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潮濕的回聲九月的雨下得沒有章法，像是有人在圖書館頂樓往下倒一桶桶冷水。
林硯把帆布包往肩上勒了勒，水花順著傘骨往下砸，在牛仔褲膝蓋處洇出深色的圓斑。
第三次回頭時，那條濕漉漉的梧桐道上還是空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是周延的消息：【抱歉，實驗報告出了點問題，得晚十分鐘?！苛殖幹讣庠谄聊簧项D了頓，
回了個“沒事”。雨幕里的圖書館像塊泡發(fā)的灰色海綿，墻面上爬滿的爬山虎被澆得發(fā)亮，
葉片尖端的水珠墜下來，在臺階上砸出細碎的坑。她是半小時前被周延約到這里的。
理由很含糊，“有東西想給你看”。他們認識三個月，在校報的選題會上。周延是物理系的，
卻總往文科樓跑，說想拍一組“校園角落里的物理現(xiàn)象”照片。
他鏡頭里的東西總帶著點奇怪的溫柔——比如正午陽光透過走廊欄桿在地面拼出的光斑，
被他說成“時間的條形碼”。林硯靠在圖書館側(cè)門的廊柱上，雨絲斜斜地掃過來，
帶著秋老虎退去后的涼意。她抬頭看了眼三樓靠窗的位置，那里曾經(jīng)坐著蘇曼。
這個名字像根細針，總在潮濕的天氣里冒出來。蘇曼是周延的前女友，去年深秋失蹤的，
至今沒找到。校報做過一期失蹤人口專題，林硯跟著學長去采訪時，
周延正蹲在物理實驗室門口，手里捏著個斷了線的風箏骨架，說那是蘇曼送他的生日禮物。
他當時的眼神很空，像被抽走了焦距的鏡頭?！暗群芫昧?？”林硯猛地回神，
周延站在三步外，黑色沖鋒衣的帽子壓得很低，下頜線被雨霧磨得有些模糊。
他手里拎著個牛皮紙檔案袋，邊角被雨水浸得發(fā)皺。“剛到?！绷殖幇褌阃沁呥f了遞，
“什么東西這么急？”周延沒接傘，反而往廊柱內(nèi)側(cè)靠了靠，檔案袋被他攥得更緊了。
“進去說吧，這里……不太方便。”圖書館里彌漫著舊書和消毒水的味道。他們沒坐電梯，
順著樓梯往上走，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彈來彈去。周延的步子很快，林硯要小跑才能跟上，
眼角余光瞥見他后頸的皮膚繃得很緊，像拉滿的弓弦。三樓閱覽室靠后的位置幾乎沒人。
周延選了個靠窗的座位，正是蘇曼以前常坐的那個。他把檔案袋放在桌上，
手指在封面上敲了敲，指節(jié)泛白?！澳氵€記得蘇曼失蹤前，說過要做個什么實驗嗎？
”他忽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林硯愣了一下。蘇曼也是物理系的，
聽說研究方向偏理論物理，性格孤僻，除了周延幾乎沒什么朋友。
“好像……聽人說過和‘時間維度’有關(guān)？當時還有人笑她異想天開?！敝苎狱c點頭，
從檔案袋里抽出一疊紙。最上面是張打印的監(jiān)控截圖，畫面模糊，
能看到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生站在實驗樓門口，背對著鏡頭，
時間顯示是去年10月17日——蘇曼失蹤的前一天。
“這是我昨天在系里的舊服務器里找到的?！彼讣恻c著截圖里女生的裙擺，“那天晚上，
實驗樓的備用電源被觸發(fā)過，記錄顯示，是蘇曼的實驗室?！绷殖幍男奶┝艘慌?。
警方當初調(diào)查時，所有監(jiān)控都顯示蘇曼最后離開的是宿舍樓，時間是10月18日清晨。
“還有這個?！敝苎佑帜贸鰩讖堁菟慵?，上面的公式潦草得像鬼畫符，
但角落里有個用紅筆圈住...第二章 倒沙漏的血痕凌晨三點，林硯被手機震動驚醒。
屏幕在黑暗里亮得刺眼，是條新短信，發(fā)件人未知，內(nèi)容只有一行字：【三樓的書在哭】。
窗外的雨還沒停，敲在玻璃上的聲音像無數(shù)根手指在刮擦。她猛地坐起身，
宿舍里另外三張床都是空的——室友們昨晚說要去通宵復習，此刻只剩她一個人，
呼吸聲在寂靜里被無限放大。圖書館三樓……蘇曼常坐的位置。林硯抓過外套就往外沖，
樓道里的聲控燈壞了大半，昏黃的光暈在腳下明明滅滅。她跑過二樓樓梯口時，
眼角余光瞥見安全出口的指示牌在閃爍，綠光里好像站著個穿白裙的影子，
裙擺掃過地面的聲音比雨聲還清晰。“誰？”她喊出聲，聲音在空蕩的樓道里撞出回音。
影子沒動。林硯握緊口袋里的美工刀——那是她校報排版時用的，
此刻刀柄被手心的汗浸得發(fā)滑。她一步一步挪過去，指示牌的綠光突然熄滅，
黑暗瞬間涌過來，帶著股潮濕的霉味，像有人把圖書館的舊書堆搬到了這里?！笆翘K曼嗎？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沒有回應。只有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嗒，嗒，
節(jié)奏慢得讓人頭皮發(fā)麻。等聲控燈再次亮起時，安全出口那里只剩一攤水漬，
形狀像個倒過來的沙漏。圖書館側(cè)門沒鎖。林硯推開門時，
鐵銹摩擦的吱呀聲驚得她心臟狂跳。三樓閱覽室的燈亮著一盞，慘白的光線從門縫里漏出來，
在地板上投出長長的影子，像個被拉長的人。她踮著腳走進去，腳步聲陷在地毯里，
發(fā)不出一點聲音?？看暗奈恢每罩?，桌上的牛皮紙檔案袋還在，
只是上面多了些暗紅色的痕跡，像干涸的血跡。林硯伸手去碰檔案袋，指尖剛碰到邊緣，
身后突然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周延？”她猛地回頭。閱覽室盡頭的書架后，
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她抓起檔案袋就追過去，美工刀在手里握得生疼。
書架之間的過道窄得只能容一個人通過，兩邊的書脊像無數(shù)只眼睛，在昏暗里盯著她。
“別躲了！”她喊著，聲音撞在書架上彈回來，變成細碎的回音，像是有人在偷笑。
黑影在最后一排書架前停住了。林硯追過去時，只看到一扇半開的窗戶，
雨水順著窗沿流進來，在地板上積成小小的水洼。窗外的梧桐樹被風吹得搖晃，
枝椏掃過玻璃，發(fā)出指甲刮擦的聲音。她低頭看向水洼，里面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臉。
水洼里的人穿著白色連衣裙，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眼睛黑洞洞的，正對著她笑。
林硯尖叫著后退，后背撞在書架上，嘩啦啦一陣響，無數(shù)本書砸下來，
書頁邊緣劃過她的手臂，留下細密的血痕。等她掙扎著爬起來，水洼已經(jīng)變回了普通的水漬。
檔案袋掉在地上，里面的東西散了出來——除了昨天的監(jiān)控截圖和演算紙，
還有幾張新的照片。照片上是實驗樓的地下室，光線昏暗，墻角堆著生銹的儀器。
其中一張的角落里，有個倒沙漏符號被人用紅漆畫在墻上，符號下面壓著半只白色的帆布鞋，
鞋跟處沾著泥土，和蘇曼失蹤時穿的那雙一模一樣。最底下是張打印的聊天記錄，
發(fā)送時間是去年10月18日凌晨三點：【蘇曼：它在動】【周延：什么在動？
】【蘇曼：沙漏……它在流血】【周延：你在哪？
我去找你】【蘇曼：（圖片）】圖片是黑屏，只有正中央有個小紅點，像只盯著人的眼睛。
林硯的手指抖得厲害，她拿起那張演算紙，紅筆圈住的倒沙漏符號邊緣，
不知何時滲出了細細的血絲，正順著紙紋往下爬，在“波浪線”上匯成小小的血珠。這時，
口袋里的手機又震動了。還是那個未知號碼，這次是段音頻。她按了播放鍵，
電流聲里傳來女人的尖叫，尖利得像玻璃被砸碎，緊接著是周延的聲音，很低，
帶著種奇怪的平靜：“別碰它，蘇曼，它會把你帶進去的……”音頻突然中斷，
變成持續(xù)的忙音。林硯抬頭時，看到閱覽室門口站著個人，手里舉著手機，
屏幕的光打在他臉上——是周延。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嚇人，左手手腕上的劃痕裂開了，
血珠順著指尖滴下來，落在地板上，和那些水漬混在一起，慢慢暈開。“你看到了？
”周延的聲音很輕，像雨絲落在皮膚上，“她昨晚來找過你，對不對？”林硯后退一步，
撞翻了旁邊的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在這寂靜的閱覽室里，
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過黑板?！澳切┱掌彼穆曇艨ㄔ诤韲道?，“地下室的照片，
是你放進去的？”周延沒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左手，掌心朝向她。
他的掌心畫著一個倒沙漏，紅得像剛從血里撈出來?！八傉f，時間是有縫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