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沈清弦坐在窗邊,手里捏著一枚繡花針,
在繃緊的素白軟緞上穿行,刺出一小片纏枝蓮葉。母親沈夫人端坐在屋子中央的木圈椅里,
眼睛牢牢地盯著她的動作。空氣里彌漫著上等沉水香的氣息,幽深清冽,
味道很好聞但也隔絕了外面世界的鮮活氣息?!笆滞笠€(wěn),心更要靜。”沈夫人的聲音不高,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將來是要進高門做當家主母的人,這一針一線,
都關乎我們沈家的體面?!鼻逑业痛怪劢?,視線落在緞面上的蓮花上。
指尖被細針磨得微微發(fā)紅,隱隱刺痛。她的世界,
早已被裁剪得只剩下眼前這一方繃緊的繡架、母親嚴苛的訓導,
以及那些翻得起了毛邊的字字句句都寫著“婦德”、“順從”的《女訓》、《列女傳》。
“女兒省得?!彼p聲應道,聲音輕得轉(zhuǎn)瞬便被窗外淅瀝的雨聲吞沒。黃昏時分,雨勢漸收,
只余下細密的雨絲。清弦終于得了一絲喘息之機,遣開了貼身侍候,
獨自一人留在靜謐下來的繡樓里。她推開窗,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水汽和泥土微腥的空氣,
驅(qū)散了些許郁悶。就在這雨聲將歇未歇之際,一縷琴音,悄然飄入她的耳中。那聲音極細,
極清,仿佛初春時節(jié),破土而出的第一根嫩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機與慰藉。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那琴音時斷斷續(xù)續(xù),
竊竊私語。這聲音,與她生命中聽過的所有聲音都不同,不是母親訓誡的嚴厲,
不是丫鬟們刻意壓低的絮叨,沒有府中宴席上笙簫的浮華喧囂。它是干凈的,
帶著一種源自曠野的自由氣息。清弦情不自禁地走到緊閉的后窗前,踮起腳尖,
目光急切地投向聲音的來處。高墻之外,是沈府為她劃定的禁地,
緊鄰著一片無人打理的狹小野園,早已荒蕪,平日只能聽到蟲鳴鳥啼,沒有人的氣息,
更別說還有琴音。而此刻,那斷斷續(xù)續(xù)的悅耳琴音,正執(zhí)著地從那片荒蕪的墻外傳來,
像一根無形的絲線,溫柔又堅定地纏繞住她。去,還是不去?
母親嚴厲的眼神、家族森嚴的規(guī)矩、女子不可逾矩的訓誡,化作沉重的枯荷纏繞上來。
“就一次……”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仿佛在說服那個被規(guī)矩緊緊捆縛的自己。雙腳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聽從理智的號令。
她迅速環(huán)顧四周,繡樓靜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心跳聲在耳畔轟鳴。
她飛快地脫下腳上那雙綴著珍珠、走路會發(fā)出清脆聲響的繡鞋,只穿著素白的綾襪,
悄無聲息地溜出房門。清弦提著裙裾,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如此大膽,像那些戲文里離經(jīng)叛道的女子一樣,
翻越象征著家族威嚴的界墻。墻并不算太高,墻根下恰好堆疊著幾塊廢棄的假山石,
成了天然的階梯。她咬著唇,深吸一口氣,將裙擺胡亂塞進腰帶里,攀著粗糙冰冷的墻面,
手腳并用地向上爬去。青苔的滑膩和石塊的冰冷透過薄薄的綾襪直刺腳心,
手臂也被粗糙的墻磚磨得生疼。當她終于笨拙地翻過墻頭,
狼狽地跌落在墻外那片濕漉漉的、長滿荒草的軟泥地上時,裙衫沾染了大片污漬,
發(fā)髻也散亂了幾縷。她顧不上這些,慌忙抬頭,循著那幾乎要消散的琴音望去。
就在幾步之外,一株枝干虬結(jié)的老梅樹下,青石板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
一個年輕男子席地而坐,一襲洗得發(fā)白的青色布衣,幾乎融入了暮色與雨霧之中。
他低垂著頭,神情專注,修長的手指正輕輕撥動膝上那張古舊桐木琴的絲弦。琴音止歇,
園子里只剩下細雨落在草葉上的沙沙聲,格外清晰。那人似有所覺,緩緩抬起頭來。
02四目相對。清弦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瞬,隨即又瘋狂地跳動起來,幾乎要沖破胸腔。
她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毫無遮掩地直視過一個陌生男子的眼睛。那是一雙極清亮的眼睛,
像被雨水洗過的夜空,澄澈、溫和,帶著一絲未散的琴韻,還有幾分顯而易見的驚訝。
他的面容清俊,與清弦想象中那些市井樂工或浮浪子弟截然不同。布衣簡樸,
卻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干凈氣息。他似乎也愣住了,
目光落在清弦沾染了青苔泥污的裙裾和散亂的鬢發(fā)上,又掠過她因緊張而微微泛紅的臉頰,
以及那雙睜得大大的、充滿了驚慌與好奇的眼睛。片刻的沉默在細雨中蔓延,
帶著一種微妙的、令人悸動的張力。最終,還是他先打破了這份令人心慌的寂靜。
他并未起身,只是唇角微微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那笑容溫和得如同初春悄然融化的溪水,
無聲無息便消弭了周遭的寒意?!坝隄衤坊?,”他的聲音不高,清潤如擊玉,
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姑娘當心腳下?!鼻逑业哪橆a瞬間燒得滾燙,
比被母親訓斥時還要厲害。她慌忙垂下眼,手指下意識地絞緊了濕漉漉的衣角,
聲音細若蚊吶,還帶著無法掩飾的窘迫:“我……我方才聽見了琴聲……”“哦?
”他輕輕應了一聲,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了然,更多的卻是溫和的包容。他低頭,
指尖隨意地拂過膝上的琴弦,發(fā)出幾個不成調(diào)的、清泠悅耳的單音,像是在回應她的解釋,
又像是在安撫她的無措?!奥紨_人清靜,是在下唐突了。”“不!不是的!
”清弦猛地抬起頭,急切地反駁,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拔高,隨即又意識到失態(tài),趕緊壓低,
“很好聽……真的?!彼哪抗獠挥勺灾鞯芈湓谒旁谇傧疑系氖种干?,指節(jié)分明,
修長而干凈。就是這雙手,方才撥弄出了那些令她向往的聲音。他似乎被她的急切逗笑了,
笑意加深了些許,眼角漾開淺淺的紋路,整個人顯得更加溫煦。他略一沉吟,
目光溫和地看向她,帶著一種征詢的意味:“那……可愿走近些聽?雨絲雖細,
站久了也易受寒?!边@溫和的邀請,像一股暖流,瞬間沖散了清弦心頭最后那點猶豫。
她毫不猶豫地,向前挪了幾步,在老梅樹盤結(jié)的虬根旁尋了一處略為干爽的石塊,
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距離拉近,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氣息,
混合著老梅樹經(jīng)年沉淀的木香,還有身下泥土和青草被雨水浸泡后散發(fā)的微腥。他不再言語,
目光重新落回琴上,指尖輕攏慢捻抹復挑。琴音清越,如幽谷流泉,泠泠淙淙,
洗滌著塵世的喧囂與煩惱。清弦雙手抱膝,下巴輕輕抵在膝蓋上,整個人都沉浸在這琴聲里。
她忘了繡樓里繃緊的繡架,忘了母親嚴厲的訓誡,忘了那些束縛她身心的《女訓》字句。
只有這琴音,如同溫暖的泉水,緩緩流淌過她被規(guī)矩凍結(jié)的心田,浸潤著每一寸干涸的土地。
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暖意,從心底深處悄然升起,慢慢擴散到四肢。她甚至沒有察覺,
自己緊繃的肩背不知何時已悄然放松,微微蹙起的眉宇也舒展開來。一曲終了。
“它叫《流水》?!彼讣廨p輕按住猶自微顫的琴弦,
目光落在清弦因?qū)WA聽而顯得格外寧靜柔和的側(cè)臉上,聲音溫和地解釋,“講的是水,
奔流不息,遇山繞山,遇石穿石,最終歸于大海。”清弦緩緩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那澄澈的眸子里映著雨后初霽的微光,也映著她自己小小的、帶著懵懂向往的倒影。
“水……真的那樣自由嗎?”她喃喃問道,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向往和困惑。
在她被規(guī)劃好的人生里,“自由”這個詞,遙遠得像天邊的星辰。他的眉眼微微一動,
掠過一絲了然,隨即被更深的理解和一種溫和的鼓勵所取代。他沒有直接回答,
只是輕輕拍了拍身邊的青石板:“來,試試看?!鼻逑业男拿偷匾惶?,幾乎要躍出喉嚨。
她看著那張古老的琴,又看看他溫和鼓勵的眼神,一種巨大的渴望壓倒了所有矜持和膽怯。
她幾乎是屏著呼吸,挪到他身邊??拷?,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氣息。
他小心地將琴橫放在兩人之間的青石板上。清弦伸出手,
指尖卻在觸碰到那冰涼的、緊繃的絲弦前,膽怯地蜷縮了一下?!皠e怕?!彼麥芈暤?,
伸出手,極其自然地、輕輕地覆在她微微顫抖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并不寬厚,
指腹帶著常年撫琴留下的薄繭,干燥而溫暖。那股暖意,透過她微涼的皮膚,
清晰地傳遞過來,像一道細微卻強大的電流,瞬間熨平了她所有的緊張和不安。
她從未被一個男子如此觸碰過,那感覺陌生而奇異,卻沒有絲毫輕浮或不適,
只有一種被理解、被引導的踏實感?!胺潘伞!彼穆曇舻统炼€(wěn)定,就在她的耳畔,
“手指要這樣放……對,就是這樣。感受弦的韌性……”他的手指引導著她的手指,
輕輕搭在琴弦上。清弦笨拙地模仿著,指尖下的琴弦發(fā)出生澀的、不成調(diào)的悶響。
發(fā)出的每一個音調(diào),都讓她心底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激動。那感覺,
就像在厚重的繭殼上,終于找到了一條細微的裂縫,窺見了外面廣闊天地的第一縷微光。
“很好。”他看著她因?qū)W⒍⑽⒎杭t的臉頰,眼中帶著由衷的笑意和鼓勵,
“記住這種感覺。琴音即人心,要用心去感受,心通了,音便通了。
”“琴音即人心……”清弦低聲重復著,指尖無意識地在那根被教導過的弦上輕輕摩挲,
感受著那微妙的韌性與冰涼下的生命力。這句話,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
在她心底漾開一圈圈漣漪。暮色漸濃,細雨不知何時已完全停歇。
天邊最后一抹微光沉入遠山,園子里暗了下來,草木的輪廓變得模糊。清弦猛地驚醒,
意識到時間流逝。她慌忙收回放在琴弦上的手,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般站起身。
“我……我得回去了!”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慌亂。他沒有阻攔,只是溫和地點點頭,
也站起身,小心地將琴抱在懷中?!班?,夜路濕滑,多加小心?!彼哪抗馄届o,
帶著理解和淡淡的關切。清弦不敢再看他,轉(zhuǎn)身便朝那堵矮墻跑去。翻越時比來時更加狼狽,
心慌意亂之下,腳下一滑,手肘重重地磕在粗糙冰冷的墻磚上,一陣鉆心的疼。她咬著牙,
悶哼一聲,不敢停留,幾乎是滾落到墻內(nèi)熟悉的深宅地界。03繡樓里,
碧梧正焦急地等待著。看到她一身狼狽地溜回來,嚇得臉都白了:“小姐!您這是去哪了?
夫人方才差人來問過,我說您睡下了!”她一邊手忙腳亂地幫清弦拍打裙上的泥污,
整理散亂的發(fā)髻,一邊壓低聲音急急地問,“可摔著了?這手肘……”清弦顧不上解釋,
也顧不上手肘火辣辣的疼痛,只將沾著青苔和泥土的手指緊緊攥起,
仿佛要抓住方才那短暫的、如同幻夢般的暖意?!拔覜]事,”她喘著氣,眼睛卻亮得驚人,
唇邊甚至不自覺地漾開一絲極淡的笑意,那是碧梧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神采,“碧梧,
我……我聽見了曠野的聲音。”那截矮墻,那道布衣?lián)崆俚纳碛埃?/p>
還有指尖殘留的暖意和琴弦的微顫,成了清弦灰暗生命里唯一的亮色和隱秘的寄托。
她開始頻繁地尋找機會。有時是午后母親小憩的半個時辰,
有時是借著去佛堂供奉鮮花的由頭繞遠路,更多的時候,是趁著守夜婆子打盹的深夜。
每一次,她都像一只機警的小鹿,赤著腳,屏住呼吸,在濕滑的青苔小徑上穿行,
翻越那道冰冷卻已不再令她恐懼的矮墻。他總在老梅樹下?;驌崆?,或只是靜坐看書。
他的存在,成了那片荒蕪野園里唯一的、恒定的風景。他教她識弦位,辨宮商,
從最簡單的指法開始,一遍遍,不厭其煩。清弦學得異常專注,也異??炭?。
她開始留意自己那雙一直被要求保持柔若無骨的手,指腹在反復的按弦、撥弦中,
漸漸磨出了薄繭,帶著微微的刺痛感,她卻甘之如飴,甚至偷偷用絲帕包裹,
生怕被母親發(fā)現(xiàn)端倪。她不再滿足于僅僅聆聽,而是渴望自己也能奏出那自由流淌的聲音。
他叫謝微塵。一個簡單到近乎樸拙的名字,卻讓清弦覺得無比熨帖。他沒有多談自己的來歷,
只說是漂泊至此,寄住在附近破敗的城隍廟里,靠偶爾在茶樓酒肆為人撫琴換些微薄生計。
他話不多,但每當清弦問起琴曲的意境,他總能說出許多清弦聞所未聞的典故和道理,
言談間自有一種淵博沉靜,絕非尋常樂工可比。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漸漸多了起來,
不再局限于琴藝。他會給她講江南以外的風景,講大漠孤煙直的壯闊,講長河落日圓的蒼涼,
講尋常巷陌的煙火人情。清弦聽得入了迷,那些遙遠的風景,那些鮮活的故事,
在她眼前徐徐展開。她也會偷偷帶些府里的精致點心給他。他從不推辭,總是欣然接受,
小心地用油紙包好,說帶回去給廟里幾個流浪孩子嘗嘗??粗⌒氖掌瘘c心的樣子,
清弦心里總會涌起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比完成一幅最復雜的繡品還要開心?!扒逑遥?/p>
”有一次,他看著她練習一首簡單的《良宵引》,指法仍顯生澀,卻已能連貫彈出調(diào)子,
眼中帶著贊許的笑意,“你的心很靜,學得很快?!鼻逑业哪橆a微紅,停下?lián)芟业氖种福?/p>
有些不好意思:“是先生教得好?!薄敖形椅m就好。”他溫和地糾正,“琴道無貴賤,
達者為先?!稁熣f》還記得嗎?何況……”他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沈府高聳的院墻輪廓,
聲音很輕,“在這墻內(nèi)墻外,你我皆是微塵。”清弦的心微微一顫。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那堵隔絕了她十六年光陰的高墻,在暮色中投下濃重的陰影。她又低頭看著自己指尖的薄繭,
再看看他洗得發(fā)白的布衣。一種奇異的共鳴在心底滋生。是的,在這龐大的家族禮法面前,
她的意愿,他的存在,都如同微塵般微不足道。然而,指尖下的琴弦,
卻給了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對抗這虛無重量的力量?!拔m……”她輕輕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仿佛賦予它某種隱秘的力量,然后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倔強的光芒,“可微塵,
也能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對嗎?通過這琴弦?!敝x微塵微微一怔,隨即,
一抹極為明亮、帶著深深贊許的笑意在他清俊的臉上漾開。他用力地點點頭,
目光灼灼:“說得極是!心音不絕,便是自由?!蹦恰白杂伞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她心湖中激起層層疊疊、無法平息的漣漪。她低頭,指尖無意識地撥過琴弦,
發(fā)出一聲清越的顫音。然而,深宅大院,從來沒有什么秘密。清弦指尖日益明顯的薄繭,
身上偶爾沾染的、與沈府花園截然不同的草木氣息,
還有她眼中越來越藏不住的、迥異于往日的明亮神采,都像細小的裂紋,
悄然暴露在有心人銳利的目光之下。04那是一個悶熱的午后,蟬鳴聒噪得令人心煩。
清弦借口午睡,再次溜到了野園。她正專注地練習著微塵新教的一段《陽關三疊》,
指法漸熟,琴音雖仍稚嫩,卻已能聽出幾分送別時的依依情韻。謝微塵坐在一旁,
安靜地看著,偶爾低聲指點一兩句。就在最后一個音將落之際,
荒園入口那片半人高的荒草叢,猛地被粗暴地分開!“好個不知廉恥的賤婢!
”一聲尖利刺耳的怒喝,如同平地驚雷,驟然炸響!沈夫人帶著管家和幾個粗壯的仆婦,
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臉上一種被深深冒犯的憤怒。她銳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瞬間釘在清弦煞白的臉上,又狠狠剜向旁邊驟然起身、下意識擋在清弦身前的謝微塵。
空氣仿佛瞬間凍結(jié)了。琴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下來,只有蟬鳴依舊瘋狂地嘶叫著,
更添幾分令人窒息的壓抑?!澳赣H……”清弦的臉瞬間褪盡血色,嘴唇哆嗦著,
幾乎發(fā)不出聲音。她下意識地想將生了薄繭的手指藏到身后。“閉嘴!”沈夫人厲聲打斷,
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fā)抖,她指著謝微塵,指尖都在顫抖,“好一個下賤樂工!
竟敢勾引我沈家嫡女!壞我女兒清譽!給我拿下!往死里打!
”管家和那幾個仆婦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謝微塵反應極快,猛地將清弦往老梅樹后一推,
自己則挺身上前。他試圖解釋:“夫人息怒!在下只是……”話音未落,
一記沉重的木棍已帶著風聲狠狠砸在他的肩胛骨上!
沉悶的撞擊聲和骨頭碎裂的輕響令人牙酸。謝微塵悶哼一聲,身體踉蹌著向前撲倒,
卻仍死死護著身后的方向。緊接著,更多的棍棒如同疾風驟雨般落下,
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背上、腿上、手臂上。他蜷縮著身體,用手臂護住頭臉,沒有求饒,
只是死死咬著牙,承受著那狂暴的擊打,每一次重擊都讓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一下?!白∈?!
求求你們住手!不是他的錯!是我自己來的!”清弦被兩個仆婦死死架住,動彈不得,
只能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澳赣H!求您別打了!是我自己要來的!
”她拼命掙扎,指甲在仆婦的手臂上劃出血痕,卻如同蚍蜉撼樹。
她眼睜睜看著那些沉重的棍棒無情地落在那單薄的青色身影上,
看著他布衣上迅速渲開刺目的暗紅血漬?!按颍〗o我狠狠地打!
打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賤胚子!”沈夫人站在一旁,面容因憤怒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