到辦公室,屋里一片靜,桌上落著一張傳真。
是老劉讓法醫(yī)中心送來的。【劉志恒生前右手食指殘留聚酯纖維,長度0.3cm】
【左袖口外側(cè)有不明微量棕紅色顆粒】
【未檢出搏斗性外傷】
【致死原因:機械性窒息】他盯著“未檢出搏斗性外傷”幾個字,指尖慢慢收緊。
要讓一個人服用鎮(zhèn)靜劑,除非對方信任你。
或者,沒機會拒絕。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把傳真翻過來,拿起筆在紙背寫下一行字:
劉志恒為什么去旅館?
寫完,他放下筆,手心全是冷汗。
有些問題他在心里問了很多年。
十年前他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方勤為什么要留在辦公室等人?
可沒有答案。
只有尸體一具一具地出現(xiàn),像是有人在用死人的口,把十年前的事慢慢拼出來。
八點二十五分。
技偵組解密完成,報告送到桌上。
加密文件只有一張照片。
像素很低,是用老式功能機拍的。
照片里,一間簡陋的房間,天花板有一條裂縫。
畫面左下角,放著一只帶腳環(huán)的金屬椅子。
椅子靠背上,用紅色油漆刷了一個字:“還”
小吳聲音有點顫:“周隊,這椅子……看著像老式審訊椅。”
周行沒吭聲。
他慢慢蹲下身,把照片貼在膝蓋上看。
照片像一張舊傷疤,顏色已經(jīng)發(fā)黃,可疼卻是新的。“把全市2010年前的舊審訊室照片調(diào)出來?!?/p>
“是?!毙寝D(zhuǎn)身要走,忽然又停下:“周隊。”
“說。”
“如果這不是復(fù)仇呢?”
他看著周行,聲音有點干,“如果劉志恒當年就是參與者?”周行沒立刻回答。
他慢慢站起來,拿起照片。
有些人一輩子都在等機會自證清白。
可有些人活著的時候,就已經(jīng)給自己判了死刑。“先查?!?/p>
他聲音很低,“不管他是什么人,先查。”
九點整。
會議室里。
小吳一遍遍放大那張照片。
每放大一寸,畫面都更模糊。
可那只椅子靠背上那個字,卻越來越鮮紅:還。
周行看著它,心里忽然明白:
這不是報復(fù),也不是威脅。
這是一個聲明:
十年前的債,要一件件“還”回來。他閉上眼,疲倦壓下來。
他知道,這一局不止是梁驍。
也許有更多人,一直在陰影里等著。
等他們把那張布滿血跡的清單一條條核對完,再交還到自己手里。
九點三十五分。
技偵組傳來一條新消息:
“周隊,劉志恒死前那晚十一點三十分,電話定位顯示在東山老印刷廠?!薄皷|山?”
“對。那片監(jiān)控全壞了。”
周行慢慢抬起頭,目光像壓了層霜。
東山老印刷廠,十年前方勤死亡后一個月,梁驍曾在那里出現(xiàn)過一次。
后來他失蹤,再沒人找到他。小吳聲音發(fā)干:“您要不要……今晚去一趟?”
周行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在走廊上站著的樣子。
那時候,他也想過:
要不別去看了,看見了也做不了什么。
可現(xiàn)在他知道,這一回,不是想不想的問題。
是輪到他了?!皞滠??!?/p>
他聲音很低,卻帶著從未有過的確定:“去東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