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順著洞口的藤蔓滴落,在石地上敲出細碎的聲響。阿巖是被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的,他猛地睜開眼,看見林清寒正試圖坐起身,左腿依舊不自然地擺放著,臉色在晨光中透著幾分蒼白。
“你醒了?” 阿巖慌忙爬過去,伸手想扶她,卻在半空中停住了。昨晚她靠在自己肩頭睡著的畫面突然涌上心頭,少年的耳根瞬間泛起熱意,“我去給你打點水?!?/p>
林清寒看著他略顯慌亂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她抬手撫過眉心,那里似乎還殘留著阿巖指尖的溫度,混沌靈根的血氣霸道卻溫暖,竟讓蝕骨咒安分了許多。
阿巖打水回來時,手里還攥著把野薄荷。翠綠的葉片上沾著晨露,他笨拙地用石頭砸出汁液,遞到林清寒面前:“奶奶說,薄荷泡水能提神?!?/p>
清冽的香氣漫開來,林清寒接過竹筒,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頓了一下。阿巖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轉身去收拾背簍,耳尖紅得快要滴血。
“今天教你吐納心法。” 林清寒抿了口薄荷水,清涼的滋味滑入喉嚨,“混沌靈根雖好,但若不會引導靈力,容易走火入魔。”
阿巖立刻湊過來,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林清寒指尖凝聚出淡綠色的靈力,在他掌心畫出繁復的紋路:“跟著我的氣感走,吸氣時意守丹田,呼氣時讓靈力隨經(jīng)脈流轉……”
她的氣息拂過阿巖的耳畔,帶著薄荷的清香。少年屏住呼吸,努力感受體內(nèi)那股暖洋洋的氣流,卻總在經(jīng)脈轉彎處卡殼。每當這時,林清寒的指尖就會輕輕點在他的穴位上,冰涼的觸感像鑰匙,總能精準地打開阻塞的通路。
“笨蛋,氣沉丹田不是讓你鼓肚子。” 林清寒看著他圓滾滾的肚皮,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放松些?!?/p>
阿巖 “嗷” 地一聲跳起來,靈力瞬間紊亂,青藍色的火苗 “噗” 地竄出,差點燒到林清寒的衣擺。他手忙腳亂地撲滅火苗,看著對方含笑的眼睛,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王虎的大嗓門穿透藤蔓:“爹!我看見那小雜種進這山洞了!肯定是藏了那妖女!”
阿巖臉色驟變,下意識地擋在林清寒身前。林清寒卻按住他的肩膀,琥珀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冷冽:“別怕。”
洞口的藤蔓被粗暴地撥開,王屠戶帶著五六個村民闖進來,手里還拎著麻繩和鋤頭。王虎躲在人群后面,指著石床上的林清寒尖叫:“就是她!穿著白衣服的妖女!會發(fā)光的!”
村民們倒吸一口冷氣,目光落在林清寒的白衣上。她的衣袍雖沾了血污,卻難掩料子的華貴,在簡陋的山洞里顯得格格不入,確實像話本里描述的精怪。
“阿巖,你咋跟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廝混?” 村長拄著拐杖走進來,渾濁的眼睛里滿是警惕,“王屠戶說你用妖法傷了人,還藏著妖女,是不是真的?”
“她不是妖女!” 阿巖挺直脊背,擋得更嚴實了,“她是被壞人追殺才受傷的,我救了她?!?/p>
“救她?” 王屠戶冷笑一聲,三角眼瞟向林清寒,“我看是被這狐貍精勾了魂吧!昨天仙師剛走,你就把她藏進山洞,安的什么心?”
有村民跟著附和:“就是!這女人穿著古怪,肯定不是好東西!”
“前陣子村西頭丟了雞,說不定就是她干的!”
“天煞孤星帶回來的,能是什么好貨色?”
污言穢語像石子般砸過來,阿巖的拳頭越攥越緊。他不怕別人罵自己,卻見不得他們這樣污蔑林清寒。眉骨處的疤痕開始發(fā)燙,體內(nèi)的靈力蠢蠢欲動。
“夠了!” 林清寒突然開口,清冷的聲音帶著靈力,震得山洞嗡嗡作響。村民們被這氣勢懾住,一時間竟沒人敢再說話。
她緩緩坐直身體,白衣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澤:“我乃昆侖仙宗弟子林清寒,追查邪祟至此。爾等若再胡言亂語,休怪我不客氣?!?/p>
“昆侖仙宗?那是啥?” 有村民小聲嘀咕,顯然沒聽過。
王屠戶卻來了底氣:“我看你就是裝神弄鬼!有本事露兩手?不然今天就把你綁去燒了!”
林清寒眸色轉冷,指尖輕彈。三枚冰棱突然從空中凝結而成,“唰” 地釘在王屠戶腳邊的泥土里,尖端泛著森森寒氣。王屠戶嚇得差點癱倒,看著冰棱上凝結的白霜,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這…… 這是仙法?” 有見識的老人顫巍巍地開口,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上仙饒命!是我等有眼無珠!”
其他村民見狀,也紛紛跟著下跪。王虎躲在他爹身后,嚇得直哭。
阿巖看著眼前的景象,心里又驚又喜。他就知道,林清寒不是普通人。
“都起來吧。” 林清寒收回靈力,冰棱瞬間消融,“我無意傷人,只是想借貴地養(yǎng)傷。” 她看向阿巖,“你不是想讀書嗎?正好我養(yǎng)傷期間無事,不如就在村里開個讀書會,教孩子們識字?!?/p>
阿巖愣住了:“讀書會?在這里?”
“為何不可?” 林清寒微微一笑,“識字明理,方能辨是非。總不能讓孩子們一輩子困在山里,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吧?”
村長遲疑著開口:“上仙…… 村里的娃子野慣了,怕是……”
“我去說!” 阿巖立刻接話,眼睛亮得驚人,“我去叫他們來!”
他轉身就要往外跑,林清寒卻叫住他:“等等?!?她從懷里掏出那枚白色玉板,“用這個寫字更方便?!?/p>
阿巖接過玉板,觸手溫潤。他看著林清寒蒼白卻堅定的臉,突然覺得,這個山洞里的晨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讀書會就設在村頭的曬谷場。阿巖挨家挨戶去叫人,大多數(shù)家長半信半疑,但看在 “上仙” 的面子上,還是把孩子送了過來。王虎也被他爹踹著屁股來了,站在角落里噘著嘴,一臉不服氣。
林清寒坐在臨時搭起的石臺上,白衣勝雪。她指尖凝聚靈力,在玉板上寫下 “人” 字,淡綠色的光字懸浮在半空,引得孩子們發(fā)出陣陣驚呼。
“這個字念‘人’?!?她的聲音清越,像山澗清泉,“一撇一捺,要站得筆直,才能稱之為人。”
阿巖站在她身邊,幫著維持秩序??粗⒆觽冄鲋^跟讀的樣子,看著林清寒專注教學的側臉,他心里暖洋洋的。陽光落在她額間的朱砂痣上,像顆會發(fā)光的朱砂,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哼,裝模作樣。” 王虎在角落里嘀咕,“不就是畫符嗎?我爹說過,這都是騙人的把戲!”
阿巖立刻瞪過去:“你閉嘴!”
“我就說!” 王虎梗著脖子,“有本事讓她變個饅頭出來!畫這些破字有啥用?能當飯吃嗎?”
這話戳中了不少村民的心事。是啊,山里人講究實在,認字能填飽肚子嗎?有人開始竊竊私語,看向林清寒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懷疑。
林清寒卻仿佛沒聽見,繼續(xù)寫下 “山” 和 “?!?兩個字:“這是山,這是海。我們腳下是山,但山外面,還有廣闊的海。”
“海?那是啥?” 有孩子好奇地問。
“海是比池塘大無數(shù)倍的水,藍得像天空,能行大船……” 林清寒耐心解釋著,指尖的光字變幻出大海的模樣,浪濤翻滾,漁船點點。
孩子們看得目瞪口呆,連王虎都忘了找茬,張著嘴一臉向往。
就在這時,村西頭的李寡婦突然哭著跑過來:“上仙!求求您救救我家柱子!他被蛇咬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李寡婦懷里抱著個七八歲的男孩,孩子的小腿腫得像饅頭,傷口處泛著黑紫色,顯然是被毒蛇咬了。
“快去找郎中?。 ?有人喊道。
“鎮(zhèn)上的郎中來回要兩個時辰,怕是來不及了……”
“這是五步蛇咬的,神仙難救??!”
李寡婦哭得更兇了,抱著孩子就要下跪。林清寒突然起身,快步走到孩子身邊,指尖凝聚出淡綠色的靈力,輕輕按在傷口上。
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 黑紫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腫脹也漸漸減輕。林清寒指尖一彈,一枚黑色的毒牙被靈力逼出,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好了?!?她收回手,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顯然消耗不小,“找些蒲公英搗成汁敷上,靜養(yǎng)幾日便無大礙?!?/p>
李寡婦愣了半晌,突然反應過來,“砰砰” 地磕頭:“謝謝上仙!謝謝上仙救命之恩!”
村民們徹底驚呆了,看向林清寒的眼神里充滿了敬畏。王虎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阿巖看著林清寒蒼白的臉,心里一陣心疼。他默默遞過竹筒:“喝點水吧?!?/p>
林清寒接過水,對他露出一抹淺笑。陽光穿過人群,落在兩人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
“現(xiàn)在,” 林清寒轉向孩子們,聲音溫和卻有力,“誰還想學寫自己的名字?”
“我要學!”
“我也要!”
孩子們爭先恐后地舉手,連王虎都偷偷往前挪了挪。
阿巖站在一旁,看著曬谷場上懸浮的光字,看著孩子們認真跟讀的模樣,突然明白了林清寒說的 “識字明理” 是什么意思。這些字不僅僅是符號,更是打開世界的鑰匙。
他悄悄握住胸前的狼牙吊墜,吊墜溫熱,仿佛在回應他此刻的心情。眉骨處的疤痕微微發(fā)燙,體內(nèi)的靈力歡快地流淌著。阿巖知道,從今天起,這個閉塞的小山村,還有他自己,都將迎來嶄新的開始。
而這一切,都源于那個墜崖而來的白衣仙尊,和她指尖流淌的淡淡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