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顧衍離婚那天,他那個白蓮花“妹妹”笑得一臉純真:“嫂子,啊不,林晚兒,你總算想通了,不般配的婚姻是不道德的?!?/p>
我瞥了眼顧衍,他正用那雙能殺死人的眼睛冷冷地盯著我,仿佛我就是他軍旅生涯的污點。
我笑了,慢悠悠地?fù)嵘线€未顯懷的小腹,湊到白蓮花耳邊:“你以為你贏了?有些東西,給了你,你也未必接得住。”
轉(zhuǎn)身,我瀟灑地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下名字。
再見面時,我成了全軍區(qū)求著合作的“活財神”,身邊圍著青年才俊。
而他,那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兵王,卻紅著眼,啞著嗓子,在我家門前站了一夜崗。
“晚兒,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滾?!?/p>
“林晚兒,簽了字,你想要的,我都會補償給你?!?/p>
男人低沉的嗓音像淬了冰,砸在我的心上。
我抬起頭,對上顧衍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結(jié)婚一年,他用這雙眼睛看過演習(xí)沙盤,看過敵軍蹤跡,卻唯獨沒好好看過我這個枕邊人。此刻,里面沒有半分夫妻情分,只有公事公辦的冷漠和一閃而過的……解脫。
“補償?”我輕輕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尾音帶笑,“顧營長家大業(yè)大,是打算補償我一套房,還是一份工作?”
這話里帶著鉤子,成功讓他皺起了眉。他最不喜我這副“市儈”的樣子??伤恢?,當(dāng)初若不是為了他,我本該是恢復(fù)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學(xué)生。
“林晚兒?!彼又亓苏Z氣,帶著軍人特有的壓迫感,“別耍心眼,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p>
我當(dāng)然知道。他指的是他那個“好妹妹”白薇薇口中,我嫁給他圖謀的——軍區(qū)大院的戶口,體面的軍屬身份。
我懶得再辯解。過去一年,我的解釋像笑話,他的不信像刀子,把我戳得千瘡百孔。
“行啊。”我拿起筆,唰唰兩下,簽上自己的名字,字跡干凈利落,沒有半分遲疑。然后,我將離婚協(xié)議推到他面前,指尖在他的名字上輕輕一點:“顧營行,現(xiàn)在,我們兩清了?!?/p>
我起身的動作太快,帶起的風(fēng)吹動了桌上的協(xié)議紙。顧衍下意識地伸手按住,目光卻死死鎖著我。他或許以為我會哭,會鬧,會像從前無數(shù)次那樣求他別走。
可我沒有。
我只是站得筆直,甚至還抽空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對了,麻煩你跟白薇薇說一聲,她惦記了這么久的東西,我不要了,送她了。”
說完,我轉(zhuǎn)身就走,一步都沒有回頭。
我知道,顧衍的視線像釘子一樣釘在我的背上。但我不能停,我怕一停下來,所有的偽裝都會分崩離析。
走出軍區(qū)大院門口的那一刻,八十年代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發(fā)酸。我深吸一口氣,再見了,我短暫又可笑的婚姻。再見了,我愛了整整三年的顧衍。
從今天起,林晚兒,為自己而活。
我沒回那個讓我受盡冷眼的家,也沒去投靠任何人。我揣著身上僅有的幾十塊錢,住進(jìn)了鎮(zhèn)上最便宜的小旅館。
躺在咯吱作響的單人床上,我將手輕輕放在小腹上。這里,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寶寶,別怕,媽媽會給你一個最好的未來。
這是我跟顧衍的秘密,也是我離開他最大的底氣。他以為我一無所有,他錯了。我擁有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
第二天,我沒有沉浸在悲傷里,而是去了鎮(zhèn)上最大的國營百貨大樓。我不是去購物,而是去“考察市場”。
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已經(jīng)吹了好幾年,個體戶經(jīng)濟(jì)正在萌芽。城里人的生活越來越好,對“美”的需求也越來越高。尤其是女人,誰不想要一件時髦又獨特的衣服?
而我,林晚兒,恰好會這個。
我奶奶是十里八鄉(xiāng)最有名的繡娘,我從小耳濡目染,一手蘇繡出神入化。更重要的是,我的腦子里,裝著未來四十年的流行趨勢。
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超前的設(shè)計,變成獨一無二的“高定成衣”。
我花了兩天時間,用最便宜的布料,做出了一件改良版的“的確良”襯衫。我在平平無奇的白襯衫領(lǐng)口和袖口,用淡雅的絲線繡上了幾朵小小的迎春花。那花樣看著簡單,卻一下子讓整件衣服靈動了起來。
這件衣服,就是我的敲門磚。
我記得,軍區(qū)文工團(tuán)的臺柱子,副司令家的千金宋明月,最愛時髦,也最大方。她就是我的第一個目標(biāo)客戶。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去找宋明月,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卻先找上了我。
是顧衍的弟弟,顧朗。一個還在上高中,渾身長滿反骨的少年。
他是在小旅館門口堵住我的。少年個子躥得很快,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臉上帶著不符合年紀(jì)的焦急和憤怒。
“林晚兒!你為什么要跟我哥離婚?是不是白薇薇那個女人又跟你說什么了?”
我看著他,有些意外。在顧家,除了偶爾給我塞水果的婆婆,這個小叔子是唯一一個會對我笑的人。
“大人的事,小孩別管。”我淡淡地回了一句,繞過他就要走。
“我不是小孩!”顧朗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眼睛都?xì)饧t了,“我哥就是個棒槌!他被白薇薇蒙蔽了雙眼!嫂子,你跟我回去,我?guī)湍懔R醒他!”
“不必了?!蔽宜﹂_他的手,語氣堅決,“顧朗,我已經(jīng)不是你嫂子了。以后,好好學(xué)習(xí),考個好大學(xué)。”
“我不!”少年犟得像頭牛,“我就認(rèn)你一個嫂子!你要是不回去,我就……我就不高考了!”
我被他氣笑了。這孩子,還是這么天真。
我正想再說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見了一輛熟悉的軍用吉普車。車窗搖下,露出了顧衍那張冷峻的臉。
他顯然是來找顧朗的,卻沒想到會看見我們兩個在這里“拉拉扯扯”。
他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像一把利劍,直直地射向我。
“林晚兒,”他開口了,聲音比剛才在辦公室里還要冷上三分,“離婚了還來糾纏我弟弟,你的手段,真是越來越上不了臺面了。”
這話,像一盆臟水,兜頭澆下。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指甲深深嵌進(jìn)掌心。
而顧朗已經(jīng)炸了,他像一只被激怒的豹子,沖著吉普車吼道:“哥!你胡說什么!是我來找嫂……找晚兒姐的!你趕緊跟她道歉!”
道歉?我心里冷笑。顧衍的字典里,從來沒有這兩個字。
果然,他連看都沒看顧朗一眼,目光依舊鎖定我,充滿了警告和輕蔑。
就在這時,旅館里走出一個男人,是旅館老板,他手里拿著我的襯衫樣品,大著嗓門喊:“林妹子!你這衣服做得也太好看了!我婆娘說啥也要買下來,你開個價!”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到了那件衣服上。
陽光下,那幾朵迎春花,仿佛在閃閃發(fā)光。
我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我沒有理會顧衍,而是對旅館老板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老板,這件是非賣品。不過,如果你真心想要,我可以為你愛人量身定做一件,保證比這件還好看。”
然后,我轉(zhuǎn)過頭,迎上顧衍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顧營長,看清楚了,我林晚兒,不是非要依附誰才能活。離開你,我只會過得更好?!?/p>
說完,我不再看他冰封的臉色,也不再管顧朗的呼喊,昂首挺胸地走進(jìn)了旅舍。
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我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空了。我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
眼淚,終于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顧衍,你等著。
今天的羞辱,我記下了??傆幸惶?,我會讓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