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管那天，全家都在等我咽氣分遺產(chǎn)。我顫巍巍掏出遺囑：“全捐給流浪貓。
”大哥當(dāng)場掀桌：“白眼狼！忘了誰養(yǎng)大的你？”二哥踹翻氧氣瓶：“沒我們你早餓死了！
”媽媽哭得假睫毛飛起：“早知道掐死你這賠錢貨！”我反手甩出DNA報告：“各位，
你們吸錯血了?！焙髞碚媲Ы鹕矸萜毓?，他們跪在貓咖外求原諒。
我：“吵到我主子曬太陽了。”四袋豬飼料“砰”地砸在他們面前?！扮P屎，不干就滾。
”拔管。就現(xiàn)在。我，林晚，像條半死不活的魚，猛吸一口氣蓄力，
然后把鼻孔里的氧氣管狠狠一拽——“滋啦——”骨頭縫里像塞了冰渣子，又冷又痛。
可心里憋了二十幾年的邪火越燒越旺，燒得我指尖都在發(fā)燙。眼前模糊的重影晃了晃，
聚焦了。嚯，人比公司年會還齊。左邊，大哥林琛。名牌西裝，金絲眼鏡擦得能當(dāng)鏡子照。
眼睛像餓了三天的禿鷲看見腐肉，死死釘在我身上——準(zhǔn)確地說，
是釘在我床頭柜的文件袋上。那是我的“遺產(chǎn)”，他們眼里香噴噴的肥肉。
大哥手里捏著份卷了毛的文件，估計是遺產(chǎn)分割的初稿。嘖，就等著我死呢。右邊，
二哥林爍。脖子上的大金鏈子能拴藏獒，一條大花臂環(huán)抱著，惡狠狠的眼神掃過墻上的鐘，
再掃過我慘白的臉，一心想早點給我送終，拿錢走人。正前方，我媽，林夫人。
她精心描畫的柳葉眉高高挑起，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
每一道細(xì)紋都像是為了控訴我的“不孝”刻意保留的。
她手里攥著塊濕了又干、干了又濕的真絲手帕，對著空氣哭嚎：“我的兒?。?/p>
你睜開眼看看媽媽呀！你怎么就這么狠心丟下我們啊！老天爺不開眼啊！”聲音抑揚(yáng)頓挫，
極具舞臺效果。當(dāng)年廣場舞劇團(tuán)沒選她當(dāng)女主，肯定是有人行賄。
哭幾聲還要用余光瞄兩眼我的遺囑，真是辛苦。還有她身后，
我那一身香奈兒、假惺惺低頭抹淚的“好妹妹”白薇——我差億點點就信了。白薇，
林家上下的心尖尖，掌中寶。此刻她微微側(cè)著頭，露出天鵝般優(yōu)雅脆弱的脖頸，
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將落未落，我見猶憐。她輕挽著我媽的手臂，
小聲啜泣著：“阿姨，您別太難過了…姐姐她…她一定會好起來的…”聲音柔得像摻了蜜，
膩得要死。有她在，我的雞皮疙瘩想必是死不了的。空氣黏糊糊的，
消毒水和他們身上的香水、汗味、餿味兒，混在一起，悶得讓人想吐。氧氣斷了，
胸口像被一只手死死攥住。我眼前發(fā)黑，耳朵嗡嗡作響，
林家人或悲切或焦躁的臉在我視野里扭曲變形，像劣質(zhì)油畫的油彩在融化。
不能閉眼…林晚…還沒到時候……我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似的“嗬嗬”聲，
右手艱難地、一寸寸地挪向那個文件袋?！皠恿耍∷謩恿?！
” 林爍脖子上的金鏈子嘩啦一響，驚恐異常。林琛鏡片后的小眼睛瞬間發(fā)出精光。
我媽的哭嚎戛然而止，帕子也不甩了，脖子伸得老長，溜圓的眼珠子死死盯著我。
白薇的啜泣也停了，她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可謂梨花一枝春帶雨。漂亮的眼睛里，
滿是緊張和期待，像賭徒盯著即將揭開的骰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那只枯瘦的手上。
我心底冷笑，就是現(xiàn)在！我猛地將那份厚厚的文件從袋子里抽了出來，
差點把自己從床上掀下去。紙張嘩啦作響，在病房里顯得格外刺耳。文件封面上，
兩個加粗加黑的宋體大字，“遺囑”！我把遺囑高高舉起，
扯著嗓子宣布：“全…部…捐…給…市…流…浪…貓…救…助…站！”死寂。
比太平間還安靜。連我喉嚨里破風(fēng)箱一樣的喘息都顯得格外突兀?！澳阏f什么？！
”一聲怒吼，是林爍。他眼睛發(fā)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牛，一腳踹在旁邊的氧氣瓶上。
“哐當(dāng)——?。?！”一聲巨響，震得人耳膜發(fā)麻。那鋼瓶像個被踢飛的保齡球，
打著滾兒撞在墻上，又彈回來，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最后“哐啷”倒在地上，
咕嚕嚕滾出老遠(yuǎn)。“白眼狼??！” 林爍指著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橫飛?！傲滞?！
你他媽良心被狗吃了？！忘了是誰供你吃供你穿？！現(xiàn)在你翅膀硬了？
敢把老子的錢拿去喂那些畜生？！”他氣得渾身發(fā)抖，像要把我生吞活剝?！傲滞?！
”冰冷的聲音響起，是林琛。他沒像林爍那樣暴跳如雷，
但那張撲克牌冰山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手里那份“遺產(chǎn)分割初稿”，被攥成了一團(tuán)廢紙。
他上前一步，像個居高臨下的法官開始審判。“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沒有林家，
你什么都不是！你以為你那些小公司是怎么開起來的？沒有林家的名頭，沒有我們的人脈，
誰會看你一眼？你早就該餓死了！是林家給了你一切！現(xiàn)在，你就是這樣回報的？！
”他死死盯著我手里的遺囑，恨不得眼神能變成激光，當(dāng)即把它燒成灰，
再讓林爍直接掐死我。“啊——?。?！我的命怎么這么苦?。。。 蔽覌?，林夫人，
終于從巨大的打擊中“活”了過來。她的尖叫凄厲不似人聲，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
往地上一癱。真絲旗袍沾上了灰，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散亂下來，
幾縷青絲黏在滿是淚痕的臉上——這次倒像是真哭。“我十月懷胎生下你??！
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啊！掏心掏肺對你啊！”她捶胸頓足，哭得肝腸寸斷。
“早知道你是這么個沒心肝的白眼狼！我當(dāng)初就該把你掐死！省得你長大了來氣死我！
來作踐林家！我的錢?。∥倚列量嗫鄶€了一輩子的錢啊！全都要拿去喂貓了！
天殺的賠錢貨啊——！?。 彼藓恐?，身體一抽一抽，
猛地一甩頭——右眼上那撮又長又密的假睫毛，竟然被甩飛了出去！飄飄悠悠，
像只折翼的黑色蝴蝶，“吧唧”一下，粘在了白薇昂貴的袖口上。
“……” 白薇泫然欲泣、柔弱無助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嘴角抽搐了一下，
趕緊把它拈起來扔掉。然后迅速恢復(fù)悲切，輕拍著我媽的背，
哽咽道：“阿姨…阿姨您別這樣…姐姐她…她可能是一時糊涂…”眼神卻無比冰冷地剜向我。
精彩。太他媽精彩了。我胸口憋得快要炸開，喉嚨里全是血腥味。
看著這出雞飛狗跳、原形畢露的年度大戲，心底那股邪火燒得更旺了，
帶著一種近乎團(tuán)滅的快意?；貓螅筐I死？呵。好！非常好！你們要理由？要說法？
老子給你們個大的！我咬牙，艱難地探向病號服的口袋，摸索著那張的紙，然后猛地抽出來。
“啪！”新文件被我狠狠拍在了床頭柜上?！禗NA親緣關(guān)系鑒定報告》下方，結(jié)論欄里，
一行觸目驚心的紅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jìn)每個人的眼里：【依據(jù)DNA分析結(jié)果，
晚）與檢材B（林夫人）、檢材C（林琛）、檢材D（林爍）之間均不存在生物學(xué)親緣關(guān)系。
】“呼…呼…”我大口喘著粗氣，肺像破掉的風(fēng)箱，每一次擴(kuò)張都帶來劇痛，眼前陣陣發(fā)黑，
意識像退潮般迅速模糊。但看著那幾張驚愕、茫然、最后變得慘白而難以置信的臉，
一種巨大的、扭曲的暢快感便支撐著我。我咧開干裂的嘴唇，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
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各位…呼…吸…呼…錯…血…了…”最后一個字落下，
我眼前猛地一黑。
林爍的咆哮、林琛的質(zhì)問、我媽歇斯底里的哭嚎、白薇假惺惺的勸慰——瞬間被拉遠(yuǎn)、扭曲，
變成一片模糊的、毫無意義的噪音。身體被徹底抽空，沉重的黑暗如潮水般洶涌而至，
瞬間將我吞沒。世界，終于清凈了。……意識像沉在海底，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線，
伴隨著消毒水那熟悉又令人作嘔的氣味，艱難地穿透眼皮。我費(fèi)了老大勁，
才勉強(qiáng)掀開一條細(xì)縫。模糊的白色天花板，晃動的吊瓶，
還有…一張湊得很近、胡子拉碴、頂著倆碩大黑眼圈的臉?！靶蚜耍浚±咸鞝?！祖宗！
你可算醒了！” 那張臉一下蹦起來，是我的主治醫(yī)生老張，“奇跡！真是醫(yī)學(xué)奇跡??！
心跳停了快兩分鐘！硬是給你按回來了！感覺怎么樣？哪兒難受？”我喉嚨干得冒煙，
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老張連忙拿棉簽蘸了水，小心地潤著我的嘴唇，一邊罵我。
“你也真是，怎么著都不能拔管啊！真當(dāng)自己鋼筋鐵骨啊！”“當(dāng)真折騰死了，
就成我這兒的醫(yī)療事故了！”“別急別急，慢慢來！你昏迷這三天，外頭可熱鬧了！
跟唱大戲似的！”他壓低聲音，帶著點幸災(zāi)樂禍：“你那個‘媽’，哭暈過去三回！
醒了就罵，罵完又暈！你大哥二哥，嘿，那臉色，跟刷了鍋底灰似的！在走廊里差點打起來！
一個罵對方?jīng)]管好你，一個罵對方?jīng)]本事?lián)尰剡z囑…嘖嘖，那叫一個精彩！”“哦，對了，
” 老張像是想起什么，表情有點古怪，湊近低聲道，
“你昏迷前摔出來那東西…DNA報告…是真的？”我眨了眨眼，算是默認(rèn)。
他倒抽一口涼氣，眼睛瞪得像銅鈴，半晌，猛地一拍大腿：“臥槽！我說呢！怪不得！
那家人…呵！”他搖搖頭，滿臉鄙夷，“現(xiàn)在外面都傳瘋了！林家真假千金！豪門驚天秘聞！
熱搜都爆了好幾條！”他正說得唾沫橫飛，病房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沖進(jìn)來的，
是我那“好二哥”林爍。他樣子更狼狽了，金鏈子歪著，花襯衫皺巴巴的，
眼里的紅血絲多得嚇人。他沖到床邊，一股煙酒混合的餿臭味，張口就是一陣吼，
唾沫星子差點噴我臉上：“林晚！你他媽給老子說清楚！那份報告是不是你偽造的？！啊？！
是不是！老子養(yǎng)條狗還知道搖尾巴！你他媽就是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為了獨(dú)吞家產(chǎn)，
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他情緒激動，伸手就想來抓我，
被老張和聞聲趕來的護(hù)士死死攔住。我冷冷盯著他，林家這二傻子，裝傻還挺在行。
“林先生！冷靜！病人剛醒！不能受刺激！”老張擋在我前面，厲聲喝道?！按碳?？！
她刺激老子的時候怎么不說？！”林爍瘋狂掙扎，“偽造報告！污蔑血親！林晚！你等著！
老子告死你！讓你一分錢都拿不到！還得進(jìn)去吃牢飯！”得嘞，
這下真不知道他是裝傻還是真傻了。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那個冰冷的聲音：“夠了，林爍。
還嫌不夠丟人？”是林琛。他站在門口，依舊西裝筆挺，但臉色是前所未有的疲憊，
眼下滿是烏青。他沒看林爍，那雙沉得嚇人的眼睛，死死釘在我臉上，像毒蛇的信子。
“晚晚，”他的聲音沙啞干澀，“出具報告的機(jī)構(gòu)，不一定可靠。
你是在……”“……城西婦產(chǎn)醫(yī)院?！蔽仪迩迳ぷ?，省了他多余的試探?！班弁?！
”一聲悶響。不是別人，正是我那“好妹妹”白薇。她原本一直站在林琛身后，
在聽到“城西婦產(chǎn)醫(yī)院”的瞬間，血色一下褪得干干凈凈，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我合眼，懶待再看這場鬧劇。心底最后一塊拼圖，“咔噠”一聲，嚴(yán)絲合縫地嵌上了。真好。
一個都不無辜。接下來的日子，我的VIP病房成了熱門景點。林家那三位“血親”，
輪番上陣，演技爆棚。林夫人，我的“媽”，徹底拋棄了貴婦形象。她不再嚎啕大哭，
改成了“深情呼喚”路線。每天定時定點，穿著她那身皺巴巴的真絲旗袍，
頂著一頭沒怎么打理的亂發(fā)，扒在我病房門口，
媽呀…媽媽錯了…媽媽以前是被豬油蒙了心啊…你才是媽媽的親骨肉啊…” 聲音幽怨婉轉(zhuǎn)，
自帶擴(kuò)音效果，穿透力極強(qiáng)，整個樓層都聽得清清楚楚。
護(hù)士臺的小護(hù)士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林爍，我的“二哥”。白天像尊門神，
黑著臉在走廊里晃蕩，逮著來看我的醫(yī)生護(hù)士就惡狠狠地低吼：“告訴林晚！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把遺囑改了！老子還能認(rèn)她這個妹妹！不然…” 他捏著拳頭，
骨節(jié)咔吧作響，一副道上大哥的威脅作派。晚上，他畫風(fēng)突變。不知道從哪兒搞來個大喇叭，
對著我病房的窗戶，開始深情（？）喊話：“小妹！二哥知道錯啦！以前是二哥混賬！
你大人有大量！把遺囑改回來！二哥給你買跑車！買游艇！買大別墅！包你下半輩子享福！
聽見沒？！跑車！游艇！大別墅——！??！
”好幾次差點把隔壁病房剛做完心臟手術(shù)的老爺子又給送進(jìn)去。保安趕了無數(shù)次，
他總能像打游擊一樣換個地方卷土重來。最精彩的，還是林琛，我的“大哥”。
他改穿一身低調(diào)但價格不菲的休閑裝。他不再冷言冷語，改走“無聲守護(hù)”路線。每天，
他雷打不動地出現(xiàn)在我病房外走廊盡頭的長椅上，
的硬殼書——書名通常是《資本的邏輯》或者《家族信托與財富傳承》——安靜地“閱讀”。
姿態(tài)優(yōu)雅，神情專注，帶著一種“我理解你，我等你回頭”的憂郁氣息。
每當(dāng)有醫(yī)生護(hù)士經(jīng)過，或者病房門打開時，他總會恰到好處地抬起頭，
用那雙布滿血絲還要努力顯得深邃疲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