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程汽車在盤山公路上顛簸了三個小時,引擎的轟鳴聲被山風(fēng)吞得干干凈凈。
我握著外婆寄來的信,紙角已經(jīng)被手心的汗浸得發(fā)皺——信里只有一句話:"乖囡,回來。
"透過擋風(fēng)玻璃,終于看見弄崗村的輪廓。村口那棵老槐樹還在,樹腰上纏著一圈圈紅布,
都是村里的女人塞進(jìn)去的——按照苗家習(xí)俗,紅布代表"牽掛",
塞紅布是求樹神記住自己的名字。風(fēng)掠過樹冠,紅布像血一樣飄起來,
我忽然想起外婆說過:"樹是山的耳朵,紅布是我們的話,山靈都能聽見。"車剛停穩(wěn),
外婆就從吊腳樓的門檻上站起來。她穿著藏青布衫,頭上裹著藍(lán)布帕,
手里攥著我去年寄回去的照片。我跳下車喊"外婆",她笑著應(yīng),
嘴角扯出的紋路卻像曬干的橘子皮,眼睛里沒有光,像兩汪枯井。"外婆,我回來了。
"我走過去挽她的胳膊,她的胳膊很涼,像一截老槐樹的枝椏。"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重復(fù)著,腳步踉蹌地往屋里讓,木樓板發(fā)出陳舊的吱呀聲,像有人在嘆氣。
屋里的陳設(shè)和我十年前離開時一模一樣:八仙桌上擺著外婆的銀飾盒,
盒蓋上刻著纏枝蓮;灶上的臘肉掛了一串,
煙筒里還飄著淡淡的煙;墻角的竹筐里裝著剛摘的茶葉,葉片上的露珠還沒干。
可不知為什么,這一切都透著股說不出的怪異——就像一幅畫,畫里的東西都在,
可沒有生氣。"餓了吧?我去煮油茶。"外婆掀開灶上的鍋蓋,里面是空的。她愣了愣,
又伸手去摸鍋鏟,鍋鏟碰在鍋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外婆,我來幫你。"我接過鍋鏟,
往鍋里倒了點茶油。茶油的香味飄起來,外婆忽然抓住我的手,指甲掐進(jìn)我的肉里:"別煮,
別煮......""怎么了?"我嚇了一跳。外婆的眼神忽然變得空洞,
像在看我身后的什么東西:"他們不讓煮,他們說......說油茶里有影子。
"我回頭看,身后什么都沒有。只有窗外的老槐樹,枝葉沙沙作響,像在說什么悄悄話。
第二章 消失的記憶第二天清晨,我被敲門聲驚醒。開門一看,是鄰居阿婆。
她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藍(lán)布衫,手里端著個粗瓷碗,碗里裝著油茶,熱氣騰騰的。"小棠,
剛煮的油茶,快喝。"阿婆笑著,臉上的皺紋里都是慈祥。我接過碗,
喝了一口——還是小時候的味道,茶葉的苦、花生的香、芝麻的醇,混在一起,
像外婆的懷抱。"阿婆,你身子還好嗎?"我問。阿婆的笑容忽然僵住,
眼神變得空洞:"身子?什么身子?我沒有身子......""阿婆,你別嚇我。
"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像冰一樣涼。"我沒有身子,我是影子......"阿婆重復(fù)著,
慢慢往后退,碗里的油茶灑在地上,濺起一片濕痕。我追出去,
看見阿婆的背影——她的衣服好像變透明了,能看見后面的老槐樹。風(fēng)一吹,
她的衣服飄起來,像一片紙。"阿婆!"我喊她。阿婆停住腳步,慢慢轉(zhuǎn)過臉來。
她的臉——我差點尖叫出聲——她的臉沒有五官,只有兩個黑洞,像骷髏的眼睛。"小棠,
別喊......"她的聲音像漏氣的風(fēng)箱,"他們會聽見的......"然后,
她的身體慢慢消失了,像融化在風(fēng)里。地上的粗瓷碗還在,碗里的油茶已經(jīng)涼了,
結(jié)成了一層膜。我蹲在地上,渾身發(fā)抖。這時,外婆的聲音從屋里傳來:"小棠,誰來了?
"我回頭看,外婆站在門口,手里拿著我的照片,眼神里都是疑惑。"沒......沒人。
"我站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汗。外婆走過來,摸了摸我的臉:"別怕,有外婆在。
"她的手還是那么涼,可我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手指——她的手指不見了一根,只剩下四個指節(jié),
像被什么東西咬掉了。"外婆,你的手......"我抓住她的手。外婆低頭看了看,
笑了:"哦,那個啊,昨天摘茶葉的時候,被茶樹上的刺扎到了,沒事。"可我分明看見,
她的指節(jié)處沒有傷口,沒有血,只有光滑的皮膚,像從來沒有過手指。"外婆,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我問她。外婆的眼神忽然變得慌亂:"沒......沒有,
我能瞞你什么?""阿婆呢?"我問,"就是隔壁的阿婆,她剛才來給我送油茶,
然后......然后消失了。"外婆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你看見她了?""是的,
她的臉沒有五官,她說是影子。"我抓住外婆的胳膊,"外婆,村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外婆沉默了很久,才嘆了口氣:"跟我來。"她帶我走進(jìn)里屋,從床底下拿出一個木箱子。
箱子上著鎖,鎖孔里塞著一把生銹的鑰匙。"這是你曾外婆的箱子。"外婆說,
"她臨終前說,等你回來,再打開。"我接過鑰匙,插進(jìn)鎖孔里。鎖"咔嗒"一聲開了,
里面裝著一本日記,還有一個紅布包。日記的封面是藍(lán)布做的,上面繡著纏枝蓮。
我翻開日記,里面的字是用毛筆寫的,
字跡很娟秀:1950年正月初三 晴 今天是祭薩儀式,我穿著母親傳給我的藍(lán)布衫,
頭上插著銀飾。村里的人都來了,他們抬著薩神的畫像,往火里扔頭發(fā)。母親說,
扔頭發(fā)是給薩神送禮物,讓她記住我們的名字。 儀式結(jié)束后,父親帶我去禁山。
禁山的樹很高,枝葉茂密,陽光透不進(jìn)來。父親說,禁山里有山靈,是我們的保護(hù)神。
他指著一棵老槐樹說,那棵樹是山靈的家,樹上的紅布是我們的牽掛。 回來的時候,
我看見村西的王嬸。她坐在門檻上,手里拿著一碗油茶,碗里沒有茶。她的臉沒有五官,
像影子。父親說,她是被山靈忘記的人,所以變成了影子。 我很害怕,
父親摸著我的頭說:"別怕,只要我們記住她的名字,她就不會變成影子。
"1970年三月十五 雨 今天,村里發(fā)生了大事。李叔家的兒子不見了,人們到處找,
最后在禁山里找到他的衣服。衣服上有很多洞,像被什么東西撕的。 村老祭司說,
是山靈生氣了,因為我們忘記了她的名字。他說,每十年,山靈要選一個靈媒,
讓靈媒的靈魂留在山里,維持村莊的存在。如果沒有靈媒,村里的人都會變成影子。
母親哭著說,我是這一代的靈媒。我很害怕,父親說:"別怕,我們會保護(hù)你的。
" 晚上,父親把我送出了村。他說,等我長大了,再回來。他給了我一個紅布包,
說里面是我的頭發(fā),讓我別丟了。 我回頭看,村莊的燈光越來越遠(yuǎn),像星星。
風(fēng)里傳來母親的哭聲,像貓叫。2000年五月初二 陰 今天,小棠出生了。
她的眼睛像我,大大的,很黑。我抱著她,想起了父親的話:"只要我們記住她的名字,
她就不會變成影子。" 晚上,我夢見了山靈。她穿著藍(lán)布衫,頭上插著銀飾,
像我小時候的樣子。她笑著說:"你來了,我等了你很久。
" 我問她:"你為什么要讓村里的人變成影子?
" 她嘆了口氣:"因為他們忘記了我的名字。" 我問:"你的名字是什么?
" 她沒有回答,慢慢消失了。 醒來的時候,小棠在哭。我抱著她,
唱著小時候母親教我的歌:"薩神啊,薩神啊,
記住我們的名字......"日記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我翻開最后一頁,
里面夾著一張照片——是曾外婆的照片,她穿著藍(lán)布衫,頭上插著銀飾,笑著,眼睛里有光。
我打開紅布包,里面是一縷頭發(fā),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字是曾外婆的,
字跡很潦草:"如果我不在了,把頭發(fā)放到禁山的祭壇上。""外婆,這是怎么回事?
"我拿著紙條問外婆。外婆的眼淚掉下來,打濕了紙條:"你曾外婆是靈媒,
她當(dāng)年為了保護(hù)我,把我送出了村?,F(xiàn)在,輪到你了......""輪到我什么?"我問。
外婆抓住我的手,指甲掐進(jìn)我的肉里:"你是這一代的靈媒,只有你能解除詛咒。""詛咒?
什么詛咒?"我問。外婆嘆了口氣:"百年前,村里發(fā)生了大瘟疫,死了一半的人。
村民們求山靈,山靈說,要用靈媒的靈魂換村莊的存在。從那以后,每十年,
村里要選一個靈媒,讓她的靈魂留在禁山里。如果沒有靈媒,村里的人都會變成影子。
""那曾外婆呢?"我問。"她是1970年的靈媒,"外婆說,"父親把她送出了村,
所以她沒有獻(xiàn)祭。山靈生氣了,所以村里的人開始變成影子。""那我呢?"我問,
"我是這一代的靈媒?"外婆點頭:"你出生的時候,天上有流星,村老祭司說,
你是靈媒轉(zhuǎn)世。我把你送出了村,就是為了保護(hù)你??涩F(xiàn)在,山靈找來了,她要你回去獻(xiàn)祭。
""我不要!"我喊起來,"我不要變成影子!"外婆抱著我,哭著說:"別怕,
我們會想辦法的。"這時,窗外的老槐樹沙沙作響,像有人在笑。
第三章 禁山的秘密第二天,我決定去禁山。外婆不讓我去,說禁山里有山靈,會吃人的。
可我必須去,因為曾外婆的紙條上說,要把頭發(fā)放到禁山的祭壇上。禁山在村北,
離村莊有三里路。山上的樹很高,枝葉茂密,陽光透不進(jìn)來,地上鋪著厚厚的落葉,
踩上去軟軟的,像踩在海綿上。我沿著小路走,心里很害怕。忽然,
我聽見前面有聲音——是哭聲,像女人的哭聲,細(xì)細(xì)的,像絲線一樣鉆進(jìn)耳朵里。
我順著聲音走過去,看見一棵老槐樹。老槐樹的樹干上有個洞,洞里塞著很多紅布。
哭聲就是從洞里傳出來的。"誰在里面?"我問。哭聲停了,
里面?zhèn)鱽硪粋€聲音——是曾外婆的聲音:"小棠,是你嗎?""曾外婆?"我喊起來,
"是我,我是小棠!""小棠,你來了......"曾外婆的聲音很虛弱,
"我等了你很久。""曾外婆,你在哪里?"我問。"我在洞里,"曾外婆說,
"你把耳朵貼在洞上,就能聽見我說話。"我蹲下來,把耳朵貼在洞上。洞里的聲音很清晰,
像曾外婆就在我身邊:"小棠,你手里有我的頭發(fā)嗎?""有。"我從包里拿出紅布包。
"把頭發(fā)放進(jìn)洞里,"曾外婆說,"我需要它。"我把頭發(fā)放進(jìn)洞里。忽然,
洞里傳來一陣風(fēng)聲,接著,曾外婆的聲音變得清晰了:"小棠,謝謝你。""曾外婆,
你為什么在洞里?"我問。"我是被山靈關(guān)在這里的,"曾外婆說,"她生氣我沒有獻(xiàn)祭,
所以把我關(guān)在這里。""山靈是誰?"我問。"山靈是百年前的靈媒,"曾外婆說,
"她叫阿秀,是個年輕的姑娘。當(dāng)年,村里發(fā)生瘟疫,她自愿獻(xiàn)祭,讓山靈保護(hù)村莊。
可后來,村里的人忘記了她的名字,所以她變成了山靈,開始詛咒村莊。
""那我們該怎么辦?"我問。"只有讓阿秀記住她的名字,"曾外婆說,
"她才會解除詛咒。""怎么讓她記住?"我問。"你要找到她的銀飾,"曾外婆說,
"銀飾是她的嫁妝,當(dāng)年她獻(xiàn)祭的時候,銀飾被埋在祭壇下面。你把銀飾還給她,
她就會記住自己的名字。""祭壇在哪里?"我問。"在禁山的深處,"曾外婆說,
"你順著小路走,就能看見。"我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落葉。這時,
我聽見后面有聲音——是腳步聲,很慢,很重。我回頭看,看見一個影子——它穿著藍(lán)布衫,
頭上插著銀飾,像曾外婆照片里的樣子。它的臉沒有五官,只有兩個黑洞,像骷髏的眼睛。
"小棠,別跑......"它的聲音像漏氣的風(fēng)箱,
"我是阿秀......"我轉(zhuǎn)身就跑,可影子跑得很快,很快就追上了我。
它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我感覺像被冰錐扎了一下,疼得尖叫起來。"小棠,
別怕......"它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只是想讓你記住我的名字......""我記住了!"我喊起來,"你叫阿秀!
"影子的手松開了,它的身體慢慢變透明了。我看見它的臉上——慢慢出現(xiàn)了五官,
是個年輕的姑娘,穿著藍(lán)布衫,頭上插著銀飾,笑著,眼睛里有光。"謝謝你,
小棠......"她的聲音很輕,像春風(fēng),
"我終于想起自己的名字了......"然后,她的身體慢慢消失了,像融化在陽光里。
地上留下一個銀飾——是個銀簪,簪子上刻著纏枝蓮,和曾外婆照片里的一樣。我撿起銀簪,
放進(jìn)包里。這時,曾外婆的聲音從老槐樹的洞里傳來:"小棠,你沒事吧?""我沒事,
"我喊著,"我找到阿秀的銀飾了!""好,"曾外婆說,"你把銀飾帶到祭壇上,
放在阿秀的畫像前。"我順著小路走,很快就看見祭壇。祭壇是用石頭做的,
上面刻著很多符號,像苗文。祭壇上擺著一個畫像,畫像里的姑娘穿著藍(lán)布衫,
頭上插著銀飾,正是阿秀。我把銀簪放在畫像前,然后拿出曾外婆的頭發(fā),放在祭壇上。
忽然,祭壇上的刻字亮起來,發(fā)出金色的光。"小棠,你來了......"是阿秀的聲音,
從畫像里傳來。我抬頭看,畫像里的阿秀笑著,眼睛里有光。"阿秀,我把你的銀飾帶來了。
"我說。"謝謝你,"阿秀說,"我以為他們都忘了我。""沒有,"我說,
"曾外婆記得你,外婆記得你,我也記得你。"阿秀的眼淚掉下來,打濕了畫像:"我知道,
我聽見了,他們在喊我的名字。""那你能解除詛咒嗎?"我問。"能,"阿秀說,
"只要你們記住我的名字,詛咒就會解除。"然后,畫像里的阿秀慢慢消失了,
祭壇上的刻字也暗了下來。風(fēng)里傳來一陣花香,是我從來沒聞過的香味,像春天的花園。
我轉(zhuǎn)身往回走,看見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灑在地上,像碎金。老槐樹上的紅布飄起來,
像在笑。第四章 記住名字我回到村里,看見外婆站在門口,手里拿著我的照片,
眼神里都是焦急。"小棠,你回來了!"外婆跑過來,抱住我。"外婆,沒事了,"我說,
"詛咒解除了。"外婆松開我,看著我的眼睛:"真的?"我點頭,
從包里拿出銀簪:"這是阿秀的銀飾,我把它放在祭壇上了。阿秀說,
只要我們記住她的名字,詛咒就會解除。"外婆接過銀簪,哭著說:"太好了,
太好了......"這時,村里的人都來了。他們穿著傳統(tǒng)的苗服,手里拿著紅布,
臉上帶著笑。"小棠,你回來了!"鄰居阿婆走過來,手里端著一碗油茶,"快喝,剛煮的。
"我接過碗,喝了一口——還是小時候的味道,茶葉的苦、花生的香、芝麻的醇,混在一起,
像外婆的懷抱。"阿婆,你沒事了?"我問。阿婆笑著說:"沒事了,剛才我看見阿秀了,
她笑著說,她記住我的名字了。"村里的人都笑起來,笑聲像春風(fēng),吹過整個村莊。晚上,
我們舉行了祭薩儀式。村民們抬著阿秀的畫像,往火里扔頭發(fā)。我站在祭壇前,
拿著阿秀的銀簪,喊著她的名字:"阿秀,我們記住你了!"村民們跟著喊:"阿秀,
我們記住你了!"聲音像海浪,淹沒了整個村莊。這時,天上出現(xiàn)了流星,劃過夜空,
像阿秀的笑容。外婆站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小棠,你做到了。"我看著天上的流星,
笑著說:"是的,我們記住了她的名字。"從此以后,村里的生活又恢復(fù)了熱鬧。
吊腳樓里飄著油茶的香味,老槐樹上的紅布還是那么紅,風(fēng)一吹,像在笑。每年的正月初三,
我們都會舉行祭薩儀式,喊著阿秀的名字。因為我們知道,只要記住她的名字,
她就不會變成影子,我們也不會變成影子。
這就是弄崗村的傳說——一個關(guān)于記住名字的傳說。很多年以后,我成為了一名人類學(xué)博士,
專門研究苗侗的民俗文化。我寫了一本書,名叫《影村記:被山靈記住的名字》,
里面記錄了弄崗村的傳說。有一天,一個年輕人來找我。他說,他是弄崗村的,
村里的老槐樹死了,他們想重新種一棵。他問我,能不能寫一篇文章,
告訴大家弄崗村的傳說。我笑著說:"當(dāng)然可以。"于是,我寫了這篇文章。我希望,
更多的人能記住阿秀的名字,記住弄崗村的傳說,記住——只要我們記住彼此的名字,
就不會變成影子。時光荏苒,距離那個解除詛咒、喊響阿秀名字的祭薩儀式,
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年。
小棠博士的著作《影村記:被山靈記住的名字》在學(xué)術(shù)界和民俗愛好者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弄崗村,這個曾經(jīng)幾乎被遺忘的深山苗寨,也因此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吸引了不少好奇的游客和研究者。村莊確實恢復(fù)了活力,吊腳樓翻新了,通了電,
甚至有了微弱的網(wǎng)絡(luò)信號。老槐樹雖然依舊蒼勁,但歲月的痕跡更深了,
村民們依然虔誠地往它身上系著新的紅布,油茶的香氣彌漫在清晨的薄霧里,
一切看起來安寧祥和。然而,當(dāng)林小棠接到那個來自弄崗村的年輕后生——石巖的電話時,
一種久違的、帶著山間寒意的悸動,瞬間穿透了都市的喧囂,攥緊了她的心臟。
“小棠姑……林博士,”石巖的聲音在電話里有些局促,背景是沙沙的風(fēng)聲,像是在戶外,
“老槐樹……它、它真的不行了。上個禮拜一場雷暴,劈掉了最大的一根枝椏,
砸塌了阿慶叔家的半邊屋頂。剩下的樹干……裂開了好大的縫,樹心都黑了,
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彼穆曇舻土讼氯?,“寨老們商量,想按老規(guī)矩,
給它‘送行’,再在原址種棵新樹苗。大家……都想請您回來看看,寫篇文章,
就像您書里說的那樣,讓外面的人記住它,記住我們弄崗村的故事。
”石巖的話里透著一種近乎懇求的意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林小棠敏銳地捕捉到了后者。她想起書出版后,曾有幾位嚴(yán)謹(jǐn)?shù)臍v史學(xué)者提出質(zhì)疑,
認(rèn)為她描述的“影子詛咒”缺乏更早的、獨立于村中口述史之外的文獻(xiàn)佐證,
更像是一種集體心理創(chuàng)傷的象征性表達(dá)。當(dāng)時她雖以“特殊民俗信仰的封閉性”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