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鷺城的清晨總是帶著海風特有的咸濕。
溫昭奚推開咖啡館的木窗,讓晨光灑落在剛擦凈的橡木吧臺上。
這座臨海小城的節(jié)奏很慢,連陽光都顯得格外慵懶。
不久前,她用賣掉工作室的錢買下了這棟帶庭院的小宅院。
前院改造成了咖啡館,后院則是種滿了雛菊和薄荷。
“叮鈴——”
門口的風鈴突然響起。溫昭奚抬頭揚起職業(yè)性的微笑:“歡迎光臨——”
但在看清楚來人之后,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周宴回穿著一身高定西裝站在門口,與這個樸素的海濱小店格格不入。
他環(huán)視四周的目光像在評估一件拍品,最后定格在溫昭奚系著圍裙的身影上。
“你似乎瘦了?!边@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溫昭奚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抹布,指節(jié)發(fā)白。
那些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疤突然開始隱隱作痛,仿佛在提醒她曾經(jīng)的血與淚。
“請問喝點什么?”她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響起,“本店招牌是海鹽拿鐵?!?/p>
周宴回皺眉走到吧臺前:“別鬧了,昭奚。這段時間是我忽略了你,但現(xiàn)在臨月的病情穩(wěn)定了,你該回去了?!彼D了頓,“離婚的事,我會讓律師處理撤銷手續(xù)。”
聞言,溫昭奚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隨后突然笑了。
這個笑容讓周宴回莫名心悸。
它太平靜了,平靜地讓周宴回從中看不出一絲曾經(jīng)的眷戀。
“周先生,”她慢條斯理地擦著咖啡杯,“離婚證不是合同,沒有撤銷這一說。”
“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見溫昭奚并沒有要跟他回去的意思,周宴回的聲音沉了下來,“我已經(jīng)親自來接你了,你還想怎么樣?”
玻璃杯被重重放在臺面上,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溫昭奚繞出吧臺,直接拉開店門:“您請回吧,別耽誤我做生意?!?/p>
海風卷著她的發(fā)梢,露出頸側(cè)一道猙獰的疤痕——那是食人魚留下的印記。
周宴回的瞳孔猛地收縮,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那些傷害是真實存在過的。
“昭奚,我……”
手機鈴聲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話。
助理驚慌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周總!姜小姐病情復發(fā),現(xiàn)在在市中心醫(yī)院!”
周宴回下意識看向溫昭奚,卻見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回到吧臺,正在給新來的客人手沖咖啡,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過客。
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刺得人太陽穴生疼。
周宴回站在病房外,透過玻璃看到姜臨月蒼白的臉。
醫(yī)生說她半夜突發(fā)高燒,現(xiàn)在剛退燒睡著。
“病人情緒波動太大會導致免疫力下降,”醫(yī)生推了推眼鏡,“最好別再受刺激?!?/p>
周宴回沉默地坐在病床邊,看著輸液管里的液體一滴一滴落下。
窗外夜色漸深,他卻毫無睡意,玻璃上倒映出周宴回的影子,又在眼前不斷變換成溫昭奚的模樣,最后,停留在那個陌生的笑容。
天光微亮時,他感覺到掌心里的手指動了動。
“臨月,你醒了?”周宴回被驚醒,他在床邊趴了一夜,大腦還有些昏沉。
“宴回……”姜臨月虛弱地睜開眼,“你昨天……去哪了?”
周宴回剛要按呼叫鈴的手頓在半空,他瞬間清醒,直直望向病床上臉色還慘白著的人。
“臨月,你——”
“助理說你出差了,”姜臨月的眼淚順著眼角滑入鬢角,“可我知道……你去找她了是不是?”
“臨月,別想那么多,你現(xiàn)在需要休息。”周宴回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姜臨月掙扎著坐起來:“為什么……為什么就是忘不掉她?我們不是說好……”
“夠了!”周宴回猛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我去公司處理點事,你好好養(yǎng)病?!?/p>
“宴回——!”
關(guān)門聲隔絕了姜臨月的哭喊。
周宴回站在走廊上,第一次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
電梯鏡面映出他泛青的眼圈,和領(lǐng)口處一道不起眼的咖啡漬——那是今早在溫昭奚店里,她推他時不小心濺到的。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那塊污漬,突然想起七年前的那個雨天,溫昭奚笨手笨腳地給他煮第一杯咖啡,濺濕了他昂貴的襯衫。
那時他笑著把她摟進懷里說。
【沒關(guān)系,反正你要賠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