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鄭依藝
導語:
血濃于水,可有些人,硬生生把親情釀成了債。 一場葬禮,一張欠條,一百萬現(xiàn)金的逼迫, 讓兩個相依為命的兄弟,站在了親情的懸崖邊。 但總有人不愿沉默—— 一個清醒的弟媳,一段臨終的錄音, 一場關于善良與貪婪的較量, 最終告訴我們: 兄弟如手足,斷了難續(xù); 家,不該是索取的借口,而是彼此守護的理由?!?/p>
正文:
靈堂里哀樂正響,那調子咿咿呀呀的,像是有誰在暗處哭個不停。白花從門口一直堆到供桌邊上,差不多占了半間屋,風從敞開的門里灌進來,吹得那些紙花輕輕打顫,看著就跟真的落了場雪似的。
林遠舟跪在最前面的蒲團上,膝蓋底下的麻布墊早就被壓得沒了彈性,硬邦邦地硌著腿,可他一點兒也沒覺得疼。旁邊的林遠山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往地上掉,砸在蒲團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媽前天還跟我念叨,說想吃巷口張嬸做的韭菜盒子,說那味兒比飯店里的香多了?!?林遠山的聲音哽咽著,帶著濃濃的鼻音,每說一個字都像是費了好大的勁,“我昨天特意去排隊買了,她就嘗了一小口,說沒胃口…… 怎么今天就…… 就走了呢……”
林遠舟沒說話,只是把額頭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一下,“咚” 的一聲悶響,在這哀樂低回的靈堂里顯得格外清晰,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難過和愧疚都砸進這冰冷的水泥地里。
就在這時,一陣 “噔噔噔” 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那聲音清脆又急促,像是在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一下子就把靈堂里悲傷肅穆的氣氛攪亂了。
周美蘭拎著個小包,快步從門口走進來。她穿了條黑色的連衣裙,裙子緊緊地裹著身子,裙擺剛到膝蓋,露出一截穿著黑絲襪的小腿,腳上那雙黑色的細跟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發(fā)出的聲音格外刺耳。她手里攥著張紙,臉上沒什么悲傷的神情,嘴角甚至還帶著點緊繃的不耐煩,徑直就沖到了供桌前。
“啪” 的一聲,她把手里的紙狠狠拍在供桌上,那聲音在安靜的靈堂里炸開,嚇得旁邊幾個正在抹眼淚的老太太都打了個哆嗦。
“林遠舟,” 周美蘭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沖勁,像是帶著刺,“我問你,媽遺囑里是不是寫了,讓你拿一百萬給遠山?”
林遠舟慢慢抬起頭,眼眶通紅,臉上還帶著淚痕。他看著周美蘭,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寫了,可遺囑里說的是三年內給,不是現(xiàn)在這樣逼著要,更不是讓我寫什么欠條?!?/p>
“三年內?” 周美蘭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一聲,伸手拿起桌上的紙,劈頭蓋臉就往林遠舟臉上拍,“等你把錢轉走,人卷跑了,我們找誰要去?今天這欠條你必須寫,不然這事沒完!”
那張紙上,“欠款協(xié)議” 四個加粗的字看得人眼暈,下面清清楚楚寫著欠款金額、還款期限,還有那看著就扎眼的年利率。
林遠山見狀,趕緊伸手去拉周美蘭的胳膊,急得臉都紅了:“美蘭!你這是干什么!媽還沒出殯呢,有什么事不能等過了這陣再說?”
“過了這陣?” 周美蘭猛地甩開林遠山的手,力道大得讓他踉蹌了一下,“等出殯了,他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林遠山我告訴你,你就是太老實,才總被人欺負!他林遠舟開著大公司,住著兩套大房子,拿一百萬出來能掉塊肉嗎?”
旁邊的二姨見這架勢,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湊到跟前,臉上堆著點不自在的笑,勸道:“遠舟啊,你也別跟你嫂子置氣。你哥在縣中學當老師,一個月就那點死工資,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確實不容易。你現(xiàn)在條件好了,幫襯一把也是應該的?!?/p>
三舅也跟著在一旁點頭,他剛抽完一支煙,手里還捏著煙蒂,說話的時候帶著股煙味:“就是啊,我聽你嫂子說,你新區(qū)那套房子,去年就漲到兩百多萬了,就算不賣,抵押出去也能湊夠這一百萬,別太較真了?!?/p>
林遠舟聽得心里一陣窩火,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節(jié)都泛白了。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著心里的火氣:“二姨,三舅,不是我不幫,是我現(xiàn)在真拿不出錢。新區(qū)那套房子早就抵押給銀行貸了款,公司最近接了個大項目,所有的流動資金都壓在里面了,就等著回款救命呢?!?/p>
“少在這裝窮!” 周美蘭根本不信,從包里掏出一支筆,硬塞到林遠舟手里,“我不管你有什么難處,這欠條你今天必須簽!三年還清,利息五分,要是逾期了,我們就去法院告你!你要是不簽,我今天就躺在這靈堂里,誰也別想好過!”
“你這是把親兄弟往絕路上逼!” 林遠舟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將筆摔在地上,筆在光滑的地板上滾出去老遠,“這錢我會給,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
周美蘭見他摔了筆,眼睛一瞪,當即就往地上坐,雙腿一伸,開始撒潑:“哎呀,我這命怎么這么苦??!婆婆尸骨未寒,小叔子就翻臉不認人了,這是逼著我們一家老小去死啊……”
她的哭聲又尖又利,和靈堂里的哀樂混在一起,聽得人心里亂糟糟的。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女聲突然從門口傳來,像一股寒流瞬間澆滅了周美蘭的氣焰:“周美蘭,你手里的這份遺囑,該不會是偽造的吧?”
眾人聞聲回頭,只見李婉站在門口,她穿著一身素凈的黑色長裙,裙擺垂到腳踝,頭發(fā)簡單地挽在腦后,臉上沒施一點粉黛,看著干凈又利落。她手里拎著一個棕色的文件袋,眼神平靜地看著周美蘭。
在她身后,還跟著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手里提著個黑色的公文包,看著像個律師。
“這位是市公證處的王律師。” 李婉一邊說,一邊邁步走進靈堂,“王律師,麻煩把母親的公證遺囑拿出來,讓大家都看看。”
王律師點點頭,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剛要展開,周美蘭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從地上跳起來,指著李婉尖叫:“好啊!你們早就串通好了是不是?故意等著今天來給我下套!”
“這是媽在意識完全清醒的時候,當著王律師的面立的遺囑,已經做了公證,具有法律效力。” 李婉沒理會她的叫囂,指著文件上的條文,一字一句地說,“上面寫得很清楚,一百萬是資助林遠山改善生活,由林遠舟在三年內以現(xiàn)金或等值資產形式支付,可分期,無利息。如果遇到特殊情況,只要林遠山同意,還能申請延期。周美蘭,你拿的這張欠條,根本就是違背了媽的意愿,是想讓他們兄弟倆反目成仇嗎?”
王律師推了推眼鏡,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錄音筆,按下了播放鍵。母親那熟悉又帶著點虛弱的聲音從里面?zhèn)髁顺鰜恚骸啊?我知道美蘭那性子,急功近利的。她要是在錢的事上鬧事,你們就把她當年為了多要張家彩禮,故意拖延婚期的事說出去,讓她也知道知道,什么叫丟人……”
周美蘭聽到這話,臉 “唰” 地一下變得慘白,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她指著林遠山,聲音都在發(fā)抖:“林遠山!你就眼睜睜看著外人這么欺負我?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林遠山看看李婉手里的遺囑,又看看滿臉怨毒的周美蘭,嘴唇哆嗦著,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后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李婉把文件仔細疊好,放進文件袋里,眼神冷冷地掃過周美蘭:“誰要是想在媽剛走的時候就動歪心思,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別到最后偷雞不成蝕把米?!?/p>
周美蘭死死地盯著李婉,眼神里滿是怨毒和不甘。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怪笑起來,笑聲聽得人心里發(fā)毛:“行,你們厲害,你們等著,這事不算完!” 說完,她轉身就往外走,高跟鞋 “噔噔噔” 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后消失在走廊盡頭。
林遠舟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里像是壓了塊石頭,沉甸甸的。他知道,周美蘭絕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
就在這時,李婉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壓低聲音說:“遠舟,媽在遺囑的最后還提了一句,說老房子的炕洞里藏著東西,讓我們找時間去看看?!?/p>
靈堂里的哀樂還在不知疲倦地響著,林遠山聽到 “老房子” 三個字,突然猛地抬起頭,眼睛里滿是驚訝:“老房子?就是媽以前住的那套?不對啊,媽上個月還跟我說,要把老房子翻修一下,說那里漏雨,怎么會藏東西呢?”
林遠舟心里也咯噔一下,老房子是母親住了大半輩子的地方,他們兄弟倆小時候都在那里長大,怎么從沒聽說過炕洞里藏著東西?這藏著的會是什么?和周美蘭今天這反常的舉動有沒有關系?
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腦子里冒出來,讓他一時有些發(fā)愣。而靈堂外的雨,不知什么時候又開始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的,像是在預示著還有更多的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