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心我,我就坐實給他看。大殿之上,我那身為九五之尊的夫君——蕭成軒,
親手將一柄象征著無上兵權的玉如意,遞到我唯一的兄長,大周的定國將軍顧衍之手中。
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卻帶著淬了冰的寒意,響徹整個太和殿。“顧將軍,北境蠻夷蠢蠢欲動,
此去千里,大周的安危,朕便托付于你了。望你莫要辜負了顧家滿門的忠烈之名,
更莫要辜負了……朕與皇后的信任?!弊詈笏膫€字,他刻意放緩,目光卻越過顧衍之的肩頭,
像兩把淬毒的尖刀,直直扎進我心里。我穿著繁復的鳳袍,端坐在他身側,儀態(tài)萬方,
連嘴角的笑意都分毫不差。仿佛他口中那個需要被時時敲打的,不是我血脈相連的顧家。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鳳袍之下,我的指甲早已深深嵌進了掌心。他懷疑我,
懷疑顧家功高震主,懷疑我和青梅竹馬的顧衍之舊情未斷。既然他那么想看一出背叛的戲碼,
我若不親自為他譜寫一曲,豈非辜負了他這片“苦心”?1送走顧衍之的那天,長風凜冽,
吹卷起漫天黃沙。我站在城樓上,看著那支黑色的鐵甲洪流逐漸遠去,
最終匯成天邊的一個小點。蕭成軒就站在我身后,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內容卻比這深秋的風還要涼?!盎屎螅岵坏??”我沒有回頭,
淡淡道:“臣妾是在為大周祈福,愿我兄長旗開得勝,早日為陛下蕩平北境。”“是么?
”他輕笑一聲,伸手攬住我的腰,滾燙的龍涎香瞬間將我包裹,“朕還以為,
皇后是舍不得你的‘衍之哥哥’呢?!蔽业纳眢w瞬間僵硬?!把苤绺纭边@四個字,
是我年少時對顧衍之的昵稱,除了我們三人,再無旁人知曉。他此刻說出來,
無異于將一把刀子捅進我心口,還要笑著轉上幾圈。我強忍著心頭的翻江倒海,轉過身,
仰頭看著他俊美卻無情的臉,露出一抹堪稱完美的微笑:“陛下說笑了。臣妾既已嫁入皇家,
心中便只有陛下。兄長于我,不過是君臣,是外戚。這一點,臣妾時刻不敢忘。
”蕭成軒瞇起眼,細細打量著我的神情,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良久,
他才松開我,語氣恢復了帝王的威嚴:“皇后能如此想,最好不過?;貙m吧,風大。
”他轉身離去,明黃的龍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背影孤高而冷漠。我站在原地,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宮墻拐角,才緩緩收回了視線。回到我的坤寧宮,
貼身侍女白芷立刻端上了熱茶,擔憂地看著我:“娘娘,您的手都涼透了?!蔽医舆^茶杯,
暖意順著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卻暖不了那顆已經(jīng)冷透的心。“白芷,”我輕聲開口,
“把庫房里那幅《踏雪尋梅圖》的繡繃取出來。”白芷一愣:“娘娘,那不是您繡了許久,
要送給……”她猛地住口,因為那幅繡品,本是我打算在顧衍之生辰時送給他的。我看著她,
眼神平靜無波:“從今天起,本宮要日日為陛下祈福,為我大周的將士祈福。這幅繡品,
正好可以靜心?!卑总撇桓叶鄦?,應聲退下。很快,繡繃被取了來。我坐在窗邊,
指尖捻起銀針,一針一線地繡著那雪中的紅梅。只是,這針法,
卻悄然換成了我與顧衍之兒時約定好的密碼。蕭成軒,你以為把顧衍之調去北境,
斷了我們的聯(lián)系,就能高枕無憂了嗎?你錯了。你親手將最鋒利的刀,遞到了我的手上。
而這把刀,最終會刺向何處,便由不得你了。2顧衍之走后,蕭成軒對我愈發(fā)冷淡。
他開始頻繁地寵幸后宮那些新入宮的嬪妃,其中最得意的,是一個叫舒婉兒的才人。
舒婉兒出身不高,只是個七品縣令的女兒,但生得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又最會伏低做小,
將蕭成軒哄得龍心大悅,短短一月,便從才人晉升為了貴人,封號為“淑”。一時間,
整個后宮都看我的笑話。昔日那些對我阿諛奉承的妃嬪,如今都成了淑貴人宮里的常客。
她們明里暗里地嘲諷我這個皇后,不過是個占著位置的擺設,連個低賤出身的女人都比不過。
我宮里的份例被一減再減,克扣下來的銀錢,全都流水似的送去了淑貴人的長春宮。
長春宮夜夜笙歌,我的坤寧宮卻冷如寒冰。這日,又到了十五。按祖制,
皇帝每月十五都應宿在皇后宮中。我沐浴焚香,靜靜地等待著。等到子時,
蕭成軒才姍姍來遲,身上還帶著一股濃郁的脂粉香氣,顯然是剛從淑貴人那里過來。
他看也未看我一眼,徑自走到軟榻邊坐下,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皇后不必等了,
朕今夜只是過來坐坐?!蔽掖瓜卵酆?,掩去眸中的譏諷,聲音溫順:“是,臣妾知道了。
”他似乎很滿意我的順從,卻又覺得無趣,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沉默了片刻,
忽然開口:“聽聞淑貴人近來風頭正盛,皇后心中,可有怨言?”這是在試探我。我抬起頭,
迎上他的目光,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委屈和隱忍:“臣妾不敢。陛下寵愛妹妹們,
是她們的福氣。臣妾身為六宮之主,理應為陛下分憂,為皇家開枝散葉感到高興才是。
”“哦?”蕭成軒挑眉,“那朕聽說,你克扣了長春宮的用度,又是為何?”我心中冷笑。
果然,惡人先告狀。淑貴人仗著他的寵愛,連這種顛倒黑白的鬼話都敢說了。
我沒有急著辯解,而是起身,從妝臺的匣子里取出一本賬冊,恭敬地呈到他面前。
“陛下請看。這是宮中各殿這個月的份例賬目,每一筆都有記錄。長春宮的用度,
臣妾非但沒有克扣,反而是按照貴妃的份例給的。
只是淑貴人似乎格外喜歡江南新進貢的云錦,一個月就要了二十匹,還有東海的珍珠,
西域的香料……這些都不是份例內的東西,臣妾想著妹妹喜歡,便做主添上了。
若是陛下覺得不妥,臣妾即刻追回。”我的聲音不疾不徐,條理清晰。蕭成軒翻看著賬冊,
上面的記錄清清楚楚,每一筆開銷都有內務府的印章,做不得假。他的臉色越來越沉。
我繼續(xù)道:“臣妾知道,陛下政務繁忙,不愿為這些后宮瑣事煩心。但臣妾身為皇后,
掌管鳳印,六宮用度皆由我手。若人人都像淑貴人這般無度索取,那這后宮的規(guī)矩,
還要不要了?國庫的銀子,難道是大風刮來的嗎?”這番話,我說得擲地有聲。
既點明了淑貴人的驕縱無度,又暗暗表明了自己勤儉持家的賢德。蕭成軒合上賬冊,
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了極點。他再寵愛淑貴人,也是個帝王。帝王最重規(guī)矩和臉面?!按耸?,
朕知道了?!彼淅涞?,“皇后做得很好。身為六宮之主,理當如此。”他站起身,
拂袖而去,甚至沒有再說一句場面話。我看著他的背影,知道這一局,我贏了。第二天,
一道圣旨下來,淑貴人因“驕奢無度,言行無狀”,被降為才人,禁足三月。
整個后宮都震驚了。所有人都以為我這個失寵皇后是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卻不想,
我手里還握著最鋒利的刀。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3淑才人被禁足后,后宮安分了不少。
蕭成軒或許是覺得面上無光,一連半月都未踏足后宮,專心處理朝政。這正合我意。
我每日待在坤寧宮,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那幅《踏雪尋梅圖》上。
白芷看我日日刺繡,不免擔憂:“娘娘,您別太累了,傷眼睛。”我搖搖頭,
指尖的銀針在繡布上穿梭,留下一個個細密的針腳。這些針腳,看似雜亂無章,
實則暗藏玄機?!氨本晨嗪Z草補給線過長,易被蠻夷騎兵偷襲。
可令斥候沿黑水河南下三十里,有一處隱蔽的峽谷,名曰‘一線天’,可屯兵,
亦可為糧草中轉之地。”“朝中戶部尚書李德全,看似中立,實則早已投靠三皇子。
他近日上奏,請求削減北境軍費,陛下已有意動。你需早做準備?!薄靶U夷左賢王好大喜功,
可設伏,誘其深入,一舉殲之?!薄粭l條至關重要的信息,就這樣被我用針線,
悄無聲息地送往了千里之外的北境。我的父親曾是三軍統(tǒng)帥,我自幼在軍營長大,耳濡目染,
對排兵布陣、軍事謀略并非一竅不通。嫁給蕭成軒后,我收斂了所有鋒芒,
只做一個溫婉賢淑的皇后??伤?,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更何況我本就是一只被拔了爪牙的雌獅。而顧衍之,是我最信任的利刃。我們之間的默契,
早已超越了言語。他收到繡品,只需看一眼,便能明白我的所有意圖。這日午后,
我剛繡完一朵梅花,白芷便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喜色?!澳锬?,大喜事!
北境傳來捷報,顧將軍在一線天峽谷設伏,大破蠻夷左賢王主力,斬敵三萬,
左賢王僅率百余騎倉皇逃竄!此乃我大周十年未有之大捷??!”我捏著銀針的手微微一頓,
隨即,一抹笑意從唇邊漾開。衍之,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消息傳到宮里,蕭成軒龍顏大悅,
當即下令犒賞三軍,并在朝堂之上,大大夸贊了顧衍之一番。晚膳時,
他破天荒地來到了我的坤寧宮,還帶了許多賞賜?!盎屎?,”他看著我,眼神復雜,
“你養(yǎng)了個好哥哥?!蔽移鹕硇卸Y,姿態(tài)謙卑:“是陛下知人善用,亦是將士們用命。
臣妾不敢居功?!彼⒅铱戳税肷?,似乎想從我平靜的臉上看出些什么?!半蘼犝f,
你近來一直在做女紅?”“是,”我坦然道,“為陛下和將士們祈福?!彼叩酱斑叄?/p>
拿起我放在那里的繡繃,細細端詳。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那上面,
正是我剛剛繡好的、關于朝中黨羽之爭的密信。雖然針法隱蔽,但若是仔細研究,
難保不會被看出端倪。蕭成軒的手指,緩緩拂過那些梅花的枝干,最終,
停留在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上。那里,正藏著一個關鍵的人名。我的呼吸幾乎停滯。
就在我以為他要發(fā)現(xiàn)什么的時候,他卻忽然輕笑了一聲,放下了繡繃?!袄C得不錯。
梅花傲雪,倒是像顧將軍的性子?!彼D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像你?!闭f完,
他便不再糾結于此,與我一同用了晚膳。席間,他談笑風生,仿佛我們又回到了新婚之時,
舉案齊眉,恩愛非常。但我知道,這不過是假象。他的疑心,就像一根毒刺,
早已深深扎根在他心里。北境的勝利,非但沒有讓他安心,反而讓他更加忌憚顧家的兵權。
而我,就是要讓他忌憚。讓他眼睜睜地看著顧家的勢力,在他的默許和我的推動下,
一步步壯大,直到他再也無法掌控。4北境大捷,顧衍之聲威更盛。蕭成軒表面上論功行賞,
背地里卻開始變本加厲地打壓顧家。他先是借口朝中官員貪腐,徹查戶部,
將幾個與我父親交好的老臣一一罷免,換上了他的心腹。接著,他又以“體恤老臣”為名,
收回了我父親手中的部分京畿衛(wèi)戍兵權,交給了三皇子的母家,也就是他的親舅舅,李國公。
一時間,朝堂之上,風聲鶴唳。所有人都看出來,這是帝王在敲山震虎,劍指顧家。
父親遞了牌子進宮見我,滿面愁容?!艾巸?,陛下這是要對我們顧家動手了。
你哥哥遠在邊關,鞭長莫及。為父擔心,長此以往,顧家百年基業(yè),將毀于一旦。
”我為父親斟上一杯茶,神色平靜:“父親不必憂心。水至清則無魚,陛下越是打壓,
越是說明他心里沒底。”父親嘆了口氣:“話是這么說,可君心難測。如今我們手中無兵,
只能任人宰割?!薄罢l說我們手中無兵?”我微微一笑,放下茶杯,“父親忘了,哥哥手里,
還握著北境三十萬鐵騎。那才是我們顧家真正的根基?!备赣H一愣,隨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臉色卻更加凝重:“瑤兒,你……你這是要行不軌之事?萬萬不可!此乃誅九族的滔天大罪!
”“父親,”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是蕭成軒先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
您以為,我們現(xiàn)在退讓,他就會放過顧家嗎?不會的。他只會覺得我們軟弱可欺,變本加厲。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蔽业难凵?,堅定而冰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父親看著我,這個他從小寵到大的女兒,忽然覺得有些陌生。他張了張嘴,
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我扶著他坐下,聲音放緩了些:“父親,您只需像往常一樣,告病在家,
不問朝事。剩下的,交給我?!彼妥吒赣H后,我在窗邊靜立了許久。夜色如墨,
將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我知道,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從我決定利用蕭成軒的猜忌,與顧衍之結盟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經(jīng)走上了一條布滿荊棘的獨木橋。要么,摔得粉身碎骨。要么,走到權力的頂端。
我拿起銀針,借著微弱的燭光,繼續(xù)我的“祈?!薄!熬┲斜鴻嘁岩字鳎罴覄荽?。
陛下疑心日重,恐對你不利。若有召你回京的圣旨,切不可奉詔?!薄氨本承U夷新單于繼位,
野心勃勃,必會南下。這,是你的機會,也是我們的機會?!薄梆B(yǎng)精蓄銳,靜待時機。
”……一針一線,都承載著我的謀劃與野心。蕭成軒,你想要一個沒有顧家掣肘的皇權,
我偏要讓你看看,一個被逼到絕路的顧家,能爆發(fā)出多大的能量。
你不是懷疑我和顧衍之有染嗎?很快,我就會讓這個“染”,變得名正言順。5轉眼入冬,
京城下了第一場雪。淑才人,哦不,現(xiàn)在應該叫淑嬪了。她禁足期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又重新獲得了蕭成軒的寵愛,甚至比之前更甚。她如今是協(xié)理六宮的貴妃之下第一人,
風光無限。這日,她領著一眾妃嬪來我坤寧宮請安,說是請安,實則就是來耀武揚威的。
她穿著一身火紅的宮裝,外面罩著一件白狐裘,襯得她肌膚賽雪,眉眼間盡是得意。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彼话荩藨B(tài)倒是做足了。我懶懶地抬了抬眼皮,
呷了口茶:“淑嬪免禮。這大冷天的,不在自己宮里待著,跑到我這冷宮來做什么?
”淑嬪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即又恢復如常:“娘娘說笑了。坤寧宮是六宮之首,怎會是冷宮?
臣妾是想著,天冷了,特意來給娘娘送些新制的炭火。這可是西山最好的銀絲炭,無煙無味,
最是暖和。”說著,她身后的宮女便捧上了一個描金的炭盆。我瞥了一眼,
淡淡道:“有心了。只是本宮用慣了內務府的黑炭,這金貴的銀絲炭,
還是留給妹妹自己用吧?!蔽业脑?,無疑是當眾打了她的臉。
淑嬪的臉色頓時變得青一陣白一陣,煞是好看。她身后的一個貴人忍不住開口:“皇后娘娘,
淑嬪娘娘一片好心,您怎能如此不領情?陛下若是知道了,怕是會不高興的。”我冷笑一聲,
目光如刀,掃向那個多嘴的貴人:“怎么?本宮和淑嬪說話,何時輪到你來插嘴了?還是說,
這后宮,已經(jīng)由不得我這個皇后做主,要看陛下的臉色行事了?”那貴人被我看得一個哆嗦,
嚇得立刻跪了下去:“臣妾不敢,臣妾失言,請皇后娘娘恕罪!”我沒再理她,
目光重新落回淑嬪身上:“淑嬪,你協(xié)理六宮,難道就是這么教導下面的人規(guī)矩的嗎?
”淑嬪咬著唇,強忍著怒氣,不得不朝我福身:“是臣妾管教不嚴,請娘娘責罰。
”“責罰倒是不必?!蔽曳畔虏璞酒鹕?,緩緩走到她面前,“本宮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我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懶得給她,徑直走向內殿。擦肩而過的時候,
我聽到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顧云瑤,你別得意!”我腳步未停,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得意?這點小打小鬧,又算得了什么?淑嬪不過是蕭成軒推到臺前,
用來惡心我、試探我的一顆棋子。真正的對手,從來都只有蕭成軒一人。果然,不出三日,
蕭成軒便以“皇后身子孱弱,不宜操勞”為由,下旨命淑嬪代我掌管鳳印。
旨意傳到坤寧宮時,我正在修剪一盆臘梅。我聽完傳旨太監(jiān)的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便讓他退下了。白芷急得快要哭了:“娘娘,鳳印乃是皇后之本,
怎能輕易交予她人?您快去求求陛下,收回成命吧!”我剪下一枝開得正盛的梅花,
放在鼻尖輕嗅,花香清冷,沁人心脾。“求他?”我笑了,“為何要求他?他想給,我便給。
我倒要看看,這鳳印,她淑嬪接不接得住。”白芷不解地看著我。我將梅花插入瓶中,
看著窗外紛飛的大雪,幽幽道:“白芷,你記著。權勢這東西,有時候不在于你握著什么,
而在于,你能讓別人相信你握著什么?!笔挸绍幨兆呶业镍P印,是想削弱我,架空我。
可他忘了,我顧云瑤的權勢,從來都不是一枚小小的鳳印能代表的。我的權勢,在北境,
在顧衍之那三十萬鐵騎的刀鋒之上。6鳳印被收,我在宮里的處境愈發(fā)艱難。淑嬪小人得志,
明里暗里給我使了不少絆子??丝塾枚龋箅y宮人,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手段。
我一概不理。她就像個跳梁小丑,在我面前上躥下跳,我只當是看了一場有趣的猴戲。
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與顧衍之的聯(lián)系上。北境的戰(zhàn)事,如我所料,在新單于繼位后,
變得異常激烈。顧衍之按照我的謀劃,步步為營,穩(wěn)扎穩(wěn)打。他時而堅守不出,
耗其銳氣;時而奇兵突襲,斷其糧草。將蠻夷的幾十萬大軍,牢牢地拖在了雁門關外,
不得寸進。戰(zhàn)報一封封地傳回京城,顧衍之的名字,成了大周百姓心中的“軍神”。
而蕭成軒的臉色,也隨著那一封封捷報,一日比一日難看。他想要的,是一個能打勝仗,
但又必須在他掌控之內的將軍??扇缃竦念櫻苤?,顯然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開始頻繁地往北境派遣監(jiān)軍,安插親信,試圖分化顧衍之的兵權。然而,這些監(jiān)軍,
不是在路上“意外”身亡,就是在軍中“水土不服”,沒過多久便被送了回來。
顧衍之的北境大營,早已被他經(jīng)營得如鐵桶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進。蕭成軒的計謀,
一一落空。他心中的猜忌和怒火,越燒越旺,最終,盡數(shù)發(fā)泄到了我身上。
他開始頻繁地召我侍寢。卻不是為了恩愛,而是為了折辱。他會當著我的面,
與別的妃子調情,會故意問我一些關于顧衍之的、充滿陷阱的問題。“皇后,你說,
顧將軍屢立奇功,朕是該賞他,還是該罰他?”“皇后,若是顧將軍擁兵自重,不聽號令,
朕該當如何?”每一次,我都垂眸順目,用最謙卑的語氣,回答得滴水不漏?!皩⒃谕?,
君命有所不受。陛下乃是明君,自然信得過顧將軍的忠心。”“臣妾一介婦人,不懂朝政。
只知兄長對大周,對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蔽业捻槒?,像是一把軟刀子,
讓他無處發(fā)力,卻又讓他更加惱怒。他開始變得暴躁易怒,甚至會在床上,粗暴地對待我。
他想看到我哭,看到我求饒,看到我崩潰??晌移弧N夷爻惺苤磺?,
臉上始終帶著那副溫婉的面具。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我才會對著鏡子,
看著自己身上那些青紫的痕跡,眼神一點點變得冰冷。蕭成軒,你帶給我的所有屈辱,
我都會千倍百倍地,奉還給你。而你最在意的皇權,你最看重的江山,我,也勢在必得。
機會,很快就來了。7開春,蕭成軒要去西山皇家獵場行宮圍獵。這既是皇家傳統(tǒng),
也是為了彰顯國力,震懾宵小。后宮妃嬪,凡有品階者,皆可隨行。
淑嬪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出風頭的機會,早早地便開始準備。我稱病,遞了折子,
請求留在宮中。蕭成軒卻親自來了坤寧宮,駁回了我的請求?!盎屎竽藝?,理應隨朕同去。
怎么,是怕見到什么人,還是怕觸景生情?”他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眼中的譏諷不加掩飾。西山獵場,是我和顧衍之,還有他,少年時常去的地方。那里,
有我們太多的回憶。我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一片茫然:“陛下在說什么?臣妾聽不懂。
”“聽不懂最好?!彼﹂_我的手,冷聲道,“三日后出發(fā),你好生準備。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唇角緩緩勾起。蕭成軒,你以為這是在羞辱我嗎?不,
你這是在給我創(chuàng)造機會。一個天賜良機。出發(fā)前夜,我將白芷叫到身邊,低聲囑咐了幾句。
白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娘娘,這……這太冒險了!萬一被發(fā)現(xiàn),就是萬劫不復!
”“富貴險中求?!蔽铱粗?,眼神堅定,“白芷,你跟了我這么多年,知道我的性子。
此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卑总瓶粗覜Q絕的眼神,最終,
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奴婢,遵命?!蔽覍⒁环庠缫褱蕚浜玫拿苄牛鸵幻缎⌒〉挠衽?,
交到她手中?!鞍堰@個,親手交到那人手上。記住,一定要親手?!蹦敲队衽澹?/p>
是顧衍之的母親,我的姑姑,留給我的遺物。一半在我這里,一半在顧衍之那里。見玉佩,
如見我。三日后,皇家儀仗浩浩蕩蕩地出發(fā),前往西山。我坐在華麗的鳳輦之中,閉目養(yǎng)神,
腦中卻在飛速地盤算著接下來的每一步。蕭成軒,這場由你開始的游戲,現(xiàn)在,
該由我來制定規(guī)則了。而第一條規(guī)則就是——我,要一個孩子。一個,流著顧家血脈,
卻能名正言順地,繼承你這大周江山的孩子。8西山行宮,依山而建,風景秀麗。白日里,
蕭成軒帶著王公大臣們縱馬圍獵,意氣風發(fā)。淑嬪穿著一身勁裝,騎著一匹白色的小馬,
緊緊跟在蕭成軒身邊,兩人并轡而行,宛如一對璧人,引來無數(shù)艷羨的目光。而我,
則被“體貼”地留在了行宮。蕭成軒給我的理由是:“皇后鳳體金貴,不宜在林中顛簸。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不過是想將我困在這里,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的女人恩愛。
我安之若素,每日在行宮里散步,賞花,仿佛真的只是來此地休養(yǎng)。暗地里,
我卻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行宮的每一處地形,每一條小路,以及每一個守衛(wèi)的換班時間。
機會,在第三天夜里來了。那晚,蕭成軒獵得一頭猛虎,龍心大悅,在行宮大宴群臣。
絲竹聲,歡笑聲,響徹整個山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場盛大的宴會吸引。而我,
則換上了一身早已準備好的、不起眼的宮女服飾,悄悄地離開了自己的寢殿。
按照白芷事先傳回來的消息,我避開了所有的巡邏守衛(wèi),來到行宮后山一處偏僻的溫泉池。
夜色很深,山中起了薄霧,月光朦朦朧朧。溫泉池邊,水汽氤氳,一道挺拔的身影,
早已等候在那里。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身形如松,即使只是一個背影,
也透著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勢。聽到我的腳步聲,他猛地轉過身。四目相對,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靜止。“瑤兒?!鳖櫻苤穆曇簦硢〉脜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瘦了,也黑了,臉上的輪廓愈發(fā)深刻,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像兩顆寒夜里的星辰。我看著他,千言萬語涌上心頭,最終,卻只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
“衍之,你來了?!彼蟛缴锨埃话褜⑽覔砣霊阎?,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里。
熟悉的青草氣息混合著邊關的風霜,瞬間將我包圍。這一刻,我緊繃了許久的神經(jīng),
終于有了一絲松懈。“你怎么敢……”他抱著我,聲音里滿是后怕,“你怎么敢這么做?
萬一被發(fā)現(xiàn)……”“沒有萬一?!蔽掖驍嗨痤^,直視著他的眼睛,“衍之,
我沒有時間了。”我將蕭成軒的猜忌,宮中的困境,以及我的計劃,和盤托出。
顧衍之靜靜地聽著,抱著我的手臂,越收越緊。當他聽到蕭成軒是如何折辱我時,
眼中迸發(fā)出駭人的殺意。“他該死!”“他當然該死?!蔽铱粗蛔忠痪涞?,
“但不是現(xiàn)在。我要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珍視的東西,一點點被我奪走。我要讓他,
在無盡的悔恨和痛苦中,慢慢死去?!蔽业穆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顧衍之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深深地看著我,最終,所有的憤怒和殺意,
都化作了無盡的心疼。他捧起我的臉,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眼下的青黑:“瑤兒,苦了你了。
”我搖搖頭,主動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唇,帶著一絲涼意,卻在觸碰到我的瞬間,變得滾燙。
這是一個充滿了壓抑、思念、憤怒和決心的吻。我們像兩只在黑暗中舔舐傷口的困獸,
用最原始的方式,確認著彼此的存在,也宣泄著對命運不公的無聲反抗。水汽蒸騰,
月色迷離。衣衫褪盡,肌膚相親。在溫泉池溫熱的水中,我們緊緊相擁,將彼此徹底地交付。
這一夜,沒有帝王,沒有皇后,沒有將軍。只有顧衍之和顧云瑤?!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