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區(qū)的養(yǎng)老院藏在一片槐樹林里,空氣里飄著消毒水和腐葉混合的怪味。
林野找到302房時,門虛掩著,陽光從鐵欄桿窗戶斜照進(jìn)來,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陰影。房間里沒人,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頭柜上放著個搪瓷缸,里面的茶水已經(jīng)涼透,杯底沉著片槐樹葉,形狀像個迷你的螺旋。
他想起中山裝老頭的話,在床頭柜的抽屜里翻找,摸到個硬紙殼盒。打開一看,里面是副老花鏡,鏡框是磨損的玳瑁色,鏡片上布滿細(xì)密的劃痕——但湊近了看,劃痕不是雜亂的,而是以中心為原點,盤旋成無數(shù)個微小的螺旋。
林野把鏡片對著窗戶,陽光透過鏡片,在墻上投下一片晃動的光斑,光斑里隱約有無數(shù)個小符號在游動,像水里的孑孓。
“你是來找老陳的?”門口傳來個沙啞的聲音,護(hù)工阿姨端著個鋁制托盤,里面放著幾瓶藥,“那老頭前天就走了,說回老家,走得急,連搪瓷缸都忘了帶?!?/p>
“他說過要去哪嗎?”林野捏著老花鏡,鏡片的溫度低得像冰。
“沒說,就說‘機(jī)房的線路該檢修了’,”護(hù)工把藥瓶放在床頭柜上,“怪得很,他這半年總說胡話,說什么‘1943年的海水還沒干’,還在墻上畫些鬼畫符……”她指了指墻壁,那里果然有片淡淡的污漬,形狀和筆記里的符號一模一樣,“我們以為他老年癡呆,誰知道……”
護(hù)工突然停住,盯著林野的手背。他手背上的綠色血痂還沒掉,在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澳氵@傷……”護(hù)工的臉色白了,“老陳手上也有!去年秋天他摔了一跤,傷口流的血就是綠的,他說那是‘海水滲進(jìn)骨頭里了’?!?/p>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走到墻邊,指尖碰了碰那片污漬,觸感黏膩,像沒干透的油漆?!八咧?,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
“好像……有個鐵盒子,”護(hù)工想了想,“他總鎖在床底下,昨天收拾房間時不見了,估計是自己帶走了?!彼蝗粔旱吐曇?,“對了,老陳的枕頭底下,總放著張老照片,上面是個碼頭,他說那是‘機(jī)房的入口’?!?/p>
林野掀開枕頭,下面果然壓著張泛黃的照片——和筆記里的海岸線照片幾乎一樣,只是礁石上多了個穿中山裝的人影,背對著鏡頭,手里舉著個發(fā)光的東西,像塊碎鏡片。
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行字:“漲潮時,第三塊礁石會呼吸?!?/p>
這時,林野的手機(jī)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本市。他接起,聽筒里傳來一陣熟悉的“滋滋”聲,夾雜著趙鵬模糊的聲音:“野子……我在‘內(nèi)存區(qū)’……這里好冷……全是電線……”
“趙鵬!你在哪?!”
“我在……老碼頭的觀測站……”趙鵬的聲音突然被一陣海浪聲淹沒,“它說……要你的‘權(quán)限碼’才能解鎖……”
電話斷了。林野回?fù)?,聽筒里只有一片忙音?/p>
他看向窗外,槐樹葉在風(fēng)中搖晃,影子投在墻上,像無數(shù)條扭動的電線。床頭柜上的搪瓷缸突然自己晃了一下,杯底的槐樹葉旋轉(zhuǎn)起來,慢慢沉成個螺旋。
護(hù)工不知什么時候走了,房間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還有一陣極輕的“滴答”聲——不是時鐘,像是……海水滴落在金屬上的聲音。
林野抓起老花鏡和照片,轉(zhuǎn)身往外跑。經(jīng)過走廊時,他瞥見走廊盡頭的監(jiān)控屏幕,畫面里本該是養(yǎng)老院的院子,此刻卻變成了那片海岸線,海浪正一點點漫過礁石,拍打著鏡頭,像有什么東西要從屏幕里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