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fēng)吹得我衣袍獵獵作響,冰冷的濕氣仿佛要滲進骨頭里。
蘇晚的手心沁出細(xì)汗,卻仍舊緊緊回握著我。
我能感受到她的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壓抑不住的、即將與龐然大物正面相撞的決絕。
金陵城,那座吞噬了蘇青、也囚禁著真相的巨大牢籠,就在眼前。
它的輪廓在夜色與晨霧的交界處,像一頭沉默的巨獸,等待著吞噬我們這兩個不知死活的闖入者。
阿七站在我們身后,他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滿是凝重。
“碼頭有東廠的眼線,像篩子一樣密。你們這樣直接上岸,不出半個時辰就會被拿下?!彼f著,從船艙里拎出兩套粗布短打,散發(fā)著一股魚腥和汗水的味道,“換上腳夫的衣服,待會兒船靠岸卸貨,你們混進搬貨的隊伍里。記住,低著頭,別看任何人?!?/p>
柳如箴也走了過來,她將那份用油紙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刑部密檔抄本塞進我的懷里,觸手冰涼。
“金陵城里,我們分頭行事,更能分散風(fēng)險?!彼粗遥凵駡远?,“我會去找我父親在刑部的舊部,他們雖未必敢出手,但至少能為我們提供城內(nèi)最新的動向。你們,萬事小心?!?/p>
我們沒有多余的告別。
在這條路上,每一次分別都可能是永訣,說得太多,反而顯得軟弱。
我和蘇晚迅速換好衣服,臉上也抹了些鍋底灰。
當(dāng)順安號的船板搭上金陵碼頭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幾乎與碼頭上嘈雜的號子聲融為一體。
腳踩在金陵堅實的土地上,我卻覺得比在江上更晃。
周圍是往來穿梭的苦力,是監(jiān)工尖利的呵斥,是東廠番子們鷹隼般掃視的目光。
我用身體稍稍擋住蘇晚,將她護在我和另一個挑夫之間,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別怕,跟著我的腳步。”她沒有回答,只是將頭埋得更低,搬運麻袋的動作學(xué)得有模有樣。
我們就像兩滴水,悄無聲息地匯入了金陵城這片渾濁的大海。
在預(yù)定的街角,我們脫離了搬運隊伍,阿七的身影鬼魅般出現(xiàn)在巷口。
他將我們引到一處更僻靜的后巷,塞給我一個水囊和一小包干糧。
“我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漕幫的弟兄會盯住碼頭,一旦有變,我們會盡力制造混亂。”
他頓了頓,從懷里掏出一枚不起眼的石子,上面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
“這是信物。沈大人在城西土地廟等你們?!彼麎旱土寺曇?,一字一句地說道,那語氣仿佛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他托我?guī)Ь湓挘虑楸任覀兿胂蟮母?,也更急。他說,他帶回來的消息,不是為了翻案,而是為了……保命?!?/p>