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砧上的火星濺成青黑手印,淬著冤魂的鐵器在暗夜里發(fā)燙。王鐵柱掄錘砸向婚床時,
沒料到床板裂縫里滲出血珠 —— 那血順著木紋爬,在腳背凝成 "冤" 字,
像二十年前父親斷腿時咳在泥地上的紅。李茂才的玉扳指沾著鐵屑,
與淬火鉗上 "鐵骨" 二字共振,映出腳手架上的陰私:橫梁墜落的瞬間,
苦工老王的呼救被泥河的腥氣吞沒。當鐵水澆出的 "李" 字在地上滲血,
當乞丐鐵像淌下銹淚,當七具尸骨從墻里探出指骨,
這個被誣陷的鐵匠終于懂得:最硬的鐵不是爐里煉的,是埋在泥里的骨頭,
是握錘時不抖的手,是敢對閻王說 "還我公道" 的喉。泥河的水會清,鐵砧的銹會落,
但有些印記 —— 像血珠烙在皮肉里的字,像冤魂附在鐵器上的溫 —— 永遠擦不掉。
錘子砸在婚床的鐵架上時,震得虎口發(fā)麻?;鹦菫R在床板上,燙出個青黑印子,
像只手抓過的痕跡。我直起身,汗珠子順著脖子滾,滴在那印子上,“滋啦” 一聲,
像燒紅的鐵掉進水里 —— 印子突然滲出血珠,順著木紋爬到腳背上,鉆心的燙,
像被烙鐵烙了一下。我猛地蹦起來,錘子 “當啷” 掉在地上,砸在腳指頭上。
疼得齜牙咧嘴時,才看清那血珠在腳背凝成個歪歪扭扭的 “冤” 字,隨即又滲進皮肉里,
沒了蹤影。這婚床是李茂才訂的,給他那寶貝兒子娶媳婦用。他特意叮囑要用最好的鐵,
打最結(jié)實的架子,說要傳三代。我呸,這種人的東西,能撐過三年就不錯。天黑透了,
我鎖了鐵匠鋪的門,剛要躺下,門 “吱呀” 一聲開了。風(fēng)灌進來,帶著泥河的腥氣,
一個影子站在鐵砧旁,穿件破短打,袖口爛得露出白森森的骨頭碴。
我抓起淬火鉗 —— 祖?zhèn)鞯募一?,鉗口刻著 “鐵骨” 倆字,據(jù)說浸過我爹的血。
手有點抖,不是怕,是氣。誰他媽半夜闖進來裝神弄鬼?“還我骨……” 影子開口了,
聲音像鋸子拉鐵,他抬起胳膊指向婚床,
“李茂才…… 把我壓在下面……”我舉起淬火鉗想砸過去,影子突然不見了,像被風(fēng)吹散。
鐵砧上的銹卻變得濕漉漉的,湊近了聞,有股鐵銹混著血腥的味,
和二十年前我爹被抬回家時,腿上傷口的味道一模一樣。第二天一早,門被踹得震天響。
李茂才帶著一群打手堵在門口,他穿著漿得發(fā)硬的綢緞衫,袖口露出塊玉佩,
上面沾著點鐵屑 —— 那鐵屑的顏色,和昨晚影子袖口的骨頭碴上的銹,一般無二。
“王鐵柱,” 他瞇著眼皮笑肉不笑,“你打的什么破床?出了鬼手印,
嚇著我未來兒媳婦了。”我沒說話,盯著他那玉佩。那是塊岫玉,質(zhì)地粗糙,
但邊緣被磨得發(fā)亮,顯然常被人摩挲?!百r我十兩銀子,” 他用靴尖踢了踢婚床,“不然,
我就讓兄弟們把你這破鋪子拆了?!贝蚴謧兒俸傩?,手按在腰里的刀上。我握緊淬火鉗,
鉗口的 “鐵骨” 二字在太陽底下閃著冷光 —— 這倆字是我爹臨終前刻的,
那時他腿剛被砸斷,蜷在床板上,用最后一口氣說:“李家床底有東西,
是鐵……”我把自己鎖在鋪子里,外面?zhèn)鱽礞?zhèn)民的議論聲,說我打的床招了鬼,
說我用了不干凈的鐵。我充耳不聞,掄起淬火鉗對準婚床的床板,“咔吧” 一聲,
木板裂了道縫,一股腥臭味鉆出來,像泥河底的爛泥。再用力,床板徹底裂開,
一塊東西掉出來,“當” 地砸在鐵砧上。是塊鐵片,不大,上面沾著黑紅的東西,
像干涸的血。我撿起來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有字:“李氏害我”。心猛地一跳,
我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打開,是半塊鐵片 —— 我爹臨終前攥著的,邊緣和這塊嚴絲合縫。
拼在一起,正好是個完整的 “冤” 字,筆畫里還嵌著點鐵渣,
和李茂才玉佩上的鐵屑色澤相同。鐵砧突然 “嗡” 地一聲發(fā)燙,淬火鉗也熱起來。
鉗口的 “鐵骨” 二字像活了一樣,浮現(xiàn)出畫面:二十年前的腳手架上,
李茂才偷偷推了一把橫梁,我爹慘叫著倒下,腿彎成不自然的形狀。
旁邊有個穿短打的漢子想沖過去,被李茂才的人按住 —— 那漢子的短打,
和昨晚那影子的一模一樣??喙さ脑┗陱拇慊疸Q口鉆出來,飄到鐵砧上。
鐵銹慢慢聚攏成一張臉,顴骨處有道疤,和我爹描述過的那個 “總幫他遞錘子的老王”,
特征絲毫不差。我把帶血的鐵片嵌進鐵砧的縫隙里,掄起錘子狠狠砸下去?;鹦菫R在鐵片上,
發(fā)出細碎的爆響?!拔也鸫策€骨,” 我對著鐵砧說,也對著那冤魂說,“你看著,
我一定讓李茂才給你償命?!蓖饷娴淖h論聲更大了,有人開始砸門,是李茂才雇來的地痞。
我拿起淬火鉗走到門后,等著他們進來。今天,要么他們拆了我的鋪子,要么,
我讓他們知道什么叫鐵骨。門被踹開時,打手們蜂擁而入,有人提著桶,里面是泥河的臟水。
他們見東西就砸,鐮刀被掰斷,鋤頭被扔進泥水里,水面浮起一層暗紅的銹,像漂著一層血。
一個打手抓起我的淬火鉗想往地上摔,我一拳打在他臉上。他嗷嗷叫著倒下,鼻子淌著血,
混著泥水在地上拖出紅痕。李茂才站在門口抱著胳膊看熱鬧,他揮了揮手,
兩個打手抬著個火爐進來,里面燒著通紅的鐵鉗 —— 他們要燙我的淬火鉗,
那是我爹留下的念想。我紅了眼,抄起地上的鐵砧。這鐵砧三十斤重,
是我爹年輕時用整坨精鐵鍛的,砸下去夠他們喝一壺。打手們果然不敢上前,我把鐵砧放下,
喘著粗氣盯著那個燒紅的鐵鉗按在我的淬火鉗上,“滋啦” 一聲,
“鐵骨” 二字被燙得發(fā)黑。心疼得像被剜了一塊時,我突然有了主意。
拖著火爐到鋪子外面,鎮(zhèn)民們圍過來看,指指點點。
我把所有被砸壞的鐵器 —— 鐮刀、鋤頭、犁 —— 全扔進火爐里,
火 “轟” 地一下旺起來,鐵開始融化,咕嘟咕嘟冒泡,像在哭。李茂才站在人群外,
臉色有點難看。他大概沒想到,我敢在外面搞事。鐵水燒好了,通紅的,像一條條小火龍。
我舀起一瓢往地上澆,鐵水在地上流動,慢慢凝固成個 “冤” 字。白煙從字上冒出來,
帶著股鐵腥味,突然,那 “冤” 字開始滲液,暗紅的,順著筆畫流,像血在淌。
鎮(zhèn)民們驚呼起來,有人開始往后退。我知道,
是苦工的冤魂附在這鐵水上了 —— 他當年就是被李茂才用鐵水燙傷了腿,才沒能跑掉。
我又舀起一瓢鐵水,澆在 “冤” 字旁邊,這次是個 “李” 字。
李茂才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他轉(zhuǎn)身想走,被我喊住了:“李老爺,你看這鐵,它認理,
不認錢?!币粋€老婦人突然哭起來,
指著地上的鐵水:“那是我當家的鋤頭…… 他當年就是跟著李茂才蓋房,
再也沒回來……”越來越多的人附和,說家里有人跟著李茂才干活失蹤了。
李茂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揮了揮手想讓打手們把我趕走,但這次,
打手們沒動 —— 他們也看著地上的鐵水,眼神里有點怕。鐵水慢慢涼了,
但那暗紅的液汁還在流,流進泥地里,像要把這冤屈刻在這片土地上。李茂才沒善罷甘休。
他站在鎮(zhèn)口的大槐樹下,逢人就說我用次鐵打東西招來了惡鬼,誰買我的東西誰就會倒霉。
還真有人信,鎮(zhèn)上的農(nóng)戶抱著我打的鋤頭來砸我的鋪子?!澳氵@喪門星,” 一個老漢罵道,
“你打的犁,翻地時翻出了死人骨頭!”我沒跟他們吵,吵也沒用。
他們被李茂才灌了迷魂湯。我從鋪子后院扛出個東西 —— 鐵乞丐像,
我打了三個月的鐵像。那老乞丐當年給過我爹半塊餅,我爹總說那是世上最好吃的餅。
老乞丐去世后,我就打了這個像,立在鋪子門口,每天往像前擺塊餅。鎮(zhèn)民們愣住了,
他們認識這老乞丐,他在鎮(zhèn)上討了幾十年飯,沒少幫過窮人?!斑@鐵像是我用最好的鐵打的,
” 我說,“李茂才說我用次鐵,你們看看,這鐵像的光,次鐵能有這光嗎?”沒人說話。
李茂才站在人群外撇著嘴:“裝神弄鬼,一個破鐵像能證明什么?!蔽覜]理他,
每天照樣往鐵像前擺餅。第一天,餅還在;第二天,餅不見了,
像被什么東西吃了;第三天一早,我剛開門,就聽見外面有人喊:“快看!鐵像哭了!
”鐵乞丐像的眼睛里滲出銹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在地上匯成一小灘。銹水慢慢往鎮(zhèn)外流,
軌跡彎彎曲曲,像條小蛇。我跟著那銹水走,鎮(zhèn)民們也跟著,
走到鎮(zhèn)外的土路 —— 正是當年苦工被拖去蓋房的路,我爹就是在那路上被抬回來的,
擔(dān)架上的血染紅了半條路。
一個當年受過老乞丐恩惠的鎮(zhèn)民 “撲通” 一聲跪下:“這是老神仙顯靈??!
他在告訴我們真相!”越來越多的人跪下,對著鐵像磕頭。李茂才想溜,
被兩個年輕人抓住了:“李老爺,你不說王鐵匠用次鐵嗎?這鐵像怎么解釋?
”李茂才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說不出話。我看著鐵像,它的眼睛好像還在淌淚,
突然想起老乞丐生前總說:“鐵是冷的,但人心要是熱的,鐵也能焐出溫度。
”李茂才請了個道士,穿得花里胡哨,拿著把桃木劍,說是要給婚床驅(qū)邪,其實是想栽贓我。
道士在婚床上貼滿黃符,朱砂畫的鬼畫符看著就可笑。他嘴里念念有詞,
符紙被風(fēng)吹下來幾張,落在我的淬火鉗上。鉗口突然 “嗡” 地一聲冒起白煙,
我湊過去看,嚇了一跳 —— 淬火鉗的鉗口上浮現(xiàn)出一張臉,痛苦扭曲,
正是那個苦工老王,是他被壓死前的樣子,額角還沾著塊木屑,
和當年蓋房用的木料紋路一致。道士也看見了,臉色大變,
舉起桃木劍就往我的鐵砧劈過來:“你這養(yǎng)鬼人!竟敢用邪術(shù)害人!
”我掄起淬火鉗擋住桃木劍,“當” 的一聲,桃木劍斷了?;鹦菫R起來落在道士的道袍上,
道袍突然著了火,火苗竄得老高。道士尖叫著打滾,想把火撲滅,
火里飄出些東西 —— 是頭發(fā)編成的符,那頭發(fā)的顏色,
和苦工短打里露出來的頭發(fā)一模一樣?!澳氵@妖道!
” 我抓住道士的衣領(lǐng)把他從火里拎出來,“李茂才給了你多少銀子,讓你這么害命?
”道士嚇得渾身發(fā)抖:“是…… 是他逼我的…… 他說不照做,
就把我扔進泥河……”鎮(zhèn)民們圍過來,看著道士身上的火,看著那些頭發(fā)符,都明白了。
李茂才這是想殺人滅口啊。李茂才站在遠處,見勢不妙想跑,被幾個鎮(zhèn)民攔住了:“李老爺,
這事你得說清楚。”道士被燒得夠嗆,但沒要命。他指著李茂才哭喊:“是他!都是他!
他說那苦工看見他偷工減料,就把人壓在床底下了!床板用的是劣質(zhì)松木,一泡就爛,
正好藏骨頭!”李茂才的臉像被涂了墨,黑得嚇人。他還想狡辯,但沒人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